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东汉开国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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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朱鮪李轶急相争,伯升终难逃厄运

礼乐高奏,更始帝入殿,面色不善。

“众位爱卿,朕自登基以来,兢兢业业,励精图治,虽还算不得明君圣贤,但也上无愧汉室列祖列宗,下对得起臣工将士。可为何总有些无耻之徒对朕毫无敬意,横加指责?莫非真当寡人好欺辱不成?”

皇帝此言一出,立刻引得朝堂议论纷纷。

赵萌第一个站了出来:“微臣不能为圣上分忧,着实死罪,不知究竟何人胆敢目无君上,惹怒圣上?微臣情愿以死相拼,也要为陛下除此恶贼。”

“哼!柱天都部前军司马刘稷,屡出狂言,出口不逊,朕念在他有功于社稷,又是朕的晚辈,未与他一般计较,还特封他为将军以示恩宠,如此行事也算得以德报怨了吧?可谁想,这刘稷!哼!这刘稷竟敢抗旨不尊!非但拒不受命,还扯坏圣旨,对寡人使臣刀剑相向,真当朕是泥胎死物不成?”

朝中一片哗然。熟识刘稷之人,对其嘟囔抱怨也多有耳闻,此事倒也真有可能是他做得出的。只是这次闹得这般僵,皇帝面上也过不去,怕是刘稷要受些责罚了。

张卯扯着嗓子嚷道:“陛下,刘稷这小子当真不是东西,必要狠狠惩戒,才可灭灭他的嚣张气焰。若再对他宽容忍让,岂不是让天下看尽陛下笑话?”张卯的话立刻引来绿林众将一片赞同。

刘縯见此情形,哪还有机会说自己北上之策?思量前番刘玄对刘稷之事也并无多少责怪之意,今日如此震怒,想必是又受了绿林挑拨,一时恼怒罢了。可若任由绿林这般闹将下去,刘稷怕要出大事了,忙出来劝道:“陛下,刘稷此子口无遮拦,但确实无半分对陛下不敬之心,还望陛下念在同族之谊,再宽宥他这次,料他经此之后,必不敢再犯浑了。”

刘玄等得就是刘縯出头,怒道:“抗旨不尊还敢说对寡人并无不敬之心?大司徒你当寡人迂腐糊涂了吗?刘稷如今已被索拿下狱,寡人这次必要以刘稷之事,正告全军,这天下是寡人坐阵,目无君上,以身试法,必要严加惩处。”

刘縯忙争道:“陛下息怒,刘稷正领军出征,突然索拿下狱,于军不利,微臣斗胆,恳请陛下准许刘稷戴罪立功,以谢陛下恩遇。”

“大司徒此言何意?堂堂大汉朝廷,少了他刘稷就无人可以领兵了不成?你如此袒护与他,究竟是何居心?”王匡果不其然也跳出来针锋相对。

“刘某只为朝廷之利着想,并无私愿。阵前换帅,本就是大大的忌讳,不可不慎。对刘稷狠加斥责便是,待其征战归朝再加惩处也无不可。”

刘玄恼羞成怒,猛拍桌子:“够了!如此无君无父之人,任有天大本事又于国何益?大司徒为此狂徒悖逆寡人,当真无礼至极。既如此,你便也到狱中陪着刘稷,好好悔过悔过,细细思量一番,如何才是一个臣子该做之事!来人,送大司徒去狱中见见刘稷那厮。”

一看皇帝动真格了,朝中一片肃然。绿林众将无不窃喜,而刘赐为首的刘氏族人看皇帝一时恚怒,若再劝无异于火上浇油,只得低头不语,谋算着过两日待皇帝怒意稍减,再予相劝,助刘縯得脱此劫。而左右摇摆中的其他将帅皆不愿惹祸上身,只当不见。

皇帝一声令下,虎贲卫士上前拿人。刘縯一愣,刘玄今日一改前日秉性,以刘稷迁怒于自己,莫不是中了圈套?又见朝中上下竟无一人出头为自己说话,即使如刘赐、朱佑这般亲密之人,亦明哲保身,不尤心灰意冷,黯然不语。

正当刘縯将被虎贲卫士推出殿外,李轶突然站了出来:“且慢,陛下容臣一言。”

众臣皆是一头雾水,这李轶自昆阳战后,便整日与绿林将帅厮混一处,对刘氏早已疏远,今日刘縯被缚,他突然出头究竟何意?前些日皇帝宴请众臣,刘氏虽未在受邀之列,但之后也曾听闻李轶于宴上言词尖锐,以刘稷之事责问刘縯,莫不是见刘縯下狱,便要落井下石?

