道格拉斯变样了。但没全变。他整间办公室都变了:地毯,窗帘。桌子是橡木的,不是桃花心木。而道格拉斯本人……
道格拉斯更年轻了,更瘦了。他的头发成了褐色。他的皮肤没那么红了。他的脸更光滑了。没有皱纹。下巴整形了。眼睛是绿色,不是黑色。他变成另一个人了。但还是道格拉斯——是一个不同的道格拉斯。是不同版本!
“怎么了?”道格拉斯不耐烦地质问,“哦,是你,弗莱彻。你一上午都跑哪儿去了?”
埃德立刻转身退了出去。
他猛地关上门跑回办公室。汤姆和伊文丝小姐抬起头看着他,被他吓了一大跳。埃德从他们面前飞奔而过撞开了通向大厅的门。
“嘿!”汤姆叫道,“怎么了……?”
埃德飞奔到了大厅。满心恐惧。他必须快点儿。他看到了。时间不多了。他跑到电梯前使劲按着按钮。
没时间了。
他顺着楼梯跑到二楼。恐惧感越来越强烈。这事需要援助。
援助!
有公用电话。埃德跑进电话亭。他拽上门,用力塞进一枚一毛钱硬币开始拨号。他必须报警。他把话筒放在耳边,心怦怦直跳。
报警。有剧变。有人对现实世界动手动脚。改变它。自己是对的。白袍人……他们的装备……穿越大楼。
“喂!”埃德吼叫着。没有应答声。没有信号声。什么都没有。
埃德狂乱地看着门外。
他垮了,崩溃了。他慢慢挂上话筒。
他已不再身处二楼。电话亭在上升,把二楼甩在脚下,带着他上升,速度越来越快。掠过一层又一层,无声而迅速地上升着。
电话亭穿透了楼顶进入灿烂的阳光里。它开始加速。大地被远远落在下面。建筑物和街道越来越小。汽车和行人变成小斑点移动着,迅速变小。
云朵在他和大地之间飘荡。埃德闭上眼,吓得头晕目眩。他绝望地抓住电话亭的门把手。
电话亭不断爬升,越来越快。地球被迅速甩在遥远的下方。
埃德惊慌失措地向上看着。这是哪里?他要去哪里?它要带他去哪里?
他只能抓着把手站着,等着。
办事员微微一点头。“是他,没错。元素很困惑。”
埃德·弗莱彻看了看周围。他在一间巨大的大厅里。大厅那遥不可及的边际隐藏在模模糊糊的阴影中。他面前站着一个人,胳膊底下夹着笔记本和账簿,他正透过金丝边眼镜打量自己。他是个紧张兮兮的小个子,目光锐利,戴着塑料衣领,蓝色毛外套,穿着马甲,挂着怀表链,他的黑皮鞋锃明瓦亮。
在他后面……
一张硕大而时尚的椅子里安静地坐着一位老人。他静静地注视着弗莱彻,他那略带迷惑的蓝眼睛里满是疲惫。一种奇特的感觉让弗莱彻打了个哆嗦。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震撼的感觉,让他浑身骨头都抖得咯咯作响——那是一种深深的敬畏之情,夹杂着某种迷幻的味道。
“这是哪儿啊……这是什么地方?”他小声问。他还没有从急速飞升的眩晕中缓过劲儿来。
“别问问题!”那个紧张的小个子男人生气地打断他,不停地用铅笔敲打着记录本。“你来这儿是回答问题,不是提问。”
老人稍微动了动身子。他抬起手,“我要单独和这个元素谈谈。”他的声音很低,大厅里却传来撼人心魄的隆隆回响。莫名的敬畏感再次将埃德淹没。
“单独谈?”小个子用胳膊夹着书本和资料,退了下去,“当然了。”他很不友好地盯着埃德·弗莱彻,“我很高兴你终于被羁押起来了。所有的工作和麻烦都……”
他消失在门后。门轻轻关上。只剩下埃德和那个老人。
“请坐。”老人说。
埃德找了个座儿,手足无措地坐下来,十分紧张。他掏出香烟,然后又放了回去。
“怎么了?”老人问。
“我只是想要试图理解这一切。”
“理解什么?”
