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日本明治维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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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胜海舟

3月4日,睦仁天皇率文武百官来到了御所南殿,拜祭了天地,祈祷天降大运,争取一击搞定幕府。

拜完天地之后,新政府的大军就直接冲着幕府的老巢江户而来了,现在对于他们来说,江户就是他们跟前唯一的要塞,只要攻破了他,那就能彻底推翻幕府了。

但他们错了。并不是只有德川家的家臣打算跟新政府死磕到底,关东以及日本东北诸藩的大名们,然后还有新选组之类的武装组织,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等待着萨长大军的到来。

话说新选组这个时候已经不叫新选组了,而是改名叫了甲阳镇抚队,起这个名字的,是已经成为幕府陆军总裁了的胜海舟,此时的幕府基本上算是垮了,只有寥寥几个人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而胜海舟,则是当时幕府方面实际上的最高负责人。

要说这哥们儿在我们这本书里已经出现了很多次了,而且出场幅度也拉的很大,从第一本一直到第二本都有他的身影,如无意外第三本依然能看到他的活跃,所以要是不做一下关于他的介绍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胜海舟他们家的发展历程比较曲折,他的曾祖父,叫做银一,但是不姓胜,而是一个连姓都没有的贫农,不但贫农,还是个盲人。

在江户时代,为了照顾一些身体上不便的人,幕府制订了一些相关的法律,其中有一条规定说,盲人是能够合法从事高利贷的事业。所以银一就先借了一笔钱作为本金,然后四处放高利贷,结果这一放居然还真的给他放成了一代富商。有了钱之后,银一就想要名分了,也就是俗称的社会地位。日本历来是一个等级制度相当森严的国度,在江户时代,对于盲人,也是有等级划分的,而且还有专门的职位,这些所谓的职位,地位被通称为盲官,盲官从低到高分别叫做座头,勾当,别当和检校。银一因为钱多,所以直接买了最高位的检校。到了他儿子平藏这代,则直接从幕府那里买到了御家人的地位,所谓御家人就是指幕府直属,但是地位比较低的家臣。成了武士之后,平藏便给自己弄了个姓,姓男谷,这位男谷平藏,就是胜海舟的爷爷。他后来生了好几个儿子,其中三子男谷小吉,被送到了幕府旗本的胜家做养子,旗本就是地位比较高的幕臣,有机会面见将军。

要说这胜家,是历史相当悠久的家族了,早在天正三年(1575)的战国时代,就开始侍奉德川家了,不过几百年来一直没啥进步,混到了幕末还只是个41石的穷旗本,官方称谓叫小身旗本。改姓之后的小吉跟其他武士没啥两样,先娶妻,再生子,这子,就是胜海舟,不过那会儿他叫麟太郎。

麟太郎小时候,家里曾经托关系让他去一桥家,做一桥家的世子十一代将军德川家齐的孙子一桥庆昌的陪读玩伴。一桥家是德川家的亲戚,拥有将军的继承权,十五代将军德川庆喜就是一桥家出来的。由此可见这位一桥庆昌要是混得好的话,那真是前途无量,跟着一起混的胜海舟,自然也能吃香喝辣了。

可偏偏这哥们儿不是没混好,而是压根就没混下去,年仅13岁就夭折了。如果他要是身体健康一点,接着喘气儿喘下去的话,估计后来也没德川庆喜啥事儿了。

小主人一死,麟太郎自然也就成了失业少年,回了家之后的他去了自己堂叔的剑术道场学剑,学了几年之后,他便开始投身于兰学事业了。要说小伙子人还是相当聪明的,人家学外国,学外语,学个几年,一般情况下也就是能说个洋话,厉害点的去做个翻译官之类,再了不起的,就是翻译人家外国的书,可麟太郎学了没多久,年仅25岁的时候,就跟一群朋友一起,直接开始编字典了,具体说来是日荷字典。这本被称为通布字典的书,是当时日本最完备的外语字典,在编纂过程中,胜海舟结识了著名的兰学者,佐久间象山,并且向他学习了西洋的兵器和军制等相关知识,佐久间象山对于这个学生非常器重,亲手给他刻了一枚印章,上面四个字:海舟书斋,从此,麟太郎就叫胜海舟了。而胜海舟对于老师的赠号之举也表现出了相当程度上的投桃报李,他把自己的妹妹介绍给了佐久间象山,结果师生关系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兄弟关系。学成之后,胜海舟在江户开了一所西洋学的私塾,自己当起了校长,这一当就是很多年,一直到黑船来航,日本开国,胜校长的命运才发生了本质上的改变。

