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东汉开国风云录
6129500000096

第96章 刘赐兵败退淯阳,朱鮪遣兵御赤眉

刘赐苦守宛城已有数日。先前随刘縯征伐南阳,虽也有棘阳之围,可终究否极泰来,大破官兵得建汉廷,而后自己平定汝南之乱,稳固长安之危,虽比不得刘縯、刘秀之功,可也未辱没柱天都部威名。然而眼前的战局,却让刘赐实难安下心来。

自刘縯亡故之后,更始皇帝硬是将柱天都部一分为四。除去为绿林众将吞并一部外,自己与刘祉、刘嘉各引一部。刘祉滞留长安,刘嘉入驻汉中防备蜀地,而自己奉命东进,驻守宛城。按说数千柱天都部精兵,又有宛城之固,也足以坚守。可刘信奉命征伐江南,为保无虞,自己使其带走大部兵马。如今宛城仅有不足千人旧部兵勇,其余皆是新招民夫,以这些新兵坚守御敌,终是有些勉强。自己虽是大汉前大司马,又得更始皇帝旨意,统御荆州六部兵马,可也不过是句漂亮话罢了。李通一族尽灭,早无兵权,刘玄忌其为刘縯亲信,怎会分其兵马?令其驻守荆州襄樊,也不过是自募些许乡勇罢了。王常下江兵虽是骁勇,可被成丹、庞萌等倾向绿林的将帅分割去大部分人马后,至今也不过两千亲信紧紧相随,虽守邓县,可在眼前之敌侵袭之下,能自保便已是难能可贵,又如何期望其驰援宛城?其余四部便是不提也罢,本就多是绿林故旧,更多听命于洛阳朱鮪,为首的郾王尹尊倒有数万兵马,然而兵精粮足实力雄厚怎会听刘赐调遣?而其余众将见敌势大,还未抵抗便弃城逃窜,有些良心的退入洛阳归于朱鮪,无耻点的,为颍川敌军所阻,径直降入贼兵,甘为引路先锋,可当真是披荆斩棘,好一副忠肝义胆的嘴脸。还未过数日,当年刘縯费尽心神平定的南阳,便已多是落入敌手。

每想到此处,刘赐便心中悲凉。城外贼寇正是半年前东逃的樊崇、逄安,恰如自己所忧,赤眉终是引兵十数万犯境。长社首当其冲,为贼攻陷,尽遭屠灭。此等情形之下,南阳诸县为贼所慑,未待赤眉兵至,便早早递上降书,送钱送粮好生伺候。而颍川方面听说也不好过,徐宣、谢禄、杨音攻拔阳翟,穿过梁地,攻城略池如入无人之境。樊崇自入南阳,也不多话,领兵直取宛城。此地不仅是南阳治所,更是汉廷昔日国都,拿下此城,意义非凡。不但深深削弱汉廷在天下人心地位,更是大大提升赤眉威望,故而樊崇对宛城志在必得,绝不会轻易放弃。

虽然刘赐对樊崇的心思猜得一二,可也毫无办法,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向王常、李通求援,并遣使速招刘信回救,另送书于长安,希冀刘玄能有回应。又听闻刘终从叔刘茂,自汉军起时,于京、密之间,聚众十余万,自称厌新将军,现已攻占颍川、汝南,又拒更始皇帝诏书不受,拥兵自重。刘赐亦遣使投书于他,希其念在同宗之情,施以援手。

遥想当初,那棘阳令岑彭领数千残兵坚守宛城近半载,将刘縯十万汉军拒之门外,最终粮尽乃降。现在轮到自己成了守城之人,刘赐苦笑一声,应该不会差太多吧。如能守得月余,或得刘信回救,或得刘茂驰援,或得皇帝兵马,或得……哎,虽说都不过是一时幻想,可也总不能轻易放弃吧?

面对着赤眉大军的轮番强攻,刘赐领着数千胆战心惊的新兵守了十数日,去年宛城之战为战火洗刷的血迹斑斑的城墙,虽经修缮一新,可还未过一年,如今又再次为鲜血侵染。古老厚重的砖石吸饱了亡魂呻吟,将这座百战之城装点的愈发萧瑟冷寂。

然刘赐终是要失望了。赤眉怎会对王常不加留意?邓县早已被围个通透。虽说下江兵骁勇,王常更有坚守昆阳经历,赤眉贼寇难占丝毫便宜,可也实难抽调一兵一卒相助宛城。李通倒也忧心刘赐安危,勉强凑出两千新军奔赴南阳,然士卒听闻赤眉十数万之众,自己这点人马必死无疑,如何敢从军令?才出襄樊,还未到南阳地界,便已逃个七七八八,而领兵之将担忧李通惩处,索性领了残兵投往南郡秦丰而去。颍川刘茂虽有十万兵马,赤眉徐宣众将也未敢轻与争锋,然那刘茂当年虽举兵抗新,可对屈杀刘縯的更始朝廷痛恨不已,而对不能向刘縯施以援手,反倒在伯升亡故之后占据伯升之位甘当刘玄鹰犬的刘赐,本就怀有恨意,巴不得刘赐为贼所灭,怎会对其出兵救援?仅有刘信得讯后,火速回救,可急退之中,为桂阳太守张隆击破,回到宛城时,仅有三千多人马,如何冲破赤眉围困?几次冲杀,皆被贼军抵死拒于城外,实难入城合军守备,空丧数百舂陵子弟含恨沙场。

刘赐数日难眠,愁苦不已,正绞尽脑汁,思量如何抵御贼军,忽有宛城令仓皇来报:“宛城尉见难退敌,心生惧意,领兵造反,已打开东门,迎赤眉入城了。”

刘赐心中一凉,虽说早已绝望,可也从未想到破城之日竟来得这般早。有心领了亲兵冲去迎敌,好歹搏个壮烈之名,却为宛城令强行阻住:“贼军见东门已开,争相奔来,北门必然松懈,汝阴王游走北城,不若杀出城去,与汝阴王相合,避往他方再图来日!”