“我死了?”
老人笑了。“死了?不,你没死。你……正在参观。这是一个超乎寻常的事件,但在某些情况下是必要的。”他的身子斜向埃德。“弗莱彻先生,你让自己卷入某件事情里了。”
“是啊。”埃德同意道。“我希望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者说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这不是你的错。因为一个办事员的工作失误,你成为了受害者。犯了一个错误——不是你的错。但涉及你。”
“什么错误?”埃德烦躁地抹了一把额头。“我……我卷入了某种事件。我看到一些内幕。我看到不该看到的事情?”
老人点点头。“没错。你看到了某种你不该看到的事情……某种很少有元素会意识到的事情,更别说目击了。”
“元素?”
“一种官方用语。别管它。发生了一个错误,但我们希望矫正。希望能……”
“那些人,”埃德打断他,“成堆的粉末。一片灰色。他们就像是死了。所有的东西都变成那样:楼梯和墙壁还有地板。没有色彩,没有生命力。”
“那个区被暂时卸载了能量。好让调整队进去,使变更生效。”
“变更。”埃德点点头,“没错。后来我回去时,所有的东西又都活过来了。但是不一样了。全都变了。”
“调整在中午完成。队伍完成工作之后,又给那个区重新加载了能量。”
“我明白了。”埃德低声道。
“你原本被设计为调整开始前就已经进入那个区。因为发生了错误,你没能到达。你进入那个区的时候已经晚了——正好在调整期间。你又逃掉了,当你再回来时调整已经结束。你看到了一切,但你本不该看到。你不该是目击者,而应该是调整的一部分。像其他人一样,你应该经历这些变化。”
汗水从埃德·弗莱彻头上渗了出来。他擦了擦汗,胃在翻江倒海。他无力地清了清喉咙。“我记得那幅画面。”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一股寒意席卷了他的身体。“我原本应和其他人一样发生变化。但我猜有些事情弄错了。”
“有些事弄错了。发生了一个错误。接着出现了一系列问题。你看到了这些事情。你知道的有点多。而且你没有纳入更新后的布局结构。”
“天呐。”埃德低声道,“好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他直冒冷汗。“你可以相信我,我会像变化后一样好的。”
“你已经跟别人说了。”老人冷冷地说。
“我?”埃德眨巴着眼睛,“谁?”
“你妻子。”
埃德颤抖着。他的脸刷地一下没了血色,变得一片苍白。“没错。我说了。”
“你妻子知道。”老人的面孔气愤地扭动着。“一个女人。偏偏把所有的事情告诉……”
“我之前不知道。”埃德退了一步,心里一阵慌乱。“但我现在知道了。你可以相信我,就当做我已经被调整过了。”
老谋深算的蓝眼睛敏锐地注视着他,刺入他内心深处。“而且你打算报警。你想告诉当局。”
“那是我不知道是谁做了那些改变。”
“现在你知道了。自然的进程必须被增补调整——在这儿调调,在那儿整整。必须准确无误。我们有充分的权力来做这类纠正。我们的调整队在执行必要的工作。”
埃德鼓起勇气,“这次特别的调整。道格拉斯。办公室。是为了什么?我敢说肯定是出于某种重要的目的。”
老人挥挥手。他后面的阴影中出现了一张巨大的地图。埃德屏住了呼吸。地图的边缘在远处渐渐模糊、消失。他看到一张无穷无尽的无比细致的网络图,一张由方块和流程线构成的网络。每个方块都有标记,有些闪着蓝光。光还在不断变化着。
“区块版图。”老人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一个庞大的工程。有时我们都不清楚怎么去进行下一阶段。但它必须进行下去。为了让一切往好的方向发展。为了你们的利益。”
“那个变化到底是为什么?在我们的……我们的区。”
“你们公司处理地产生意。老道格拉斯是个精明人,但很快就会变得不再坚定。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几天后道格拉斯将有机会签下一大片加拿大西部未开发的森林地区。那将动用他大部分资产。年老且丧失魄力的道格拉斯会犹豫再三。而让他当机立断十分重要。他必须签下那片地并且立即进行清理。只有年轻人——一个年轻的道格拉斯——能承担这些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