那会儿恰逢老中阿部正弘全国广征意见,说是询问怎么对付大老美,然后各种各样的意见纷沓而来,不过因为日本人已经几百年没怎么跟外国好好打交道了,所以这些意见中的绝大多数都显得非常可笑无知,自然也不能用,只有有为数不多的几封信让阿部正弘看了眼睛一亮,其中就有胜海舟的。

他的意见具体说来是开国,买军舰,发展海军。这跟当时荷兰人给幕府提的意见雷同,不过后者是为了让日本买他们自己国家的军舰,而前者纯粹是想帮助幕府度过难关。

这条意见虽然没有被立刻采纳,但提意见的胜海舟被幕府给注意上了。在阿部正弘的亲自关心下,胜海舟被公派到了刚刚建立不久的长崎海军讲习所学习,进了学校没几天,老师发现这家伙荷兰语十分了得,于是上报给了校长,校长又安排他兼任老师。这种学生兼老师的日子一过就是5年。

万延元年(1860),从幕府下来了一个新命令,说是要公派胜海舟出国公干,地点是美国,公干内容是去递交不久前签订的日美修好通商条约的批准书。同时跟着一起去的,还有福泽喻吉等人。一想到能够坐船横渡太平洋,几个人都特别兴奋,可真到了海上,大家全趴下了,因为晕船晕的特别厉害,一连几天基本上都只吐没干别的了。

回国之后,胜海舟先是出任了幕府下属一些学校的炮术老师和兰学老师,在文久二年(1862)的时候,经幕府任命,他出任了军舰奉行一职,这时候工资也涨了,原本他们胜家财41石,现在已经有1000石了,算的上是“大身旗本”了。当上了军舰奉行之后,他又奉命开了著名的神户海军操练所,前一本我们介绍过了,什么坂本龙马,伊东祐亨之类都是那里毕业的。这所海军操练所的开办,不但为日本培养了一批海军人才,还大大发展了神户当地的金融商业,为日后成为日本著名的大港口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而胜海舟本人也在那里买下了大量的土地,并大大的发了一笔。

然而,海军操练所最终没能办下去。原因主要有二,第一是这里出来的学生太不和谐,不好好想想怎么发展海军,成天就想着攘夷倒幕,比如望月龟弥太就是直接参与了池田屋的恐怖活动;第二是因为胜海舟本身的思想路线跟幕府的不相配。按照幕府的想法,是你胜海舟搞了海军,那得为幕府服务,是幕府的海军,可胜海舟不这么想,他坚持认为,要跟列强对抗,那只能是发展日本的海军而不是单单幕府的海军,这军舰也好,海军人才也罢,都不能只属于幕府,而应该是全日本的。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幕府下令操练所关门,胜海舟回家蛰居,其实对他来说也就是混日子。混到庆应四年(1868),萨长等藩开始发难了,先是在伏见鸟羽击败了幕府军,然后又搞起了东征,幕府慌了,打算找人出来力挽狂澜一下,找来找去还是想到了胜海舟,于是就把他给拉了出来,先给个官,让他当了陆军总裁,再涨了工资,年俸5000石。