就听李轶在大殿之上侃侃而谈:“陛下,微臣以为,大司徒身负四条大罪,非极刑不能罚其罪,服众心,平民愤!其一,侍功傲物,目无君上。大司徒自负略有微功,至朝廷礼法不顾,对陛下多有慢待不敬。其二,纵容属下,欺君犯上。刘稷为柱天都部属将,屡有犯上之言,陛下宽仁,不予追究,然大司徒作为刘稷长官,对此无君无父之人纵容包庇,任其散播谣言,败坏陛下圣名,以成自己声名,心怀叵测。其三,结党营私,广布党羽。大司徒身沐皇恩,不思为国尽忠,反而以大司徒之职便利,任意提拔亲信,排挤友军,以先前所得微名,拉拢世族将帅,如今大汉军中,有几人未受其恩惠?如此明目张胆,遍布党羽,是何居心?其四,勾结外臣,意图谋反。陛下仁厚,不以刘稷冒犯天威而怪罪,特封其为将军,此子不知恩图报,反而损毁圣旨,怒斥使臣,抗旨不尊,胆大包天。犯下此等大罪,不自缚请罪,直等到朝廷大军围困,才势穷而降,擒拿下狱,大司徒包容此等叛国凶徒,意图谋反之罪呼之欲出。若非刘稷按耐不住,早早暴露阴谋为朝廷所获,大司徒怕已携兵反叛,为祸大汉了!有此四罪,岂能再容其身居要职,飞扬跋扈?恳请陛下处以极刑,以谢天下!”

自刘玄登基后,朱鮪隐隐觉得刘玄似对绿林对付刘縯之事多有所逆。尤其上次宴上,刘玄刻意回护,得使刘縯全身而退,更使朱鮪确定了这一点。刘玄虽是绿林出身,可毕竟是刘氏族人,莫非他有意借助刘縯打压绿林?对此过河拆桥之举不可不防。今日刘玄因刘稷之事而迁怒于刘縯,真乃天赐良机,不容错过。必当以此为凭,坐实刘縯谋反大罪,除去绿林心头大患。迟恐生变,方才刘玄说得清楚,令刘縯去狱中反省,听其意似只是对刘縯小小警戒一下,说不定过上几日,便会对刘縯从轻发落。所以刘玄刚下令索拿刘縯,朱鮪便示意李轶上前发难。

而刘玄听李轶在这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中,直指刘縯四大罪状,虽略显牵强,却也切中要害,正是李松与自己所谋之事。长久以来,自己对绿林欲除刘縯之事故作莫能两可之中,绿林终于按耐不住,跳出来发难,正好应了自己借刀杀人之策,不禁心中狂跳不已。可是李轶出头还远远不足,还需激他们一激,引出绿林将帅胁迫自己处决刘縯方为有用。故而面上冷冷说道:“中郎将未免言过其实,大司徒虽有管束不严之罪,但也远不至于如你所说之重。”

见刘玄似乎不欲重处刘縯,刘赐、朱佑忙上前争道:“陛下圣明,大司徒忠君爱国,何曾有过半分不敬?刘稷一人之罪,怎能牵连到大司徒?如此无中生有,栽赃陷害,中郎将好生卑劣!”此言一出,立即引得朝中刘縯亲族、旧将一片响应,怒斥李轶反复小人,连连为刘縯不平。

眼看李轶招架不住,若再这样下去,怕皇帝又要轻易放过刘縯了,朱鮪再也憋不住,喝道:“都吵嚷什么!”

朱鮪位居三公之首,他一发话,朝中立刻安静下来。

“天子殿堂,岂容喧闹!还有无一点朝廷法度?”待周围寂静下来,朱鮪向刘玄拜道:“陛下,光禄勋言大司徒无罪,乃中郎将无中生有,可在微臣观来,件件属实!刘稷抗旨不尊,查证无疑,且早有狂妄之言,大司徒亦早有耳闻,却于此置之不理,岂非纵容属下为非作歹,犯上作乱?刘稷四处散播谣言,辱及陛下声名,大肆宣扬伯升之功绩,而大司徒熟视无睹,岂非心怀叵测?刘稷触犯王法,不尽早归案,还胆大包天,以军相抗,形同谋反,此等重罪,大司徒岂能脱得了干系?再说说结党营私,陛下还未对大司徒如何,这朝堂之上立刻引得一片喊冤之声,如不是伯升结党营私之故,又是为何?大司徒之罪,可有一条是栽赃陷害?”

