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东汉开国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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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伯升合兵士气盛,文叔杀官初告捷

刘嘉看王匡并未拒绝,还想再劝几句,却有兵士将他请出帐中。待刘嘉一走,王匡与诸将说道:“众位贤弟以为刘縯之意如何?”

王凤头一个说道:“我看可以,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下山随刘氏放手一搏,我对那李守有所耳闻,确实极擅星象占卜之术,其所言绝不会空穴来风。我等也好攀龙附凤,光宗耀祖。”

陈牧也说:“既然上天属意刘氏,我等助刘縯抗官亦无不可。朱兄弟刚才还说以待天时,这不正是上天警示我等吗?”

王匡皱着眉头,仍有些犹豫:“其实我心亦有所动,可仍放心不下。今日我方势大,刘縯欲依仗我等,才低眉顺眼,好言相劝。可世事变迁出人意料,如果刘氏真有上天眷顾,那终有一日刘縯得势,会于我等如何?他刘家人兔死狗烹之事做得可并不少。昔日高祖皇帝登基后,韩信也好,张良也好,黔布也好,又有几个得了善终?”

朱鮪此时谏言道:“大哥勿虑。其一,如大哥所言,我方势大,就算刘縯势力膨胀,可我两万余众仍不可小觑,必是其重要力量;其二,刘縯需扩充实力,我等亦可为之,大局上听其调遣,可各部人马仍由我等自行掌控,攻城拔寨所获亦有我等一份好处;其三,只要我绿林中人心系一处,共同进退,必可在刘縯军中占据一席之地,甚至左右其政令。天下纷乱,将来之事未可知也,也无需为了一句玄之又玄的谶语而自缚手脚,说不定他日有机,刘縯反成我等垫脚之石。最后,即便是最坏的情况,刘縯实难成事,我等也可趁此良机,下山劫掠一番,以壮实力,大不了重归山林据守,另寻时机。”

王凤等人对朱鮪之言甚是赞同,王匡经朱鮪一劝,豁然开朗,既然大伙一致同意,随即请了刘嘉回帐,相商合兵之事。听闻刘縯欲趁官军不备,早早发难,便立即吩咐下去,拔营起寨,连夜往舂陵而去。

翌日清晨,天色微亮。舂陵县衙前,刘氏宗族子弟列队集结,全族一户不落,阖家出动,上至六十老汉,下至十三孩童,但凡能提动刀剑的男女,尽皆到齐。

昨夜三更时分,刘縯率队夜袭县衙,官差一网打尽,无一人得脱,做得干净利落,悄无声息。随即封锁道路,传令族中各房于县衙誓师。

队伍正中乃是操练数月有余的三千乡勇精锐,分列三队,刘赐、刘秀、刘祉各为队长。两侧为族中各房青壮宾客仆从,皆持刀配枪,有模有样地整齐列队,分别由本房所选之人带领。队伍之后却是些族中老弱妇孺,虽然看起来人多势众,但显然并无甚战力。这般行军列阵实非刘縯所愿,可家中青壮全部外出造反,留下这些长辈孩童,一旦官府追究起来,恐怕会尽为所擒。若被屠杀泄愤,刘縯必会受到军中子弟迁怒,再或官府将这些人劫为人质,又必然会掣肘汉军军心。除此之外,还有一事,刘縯起兵本就兵力不足,这些老弱妇孺裹于军中,一者可安军士之心,二者可壮汉军威势,总好过留他们于此自生自灭,为人所诟病。

刘縯摆设香案,奉献牺牲,祭告天地,表于神明:“王莽昏庸无道,喜怒无常,至天下于不顾,独好大而喜功。上不能兴国安邦,下不能安抚百姓,外不能开疆扩土,内不能休养生息。如此无能之辈,愧对天下苍生。刘縯恬为汉室宗亲,有愧于先祖伟业,多年来沉寂无名,只愿闭守门户。而今有上天谶记,‘刘氏复兴,李氏为辅’,一言既出,天下震惊。刘縯虽然无德无才,但既然有神明眷顾,情愿带领族中八千子弟,复汉兴邦,上告苍穹,下安百姓。愿神明祖宗冥冥中庇佑汉军,早成霸业,解民于倒悬,还世道之清明。”