上任了没几天,就有人登门拜访来了,让看门的一问,原来是新选组的局长近藤勇。

且说这德川庆喜从大阪逃到江户的时候,新选组等也跟着过来了,并且一度进入了江户城。因为试卫馆本身就是江户的道馆,而土方岁三冲田总司他们也都是在江户那块混大的,所以对于他们的到来,广大江户市民呈现出了一种非常雀跃的热情,再加上新选组在京都维护治安的时候,杀的那些不法浪人们哭爹喊娘,造就了一个又一个的神话,也在江户市民的心目中树立起了一个个英雄的形象。故而大家觉得,新选组这百来人的来到,仿佛给江户增添了百万雄兵一般,抗击新政府那基本上就不成问题了。于是,城里主张决一死战的呼声又再一次地高涨了起来。

对此,新选组局长近藤勇特地去见了一次幕府的陆军总指挥胜海舟。主要是向他讨一点兵力给自己指挥,从而有效的抵抗萨长那伙人。

胜海舟还是带着一成不变的笑容:“哎呀,听说这次新选组回来了,江户城里的大家着实高兴的很呢,说什么新选组都已经成了德川家的护身符了之类。”

近藤勇的脸色却很严肃:“请您借给我一万兵力,这样的话我就能漂亮的把萨长那些家伙给击退了。”

胜海舟笑着,但并不说话。

近藤勇又补充了一句:“这场战争,我们是能打赢的。”

“哈哈,听您这么一说,那真是信心百倍,仿佛真的已经获得大胜了呢!”胜海舟摆出了一副笑的很欢快的面容,“那你打算拿这一万人怎么个打法呢?”

“在上野布阵,将萨长军引入江户迎头痛击。打起巷战来,显然是对他们不利的,我方胜算很大。如果再到宽永寺请出将军大人亲自来指挥的话,众将士一定士气大增,那我们基本上就可说是胜券在握了。”

近藤勇说得慷慨激昂,但胜海舟的脸上依然是一层淡淡的笑容。一直到对方说完,他才缓缓地开了口:“你们能去一趟甲府么?”

“哈?”

“我想让你们去一次甲府。那里是德川家在西边的防御要冲,所以想让你们在那里挡住萨长联军。”

甲府就是今天日本山梨县的甲府市,也就是当年战国时代著名武将武田信玄的大本营。

“我觉得现在分兵绝对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胜海舟的笑脸一下子就严肃了:“这是陆军总裁的命令,请你服从军令吧!”

看着近藤勇默而不语的样子,他又换上了先前的那副笑脸:“你要多少军费我都可以想办法给你,大炮铁炮你要多少尽管从江户城的仓库里拿,啊,对了,甲府城你可以随便用,如果打胜了,我再让将军封你做甲府城的城主吧。”

近藤勇依然不说话,但是眼神却变得极为悲哀。

“这次你就听我的吧,乖乖的去甲府,近藤先生哟。”胜海舟的眼神也变了。

“遵命。”近藤勇伏下了身子。

当天,新选组就启程向西开拔,胜海舟不但将他们的名字改作了甲阳镇抚队,还以德川家的名义赐予了近藤勇和土方岁三两人新名字,一个叫大久保大和,一个叫内藤隼人。

当然,开拔的依然是新选组的百来人,那所谓的一万人,自然是没影儿的事儿。

胜海舟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尽一切力量让一切抵抗势力远离江户城,因为他不愿意看到这座日本最大的城陷入战火之中,也不能让这块土地上的老百姓陷入战火之中,其实一早他就已经做好了跟新政府军和平解决的准备了,也就是打算让新政府在不流血的情况下,安然接收江户城。

而近藤勇也早就明白了胜海舟的想法,但是他依然不愿意就这么放弃,对于他来说,幕府也好,新政府也好,这种玩意儿怎么样都无所谓,他真正要守护的东西,从以前到现在,完全没有变过,那就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会津侯松平容保。

你要保护的东西,也就是我要保护的。

所以,只要尚存一丝希望,只要还有一分钟,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拿起手上的刀,招呼自己的同伴,去守护自己要守护的东西。

新选组是3月1日从江户出发的,人数仔细算来只有170人,但却带着2门大炮和500杆铁炮,外加5000两黄金的军费。从江户到甲府,势必要走甲州街道,而走甲州街道,肯定会路过近藤勇和土方岁三他们的家乡,多摩。

