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乃李通堂兄之子,自幼不喜诗书,唯好枪棍,仗着粗通武艺,整日里惹是生非,尽与些江湖人士厮混。李通怕他年轻气盛,误入歧途,观李季对武技情有独钟,便延请名师,传授些搏击之术。李季倒不负所望,小有所成。也正因如此,李季对这个大不了自己多少岁的叔父格外亲近,但凡李通差遣,无不竭尽所能。
这日,已过了戌时,李季正准备熄灯歇息,忽有李通府中家仆来请。李季心想深夜相邀,定有要事,忙挂起宝剑,斜跨长弓,叫起贴身家仆,匆忙赶来。到了李府,进了大堂,见李通正对着一张地图出神,忙上前请安。
李通欣慰地看着这个侄子,见他一袭青衣,身子挺拔,不加冠冕,仅用一缕长巾束住发髻垂在身后,腰佩宝剑,更显得威武不凡。李季一身武艺,又对自己言听计从,起事后必是自己得力臂膀。想到此处,李通和声说道:“季儿坐下说话。叔父深夜请你入府,实有一紧要之事托你去办,此事关乎我李氏兴衰,马虎不得。若能事成,必然富贵不可限量,可若败露,阖家顷刻灭顶之灾。此事万分凶险,你若不愿,我不强求,亦不怪你。”
李季跪倒一拜:“叔父说哪里话,若无叔父相助,李季哪有今日?富贵荣华故然诱人,可李季并不稀罕。但若叔父有事要我去办,李季赴汤蹈火决不推辞。即便顷刻刀剑加身,也绝不含糊。”
李通看他意志坚定,很是高兴,忙扶他起来:“我欲使你今夜赶赴长安,唤家父即刻回乡。”
“叫堂祖回家?”李季很是诧异:“若堂祖所问何事,侄儿该如何回答?”
李通沉思一阵:“刘氏复兴,李氏为辅。你仅将这句话言于我父,告诉他此谶即将实现,唤他速速回乡避祸。京中产业尽皆舍弃,尽让他老人家携家眷随行。沿途你要多加保护,我恐父亲弃官回乡,会招来官府追捕。你随家老领两匹快马,万望尽快赶到。”
李季听罢,猜了个大概,直言道:“叔父放心,我这就动身,定会护送堂祖安全归来,绝不辜负叔父重托。叔父自在宛城,还请多加小心。”
拜别了李通,李季出门上马,唤了家仆,直赴西门,买通了门吏,连夜出城。但他却未料到,黑暗之中,早有人将其行踪瞧个真切。
原来刘秀与李轶在市集攀谈时,自以为绝无半点疏漏,却碰巧有舂陵往宛城缴纳粮税的县衙小吏瞧见。那人知道郡府有意征召刘秀为官,只听说刘秀外出未得碰见官差,自以为成全了刘秀必是件好事,帮了刘縯兄弟这个大忙,定有丰厚回报,便赶忙将碰见刘秀之事报于郡府。甄阜听闻刘秀不仅并未远行,反而就在宛城之中,还进了李府,怕刘秀与李氏有所阴谋,不敢打草惊蛇,将那小吏软禁府中,又派人暗暗守在李府门口,监视一举一动。听闻刘秀与李轶驾车同往舂陵而去,不久又有李通之侄夜奔长安。甄阜与梁丘赐商议,立刻派军中好手沿途跟踪李季,若有可能,立即擒拿,逼其供出李通意欲何为,同时继续留人监视李府,观其动向。
李季与随从奔行一夜,早已有些疲乏,天色将亮之际,二人下马缓行,寻到一处野店,用些饭菜,也好让马匹歇歇脚力。正在吃喝之时,二人见远处又奔来五骑,个个身强力壮,斜跨腰刀。来到店前翻身下马,若无其事地坐在旁边方桌上,唤店家快上酒菜。李季观五人步伐沉稳刚健,一路奔行却气息平稳,不露疲态,料是好手。又见其中有人暗对图画,偷瞄自己,心道不好。忙使眼色,暗示随从留意。胡乱吃罢,假意吩咐店家备些干粮,使随从牵马等待,趁五人分神之际,二人翻身上马,扬鞭疾行。只听得身后五人大叫不好,手忙脚乱地牵过马匹,随后追来。
虽然李季二人与那追踪之人的马匹都行了一夜,然而耐力远不如对方军马,眼见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再这样僵持下去,只怕必为追兵所擒,李季刻意放慢速度,待得一箭之地,搭弓射箭,也不再瞧是否射中,快马加鞭而去。追兵只见得一道白光,正中为首骑士,那人坠落在地,惊得随后四人忙勒马避让。就这一功夫,李季又远远地甩开了追兵。
那几人也有些慌乱,稍作商议,留下一人照料伤者,其余三人不再迟疑,又追了上来。
李季见三人越追越急,心想若这样下去,马匹力竭,被擒只是时间问题。便对随从说道:“李仁,我问你,自我二人相识以来,我待你如何?”