祭罢天地鬼神,刘縯取意于“天下柱梁”之意,自称所率汉军名为柱天都部,亮明旗号,以正视听。正欲分兵攻取周匝诸县。忽有封路前哨回报,言有大队人马风尘仆仆奔赴舂陵而来,黑压压一片,不见首尾,又无旗号可辨,不知来意如何,是敌是友。

众人惶恐,皆以为官军杀来,一时不知所措,胆大的抽刀拔剑就欲拼杀,胆小的已经哭出声来。刘縯、刘秀等亦吃惊不小,未料官军行动如此之快。正想带兵据城坚守,又有人来报,言刘嘉说服新市军王匡等人携兵两万余众前来投靠。

刘縯大喜,忙率领部从列队相迎。

柱天都部瞧新市军虽然衣衫破旧,一脸菜色,好在人多势众,有其相助,料大事可成。新市军观柱天都部装备精良,兵勇雄壮,亦觉所投有望,定可大展拳脚。王匡等人心中欢喜,勒令部队驻守原地,翘首以盼。刘縯忙迎了上来,在刘嘉指引下,与王匡诸将一一相见。

刘縯抱拳相拜,以江湖之礼与众人相见,随后与王匡携手入城。又另设香案,歃血为盟,言同生死,共享富贵。双方合兵一处,统称汉军,以刘縯为帅,王匡为副,所部仍属各自统领,但皆受刘縯节制调遣。汉军起兵之初,还未一战,便已实力猛增,一时间士气高涨,声势震天。

此一时彼一时,起初的作战计划已然落伍,有这近三万人马,何愁南阳不平?众人商议一阵,随即兵分两路:刘縯率领刘赐、刘祉、朱佑,协同王凤、陈牧、廖湛西击长聚。刘秀、刘终、刘嘉、李轶跟随王匡、朱鮪、马武、张卯北攻新野,相约会兵棘阳,再取宛城。

刘秀诸人拜别刘縯,雄赳赳气昂昂地开赴新野。刘氏倾尽家财武装部曲,并无余钱添置战马,更何况中原之地,本就战马稀缺,价高百金,足矣武装数十兵士。且骑兵若不能成势结队冲杀,还不若步兵用的实在,也就不去花那冤枉钱,故而汉军之中并无多少马匹可用。刘秀思量征战奔波,若无脚力也颇为不便,遂自骑家中耕牛出征。好在军中各色人等,奇装异服不在少数,猛然瞧见一骑牛军士,也就见怪不怪了。

一路行来,刘秀与新市军诸将相谈甚欢。虽然此队王匡才是主帅,可大家听闻刘秀乃刘縯亲弟,亦礼敬有加。就算新市军人多势众,可毕竟刘縯才是汉军之主,多与其弟亲近亲近,也好日后凭借与刘秀的关系,在汉军中多受刘縯重视。

众人浩浩荡荡行至新野南郊。早有人报于新野都尉。那新野尉还当又是流民作乱,疏不在意。近年常有流民抢掠,可官兵一至,立刻如鸟兽散。那新野尉仗着手中五百骑兵犀利,常追杀暴动流民,不仅可以流民首级上报战功,时而还能得笔意外之财,因而常以此为乐。

当即点兵出城迎战,待到近前,才觉得恐怖,一眼望去,漫眼全是反兵,这五百人马如同螳臂当车,哪有半点胜算?慌忙策马逃窜,谁知汉军已经得知新野尉出城迎战,有便宜送上门来,怎容措施良机?早派遣士兵伏于两侧,截断其归路。新野尉避无可避,勉强壮着胆气勒兵迎战。可兵丁都是血肉之躯,欺辱手无寸铁的暴动流民还可,见汉军势大,或降或逃,哪还有人听从号令。新野尉挥剑斩杀数人,也震慑不住,无奈至极,忽见一箭迎面而来,正中面门,坠马落地,还未及呻吟,就为退兵人踩马踏,可怜昔日飞扬跋扈的新野尉,转眼化作一滩肉泥。