家乡人民对于新选组的到来表示的极其热烈的欢迎,大家拖儿带女的涌出门外前来观看新选组的队伍,一路上鲜花掌声叫好声不断,人们都把他们看做是衣锦还乡的英雄。

话说日本人的行事作风其实跟我们中国人没啥两样,在这种场合下,饭局肯定是少不了的,事实上新选组这一路走来,饭局基本上是大的三六九,小的天天有,更何况他们带着5000两的巨额军费,那真是一路走一路玩,玩到不想玩,玩到爽歪歪。

结果,在家乡人民的盛情下,近藤勇带领大家一起赴宴,宴会上,他因为右手被枪打过伤还没好透,不太方便拿杯子,所以只得用左手举着杯子跟村长村里长老村民代表一人一人地挨个干下来,喝了个酩酊大醉。

这就犯了兵家的大忌。

要知道,这世界上并不是你近藤勇一个人在赶路,实际上对于甲府这么重要的地方,新政府军早就已经虎视眈眈了,他们从3月头便派出了土佐藩的板桓退助,萨摩藩的伊地知正治率领三千人马往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得知了这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后的新选组也立刻行动了起来:土方岁三连夜去了神奈川搬救兵,毕竟自己两百不到,对方有三千,不管怎么打都没啥胜算,所以必须要找几个外援来,而近藤勇则立刻推掉了之后的数个饭局率队继续赶路。外援的头个目标是在神奈川的武装组织菜叶队。因为他们穿的羽织颜色非常统一的是土黄绿,犹如青菜一般,故而得名。尽管名字听起来不咋地,但人数相当多,有一千五六百,而且离开新选组又近,想来想去也就是他们了。

但最终还是因为之前饭局太多耽误了时间。3月6日,当近藤勇他们赶到了甲府胜沼(今山梨县甲州市)的时候,传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甲府城已经在一两天前,落入了新政府军的手中。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尽管菜叶队的队长一口答应了土方岁三的援助请求,但却迟迟的不肯发兵,一直躲在神奈川搞观望。

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自己上了。

当天,近藤勇在胜沼的大善寺设下本阵,准备开战。一听到自己要跟差不多十多倍的敌人开打,新选组内哗啦一下子就跑了好几十个,当近藤勇完全部署完毕开始点名的时候,只剩下一百二十一人了。

板桓退助他们一看新选组来了,也不多废话,拉出大炮摆好架势就轰了起来。十几门大炮这么一阵轰鸣,把新选组的那两门炮给当场炸的报销了。然后又是一阵枪林弹雨,新选组的一百多人一下子就被打成了几十人。脱离战场的人也越来越多,其中甚至还包括了永仓新八和原田左之助。他们在苦劝近藤勇撤离战场无效后,不得已当场离开了一起奋斗了5年的新选组。

就这样,在这场被称作甲州胜沼战役的打斗结束之后,新选组基本上算是玩完了,虽然后来在会津乃至北海道还能看到他们活跃的身影,但原本留下的试卫馆核心,算是瓦解了。从那里出来的八个人里,永仓新八和原田左之助走人了,山南敬助切腹了,藤堂平助被砍死,井上源三郎战死,而冲田总司也因肺结核病情恶化不得不留在了江户的一家人家里修养,剩下的,只有近藤勇和土方岁三了。而近藤一行在胜沼战败之后,分散返回,避开了江户的中心部,在靠东北部的五兵卫新田隐姓埋名,等待着东山再起的机会。

话说五兵卫新田是地名,源于德川幕府成立伊始,许多农民甚至是没了主家的武士跑到江户周边来开垦新田,而开了新田的主人的名字,也就成了新田的名字。比如五兵卫新田的原来主人,就叫金子五兵卫,那里附近还有叫弥五郎新田,是一个叫京极弥五郎的家伙所开垦的。

打赢了的新政府军继续朝着江户一路高歌猛进。同时,总大将西乡隆盛也起身赶往了东边的骏府城(静冈县内),他将在那里和胜海舟碰一次头,吃个饭喝个茶,然后过过心,内容自然不外乎江户城和德川家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