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东汉开国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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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心惶惶李守投案,集众客刘縯倡兵

李仁依稀听到李季长啸,回首望去,隐隐瞧见他中刀落马。强忍泪水,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几日后便到了长安城。

李仁来到府前,通报姓名,由门人引入大堂。见李守正与几人攀谈,觉此事不宜张扬,不敢以实情知于众人,便上前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老太爷,李季公子往长安探望您老人家,不料突染时疫,又在荒郊野外寻不到医师,病死途中了。”

李守认得来人是李季贴身随从,听闻此言,心中一痛,不尤伤心落泪,几位客人眼见此状,切磋不已,开解了几句,又不便打扰,便相辞离去。李守唤家老送走几位客人,正在难过之际,忽然听李仁又说:“老太爷,公子并非病死,实乃为人所杀啊!”

李守惊得站起身来,厉声问道:“你这刁奴,胆敢戏弄于我,快说你家公子到底如何?究竟什么来路胆敢劫杀官亲?待我禀明圣上,定要将那贼人千刀万剐。”

李仁痛哭流涕,具以李通相托之事禀明李守,又将途中遭遇官兵追捕,李季奋死反抗,以保李仁送信长安,最终中刀落马,身首异处之状相告。

李守听罢,浑身一软,瘫坐在榻上,哀嚎道:“我这可怜的堂孙啊!”

哭过一阵,李仁擦去眼泪:“老太爷,公子求仁得仁。为今之计,还请老太爷早作安排,速速回乡。”

李守这才回过神来,刚才还想着如何为李季报仇,可谁料李季竟是为反抗官差而被格杀,而且还隐隐暗藏李通谋反的阴谋,这份仇怨哪敢去向皇帝哭诉?眼前最现实的问题是究竟该不该立刻返乡,随自己这个总爱折腾的儿子一起造反,已应谶言之事?李守想的头疼欲裂,对李仁说:“你先下去用饭歇息,回乡之事待我斟酌一番。”

李仁还欲催促,见李守摆了摆手,只得退下。

“刘氏复兴,李氏为辅。”李守心中反复翻转着这句话。“南阳局势并不明朗,就看齐地的赤眉,虽然杀官造反数年,愈演愈烈,声势滔天,可也被朝廷紧紧围困在青、徐之地,难有作为。起兵造反风险巨大,稍有差池身死族灭。如今自己虽未位极人臣,但也是红遍朝野。依皇帝对自己的器重,升官加爵、富贵荣华是迟早之事,有必要去淌这浑水吗?可谶言有云,刘氏当兴,若新朝湮灭,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自己的无限荣耀也会转眼成为昨日黄花。而且李通已经在南阳蠢蠢欲动,紧锣密鼓欲谋大事,哪有时间容自己回去阻止?一旦事发,自己若留滞长安,皇帝哪会容自己辩解,必然为李通所累。到那时,怕速求一死都是痴人做梦。又想占上一卦,卜算凶吉,怎奈心烦意乱,毫无所得。”正在苦苦思索,愁苦焦虑之际,听闻家奴通报,黄显拜访。

黄显乃是李守同乡,官居中郎将,实是朝中重臣,与李守关系极为紧密。听黄显入府,李守忙出门亲迎,领进大堂。

黄显见李守面有泪痕,眉头紧锁,开解道:“刚刚回府时,路遇同僚,听闻令堂孙不幸染病夭亡,便转来府中悼念。李兄还当保重身体,切莫过度悲伤。”

李守深深叹了口气:“哎,逝者已矣,可活人还要继续遭罪。”

黄显闻听此话,甚是奇怪,正欲相问,李守又说:“黄兄,我与你自幼相熟,又同朝为官,相濡以沫多年,历经朝中多少尔虞我诈、明争暗斗,可谓生死之交。今有一秘事,关乎我身家性命,左右为难,苦思无果,实在难以抉择,还望黄兄为我指点迷津。”

黄显愈奇道:“李兄何事如此着急?”

李守略有迟疑,随即小心将谶纬之事以及李通欲合南阳刘氏谋反诸事告之黄显。

黄显听罢大惊失色:“李兄切不可行此祸事。谶言仅说‘刘氏复兴,李氏为辅’,可并未言明就是你李家与那舂陵刘氏,一旦自以为是,事情败露,不仅身死族灭,还为天下人耻笑。李兄忘了居摄元年,南阳安众侯刘崇起兵反叛,却连宛城都未攻下,贻笑大方。再者,如果李兄欲弃官归家,且待长安家眷如何?若一同上路,则车马缓慢,必为所擒。如李兄舍得弃家而去,独自归乡亦无可能。令堂孙为官府追捕,可见如今南阳郡府已有警觉,必然在沿途拦截。李兄容貌伟岸,异于常人,如何躲避一路盘查?”