刘赐黯然。既然是死,倒不如这般死中求生,也远胜自绝于世,遂从宛城令之言便欲北行。而宛城令却不相从,向刘赐匆匆一拜,不顾刘赐阻拦,自将百十兵勇,往东门而去,誓要拖住贼寇一时,也好使刘赐北逃多一分胜算。

刘赐一阵心痛。这宛城令本是自己亲随,当年助自己为刘信生父复仇,伏杀恶吏,生死相随,与自己叔侄亡走天涯,好容易熬到出头之日,任命其为一城之令,可还未过上几天安生日子,便又要替自己从容赴死,如何割舍的下?可宛城令早已退去,哪追得回来?叹了一声珍重,忙领亲兵杀出北门。

刘信在城外察觉宛城失陷,着急之中看到北门忽开,刘赐引兵杀出城来,赶忙催动兵马,冲上接应。周遭贼寇虽不识得刘赐,可见敌军魁首衣着华丽,显然地位显赫,而城外汉兵不顾生死上前救护,更坚信了对敌将身份的猜疑。为争此功,疯了一般杀奔过来,死死将刘信阻于阵外。然而毕竟赤眉兵马多已转去东门缺口,此处一时空虚,刘信数千舂陵子弟本就是刘縯所调教出来的柱天都部精锐,此时为救刘赐,玩儿了性命,不计伤亡死命冲击。贼寇虽众,却也难以遏制汉兵的滔天杀意,终是露出一条缺口,虽仅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却被刘赐抓住时机,一举冲出重围,与刘信部合为一处。两人且战且退,向北逃去,只是数千子弟为救刘赐性命,终是为愤怒的贼寇强围其中,再也难以脱逃。一阵厮斗过后,尽为贼兵格杀。为泄胸中怨愤,生生将亡卒斩作肉糜,挫骨扬灰。

刘赐、刘信甩开追兵之后,仅有不足千人随在左右,叔侄二人一阵惆怅,有心投往邓县,可王常被赤眉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又如何得见?听闻淯阳尚未为贼寇所侵袭,二人领了残兵还保淯阳而去。

樊崇、逄安只为夺得宛城,好打通西进之路,对刘赐本身倒也瞧不上眼,更不愿为了淯阳一个偏远小城浪费时日徒耗兵力,静待颍川徐宣众将消息。

洛阳城中,朱鮪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赤眉近来忽有异动,大批兵马向西涌来,南阳已被搅得乌烟瘴气,颍川更是让人头疼。徐宣、谢禄、杨音十多万贼兵杀入司隶地界,而梁王刘永坐拥数万兵马对此不管不顾,任由赤眉畅通无阻慷慨西进。此外,颍川太守本是岑彭,那刘茂拥兵自重严拒朝廷,与反叛无异,生生赶走了岑彭,独在颍川称王称霸,对赤眉贼寇横行颍川作威作福如若惘闻、置之不理,以至于徐宣诸贼已生生逼入陆浑关前。若此关一破,函谷失了屏障,已无地利可守,赤眉扬长入关,长安必然危殆。朱鮪急得着急上火,有心全力剿灭徐宣贼寇,却也不得不防身后敌情。斥候早已探得,隔河相望的河内郡近来也不太平,有赤眉、青犊等数部贼兵,集结十数万兵马聚集于射犬,分明意图不轨,若自己冒然引兵南下,洛阳势必空虚,而洛阳一旦陷落,东方大势危矣。此种情形之下,朱鮪也实不敢轻易处置。想一想此时洛阳窘境,朱鮪怒从心起。当日自己力阻刘秀出巡河北,不为皇帝采纳,不仅使刘秀逃出生天,更是平灭刘林叛乱,重掌兵权,入主邯郸。姑且不提与刘秀一门恩仇纠葛,当日使刘秀循镇河北,意在平灭河北诸贼,以冀州为东拒赤眉首站。可樊崇众贼狡诈奸猾,指使铜马、青犊诸部扰乱河北,自己反倒趁机西进,直入南阳、颍川,而刘秀也是居心叵测,推以为朝廷剿灭群贼为由拒皇帝征召不从,实际只是自顾邯郸安危,剿除周遭隐患,对赤眉之举毫无应对,更无南下阻挡赤眉之意。那谢躬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任由刘秀坐大不加干预,莫非也已为刘秀收买?如此可当真大事不妙!

朱鮪越想越愁,权衡再三,与李轶商议数次,任河南太守武勃为帅,统领数万人马先往颍川,盯住徐宣动向,以免赤眉毫无遮拦,肆意妄为。而朱鮪与李轶众将谨守洛阳,盯住四方动静,以待时变再做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