汉军随即相拥而上。那新市军对官府恨得咬牙切齿,官兵无论投降反抗,一律格杀,五百马匹,衣甲兵刃,哄抢一空,仅剩下五百具官兵尸首,被剥得赤条条的,横七竖八倒在血泊之中。

刘秀平日里最多也只杀过鸡鸭,哪敢想象今日杀人之举。一箭射死了新野尉,虽然距离甚远,可也依稀看得那新野尉临死前的恐惧和绝望,鲜红的血浆溅得到处都是,腥臭的气味弥漫旷野。刘秀不禁一阵反胃,急剧的恶心之感直冲口鼻。可还未及难受,眼前新市军的所作所为又深深地给刘秀上了一课。刘秀眼见新市军如此残暴,心有不悦,却也无可奈何,即便自己相劝又有何用?毕竟主帅是王匡,自己一个小小的都尉,有何资格指责友军的军纪?只得不露声色静站一旁。

那马武冲得最快,勇猛异常,将那些为死亡所逼迫,强振精神,结阵反抗的官兵尽数杀散,夺得数匹好马而回。行至刘秀面前,有心讨好,将那新野尉所乘之马送上前来:“刘将军神勇,擒贼擒王当真了得,若非将军这箭射的精准,恐怕还要我等一番周折。此马为敌军长官所乘,理应归属刘将军所有,还请刘将军笑纳。”

刘秀心中虽然不耻新市军所作所为,本欲推辞不受,却也不好在军前折了马武面子,引来不必要的抱怨,更何况日后双方还需相扶生死,共战沙场,若心生嫌隙,恐于战不利。再者征战四方,确实少不得一匹好脚力,随即谢过马武厚谊,弃牛换马。

新市军抢得热闹,然刘秀所属柱天都部出身大户人家,多是知书达理,原本不屑于夺人之物,更何况死者已矣,再大仇怨也该散去,故对战场上败亡官兵不予理睬。可见到新市军抢夺马匹钱财,心有所染,暗道自己也在此战奋力拼杀,自该有所斩获,刚欲同行此事,却发现新市军早已劫掠一空,不禁心中有所怨言。

就这样,初战告捷,新市军喜气洋洋,柱天都部神色黯然。双方各怀心事,奔赴新野。欲乘新野都尉主力尽丧,火速攻占城池。

新野令听闻都尉惨死沙场,而汉军势力庞大,吓得屁滚尿流,连城门都未及关闭,就携带家眷财物逃亡他方。刘秀兵不血刃便进了新野城。还没行到县衙,沿途早有新市军乱闯民宅四处抢劫。刘秀部从经前番教训,早就心中算计,上一次血战未得分毫,此次入了新野城必要趁早下手。看见新市军动了手,哪里还忍耐得住,立即将市集商贾抢劫一空。

刘秀本在军前行走,起初并未察觉异状。后来听闻四处吵嚷纷纷,哭闹求情之声不绝于耳。回身望去,见后队人马还有何军容可言,简直与土匪无异。若任由军士胡作非为,汉军还有何声望可言?这般下去,民心丧尽,汉军比王莽军队更为百姓所恶,如何能夺取南阳?

刘秀气得欲绑带头之人以正军法,还未出发,刘嘉悄悄阻住刘秀:“文叔,我等刚刚起兵,若不使军士见些彩头,如何能够催兵奋勇杀敌?任我等起兵誓言如何动听,说白了做得就是造反勾当,军士看不到那般长远,也等不到功成名就加官封赏。此时劫掠县城故然不对,可若不能大胜官军,为其所擒,身死族灭,又有谁管你对错?难道你还指望那些被你放过,免受军士劫掠的百姓救你于水火?你想严整军纪,以安百姓故然是好意,但这都是等你有了称霸实力的底气后,才可付之以行动。眼前就睁只眼闭只眼,传令不得伤及百姓性命也就是了,能打胜仗才是最紧要之事。”

刘秀听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