那人一愣:“公子待我情同手足,当日若无公子相救,李仁早已是仇家刀下亡魂。”
“那便好,今我二人被追甚急,若不管不顾,一昧狂奔,迟早被擒,而我身负重托,长安之行不容有失。你我名为主仆,实为兄弟。今日,为兄便求你一事,请你务必允我。”
“公子何需说请,但有吩咐,李仁粉身碎骨,定不辱使命。”
李季遂将叔父所托之事告知李仁,又说道:“此事关乎李氏全族性命,绝不容失败,李季深受叔父恩情,自当以死相报。身后三人虽不知深浅,然观其举止,你我二人对阵未必能占上上风。我欲回转身去,战上一阵,拖延时辰,你莫回头,速往长安报信,助我完成使命,也不枉你我相交一场。”
李仁听其似有决绝之意,哭道:“公子不可涉险,请公子自往长安,由我去战他几人。李仁命贱,拼他一人够本。公子留得有用之身,日后必然大有可为。”
李季听他这样一说,心存感激,却不赞同:“不可,你武艺远逊于我,绝非那几人对手,留下来枉费性命不说,还起不到丝毫作用。且那几人身藏图画,必已识我,而对你却未瞧得真切。我若束手,必会放松对你追捕,也可助你长安一行。”
李仁见身后几人越来越近,知道李季所说不假,强忍悲痛,道一声珍重,便头也不回向西而去。
李季长舒一口气,回转马头提弓在手,就站于大路当中,紧紧盯着越逼越近的追兵。三人远远看见李季停了下来,而那家奴弃主而去,还道李季坐骑力竭,逃跑不得,观其搭弓引箭,惧其弓箭了得,抽刀在手,暗自戒备,小心逼近。
待追兵进了射程,李季弹手射箭,直取最前一人。追兵早有准备,为首之人挥刀挡开,却又见一箭袭来,穷尽全力稍稍一侧,吃力避过后,眼瞧着第三支羽箭避无可避,下意识一低身,避开要害之处,肩头应声中箭。那人却也了得,咬紧牙关,强忍剧痛,拉紧了僵绳,才未落马。三人紧紧逼上前来,弓箭再无用武之地,李季弃弓抽剑,反冲了上来。三人摆好阵势,如走马观花一般与李季战在一处,边打边喝:“我等官府中人,非是劫道匪徒,奉命缉拿要犯,还不束手就擒?你若清白,只需供出主谋,我等也不为难于你。”
虽然李通对造反之事口风甚紧,即便是李季也未告知详情,可李季也不是傻子,叔父突然从京城回来后便暗自变卖家产制备军械,只怕多是要做些悖逆官府的勾当。此事一但败露,性命绝难保全,哪有半点商量的余地?李季早已猜得对方来头,又怎能随其回去?自己死便死了,累及叔父却当真有失信义。也不与追兵答话,只是埋头苦战。三人见李季招招逼命,不觉心惊肉跳,又想起一路追踪已有二人重伤,心中恼怒,渐渐痛下杀手,逼得李季越发吃力。李季深知如若被擒,必有一番拷打,思量李仁早已远去,于其被俘受辱,不若拼死一搏。想至此处,尽将自己所学发挥的淋漓尽致,一柄长剑舞得眼花缭乱。
三人大惊,结阵死守,谨防要犯趁机逃窜。其中一人绕至李季身后,欲使他首尾难顾,挥刀劈向李季后背时,见他突然转身,舍二人不顾,长啸一声,如凤鸣九天,挥剑格开刀刃,直向那人刺来。另外二人见状,横刀劈下,欲逼迫李季抽剑回身,谁知李季竟然心存死志,毫不躲闪,直取那人性命,长剑穿胸而过,可身后两刀却也直劈要害。李季晃了晃,坠落下马,扬起一片黄土,血流如注,眼见不能活了。
那二人愣了愣,下马观瞧两人伤势,却见双双毙命。五人追击,一死一伤,还有一人生死不明,两人还想再追那逃奴,又恐再生事端,摇头叹气,挥刀取了李季首级,缚于马脖,牵马驮上同伴尸首,缓缓回南阳而去。
可怜李季人中俊杰,却还未建尺功,便身首异处,暴尸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