朱鮪一番诡辩,王匡诸将皆以为然,纷陈刘縯罪名,虽多是妄加指责,可经朱鮪一说,若再敢为刘縯求情,怕皆被归到刘縯一党,一时仗义执言之人皆缄默不语,唯恐引火烧身。而如今刘秀征颍川,王常、邓晨留昆阳,刘嘉、阴识去冠军,刘縯亲信将帅无不被四散在外,纵有刘赐、朱佑苦苦争辩,也被绿林众人一片指责所淹没。

绿林众将愈说愈激动,恨不能即在朝堂之中斩杀刘縯。刘玄暗暗得意,一切尽在掌控之中,诛杀刘縯已然成熟,朱鮪、李轶又替自己背上兔死狗烹的恶名,差点就要笑出声来。却佯装为绿林众将所慑,吓得连连哆嗦,口齿不清:“伯升……伯升……”说完连连摆手,掩面而泣。

朱鮪乘势传旨:“陛下谕旨,大司徒刘縯欺君罔上,谋反叛逆,罪在不赦,即刻押赴西市口,与其党羽刘稷一同斩首弃市。”

虎贲卫士还在愣神,可皇帝连连向外挥手,对刘赐、朱佑苦苦哀求无动于衷,只得在绿林旧将的催逼之下,从朱鮪之言,将刘縯绑赴刑场。

自去年大旱之后,南阳似乎已经许久未有雨水了。今日不知怎的,风云突变,狂风大作,滚滚黑云沉沉压在宛城低空,将这座几经战火的古城映衬得格外阴冷,大白天竟如夜半三刻一般漆黑昏暗,而呼啸的东风仿若鬼哭狼嚎,唬得路人惊慌失措避回家中。

宛市距离皇帝行宫并不遥远,未走一阵,刘縯便被押到了路口,刘稷早已被捆作一团,等候多时。年轻气盛的前军司马,刘縯的百战尖刀,显然为人折辱不轻,全无昔日意气奋发,显得狼狈不堪。

看到刘縯竟也被绑缚至此,刘稷哭诉道:“不!大司徒何罪!就算刘稷看那刘玄狗贼不起,亦是我自作自受,与大司徒何干?”

虎贲卫士恍若未闻,静候监斩将令。

刘稷哭号无果,转过身来,泪流满面:“将军,终是我刘稷蠢笨如猪,连累于你!来世做牛做马以报将军恩遇。”

刘縯苦笑:“不干你事,你我共赴黄泉,也省得幽冥孤寒,独自寂寞。”

今日之事,显然谋划久矣,自己亲信将帅多被调往各地,羽翼尽失,仅剩刘赐、朱佑手中无兵,又有何用?再以刘稷之事发难,就待自己入瓮。若自己舍弃刘稷自保,自己还有何面目立于军中?当自己背上一个薄情寡义的恶名声,终是要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到那时,刘玄也好,绿林也好,不愁网罗不到罪名构陷自己,不但命丧黄泉,而且身败名裂,当真恶毒!若自己为刘稷求情喊冤,正中他们奸计,即如方才那般,为自己扣上谋逆大罪,趁自己在宛城势单力薄,草草结案,杀头了事,也好除去他们心头大患。左右是死,又何必苦苦哀求,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反倒让那群鼠辈看尽自己笑话?细细回想起兵之事,莫不是当初真不该合新市、平林之兵而自行起事?甄阜、梁丘赐狡诈凶残,严尤、陈茂气势汹汹,岑彭、严说滴水不漏,不都尽败于自己之手?哎!空想何益?若未合两部兵马,怕是早在棘阳就已城破身死了!又何来沘水大捷,连胜淯阳,攻拔宛城之壮举?我刘縯七尺男儿,行此乱世之中,能以八千宗族创下南阳基业,把王莽老儿逼入死角,就算未能看到天下一统,也算得英雄豪迈,不负此生了!天不予我,终是做了项羽!后世之人如何评说于我?呵呵!称赞也好,嘲弄也罢,又与自己何干?

一声蒙雷响彻大地,几声鼓点催命而来,监斩官一声令下,刀斧手手起刀落,刘縯仰面轻叹:“文叔,大哥去了,好生照顾好自己。”

那日大雨,倾泻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