李守听黄显如此一说,悲叹道:“可我那不省心的孩儿不日就欲起事,若苦留长安,坐以待毙,还不如冒死归乡,还有一线生机。”

黄显忙劝:“李兄莫慌。既然左右都是难逃一死,不如死中求生,说不定还能得保富贵。”

李守闻听黄显有求生之路,赶忙问询。

“事已至此,李兄不可再有迟误,当即刻诣阙自归。令郎还未举事,算不得必死之罪。李兄再传书劝子罢兵,举发刘氏。圣上向来倚重李兄,我再从旁周旋,或保李兄安然无虞,说不定另有封赏也未可知。”

李守愕然。此举虽有卖子之嫌,然可保全族太平,若打点得当,李通也未必一死。不禁心有所动,随即伏案而书,在黄显陪同下即刻亲往送入宫中请罪。

出乎李守、黄显意料之外的,却是皇帝连日来为了赤眉之事多有操劳,精神倦怠,早早就已歇息。宦臣未及上报,留书阙下。

翌日早朝,早有南阳八百里加急公文送于殿堂,言李通及刘氏异常举动,王莽这才留意李守投案请罪文书,不禁勃然大怒,派遣禁中侍卫索拿李守下狱。

黄显当庭申辩,言李守听闻李通意欲作乱,随即上书请罪,自缚宫门,归命阙下,乃忠君体国之举,再者李通还未起事,若使李守书信一封,劝子投案,也可免去一场兵祸。

王莽思量黄显之言不无道理,又念及李守为自己研习谶纬之功,便将李守暂囚于宫中。为防意外,又派御林军索拿李守家中老小以为人质。另遣人送信前往南阳,着南阳郡府即刻缉拿李通等主谋。

却说李仁正在府中休憩,虽说一路颠簸,身心疲惫,可念及李季之死,不禁伤痛欲绝。又见李守久不回信,恐其犹豫不决,不愿回乡,自己有负李季嘱托。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忽闻官兵闯入府中,将家中亲眷一一索拿。李仁大惊,料事情已然败露。仗着轻功了得,忙从后院翻墙而出。好在昨日只将马匹栓于后院墙外马厩,也就不必考虑偷偷入府取回脚力,心神慌乱中上马径直奔向南门。官兵只有府中名册,未知还有外人入府,使李仁得以逃亡。

李仁片刻不敢停留,一路出了长安城,心想李守归乡已然无望,若李通不知此地境况,则李季枉死毫无价值,自己也有负所托,便归南阳向李通报信而去。

就在李守被索拿下狱时,刘秀与李轶正在刘縯府中商议。前几日深夜,二人满身是汗来到刘縯家中,刘縯还以为刘秀事情泄露,官府追捕而来,正欲吩咐仆从将二人藏于后院地窖。却听刘秀遣退仆人,将李通之意相告。初时,刘縯也是格外谨慎,后听谶纬之事及李通之谋,顿觉大有可为。但也不敢轻易应下。只是吩咐仆人为李轶准备客房,好生招待。

第二天一早,刘縯便派人请刘赐、刘祉、刘嘉、刘终、朱佑、邓晨等心腹亲密之人,入府商议。而来歙恰外出未归,不能前来。连番争论了几日,大家对李通之策褒贬不一。

刘赐生性严谨,言李通之举过于冒险,成故然见效甚快,败则多年谋划毁于一旦。而且王匡就在身侧虎视眈眈,如果与郡府斗个两败俱伤,反倒便宜了新市贼兵。不如按先前之计,坐观郡府与新市贼兵纠缠,从中谋利。

刘祉因当年刘崇反叛而遭牵连,以致家破人亡,虽然对朝廷恨之入骨,却也因此格外小心,不见胜算,绝不轻易涉险。

邓晨对这个大舅子倒是言听计从,但凭刘縯吩咐,无所不从。而刘嘉、刘终、朱佑都是热衷冒险之徒,唯恐天下不乱,见稍有成算,恨不得即刻起兵。

刘縯见众人争来争去,也无个定论,越来越烦闷。心中觉得李通在宛城成事,获利自然最大,可如果失败,也未必就如刘赐所说那样严重,既然起兵是迟早之事,今日能有此际遇,不若奋起一搏。顿时下定决心,拍案而起:“众友休再聒噪,如此吵下去,不等我们起事,就已被官府查实了。王莽无道,世族百姓分崩离析,近年来又是天灾人祸横行,而官府毫不理会,但使自生自灭,以致齐地赤眉、荆州绿林并起。天下乱象已现,此天亡新朝之时。且谶言有云,刘氏复兴,李氏为辅。我等身为汉室宗亲,自当上应天命,下救黎民百姓,复建高祖之霸业,定万世之功勋。大丈夫乱世之间,岂能惧战而裹足不前老死床头?今有宛城李氏兄弟舍家相助,如此良机岂容错失?李次元事成故然最好,即使败了,也可使郡府大乱。我等无论如何都应趁此良机,顺势而起,则大事必成。”

诸人见刘縯已经下定决心,刘嘉、刘终、朱佑自然欣喜,刘赐、刘祉虽有疑虑,也不再争辩,任凭刘縯分派任务。

邓晨新野大户,颇有人缘声望,族中各脉亦是多有宾客,仅族中上下青壮、仆役就何止三百,自然回乡动员亲族宾友,以应刘縯、李通起事。而刘秀已答应归往宛城助李通共劫郡守,有言在先,且虽有李轶在舂陵为质,可对李通之事仍是放心不下,遂使刘秀速回宛城以助李通。诸刘则散入族中各家,暗中联络亲友门客,进一步武装乡勇兵丁,暗中监视、阻拦舂陵各处紧要路口,以备官府碟探察觉,同时随时准备举兵响应。朱佑在舂陵也无需四处走动,就在伯升府中帮助打理军需后勤,安排府中防务,交割各方物资。李轶名为使者,实有人质之责,对伯升诸多安排又不便插手干预,在伯升安排下,留于府中参赞。

三路约定时日,立秋共同举兵。再议定起兵细节后,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