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栈从租赁屋舍,清扫布置,分配房屋,足足用了十来天时间,期间齐蒋李三人经常来帮忙,顺便送货。于老板也多方襄助,再加上先前雇佣过的闲汉找活做,价钱自是从优,活计做得也算用心。最后在方一平的要求下,所有的屋子都用石灰水喷洒了地面和墙脚。又足足通风三日,方才安置进人进货。掌柜的请了于老板推荐过来张欣的表兄杨华先,写得一手好字,打得好算盘,更是精通商货往来的。先前因为丁父忧从扬州回来,孝期满了却还没个去处,钱也折腾差不多了,虽心里着急弄些钱来奉养老母,但高不成低不就的就拖延到了当下。张掌柜的去和他一说,无不应允。想睡觉的遇到枕头了,两相情愿,一拍即合。
这一日癸巳时,历书上说“冲猪 煞东 时冲丁亥 路空 明堂 日禄 五符 宜:修造 盖屋 移徙 作灶 安床 入宅 开市 求财 见贵 订婚 嫁娶”,杨华先的坚持要在这个时辰开业。
先前,方一平觉得日期无可无不可,低调些为佳,随便哪天准备好直接开门营业,但杨华先直接搬来了他表弟,顺便招来了于老板,导致小事变成了大事情,于老板操办起这未来极有可能成为自己女婿的产业来格外用心,于是提前准备了三天,恒通代办处才算隆重开业。
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过,隆起的蓝烟还没有散尽,于老板为首,身后两个下人抬着贺礼来了。再后面是本镇一些商户,方一平一一寒暄肃手请进客厅入座,于老板在一旁介绍。
人太多,方一平只重点留意了几个人,一个是姓陈的刀条脸儿,本镇最大的酒楼老板,笑容谦恭,带了几盒点心,身后俩伙计抬了一桌酒菜,食盒上标着“醉仙楼”呢。赶紧地拿几个钱请伙计再抬回醉仙楼寻一雅间儿安置好,请他们再备下酒水点心过会好招待。虽然这番来回折腾确实是麻烦了点儿,但必须的面子要给足,这醉仙楼以后还要常来常往的呢。
一个姓赵的老哥很讨喜,三十四五岁年纪,胖脸,长一副肥大的好肚皮,见人先笑得看不见眼,像个财神爷,是做瓷器买卖的,送来一对品相上好的孔雀绿釉福禄字儿看瓶,东西不大一尺高不到,但看着很精致,可见是有心了。
王福祥王老板,做绸缎生意的,自然是带了几匹杭缎,做五金的张德发送来些锅碗瓢盆,经销太平猴魁的刘利敏刘掌柜儿带了两斤好茶。方一平连忙拱手请进。
“方老板这生意刚刚开张,就好大的气魄啊,都惊动了于老板和众多乡邻了,今后可要多多指教啊。”听着这酸溜溜的腔调,方一平耳朵里觉得极不舒服,正要端详何方神圣,却被身边的于老板悄悄一拉,大声接上话:“哎呦,我当谁哪,没想到赵本义赵老板您也来啦。我这贤侄虽说初到太平镇,却也不是外人,今后还要多多亲近亲近啊哈哈。”
“瞧这话说的,别人的面子我可以不给,你于老板的面子我还是要看的嘛。今天贵贤侄新店开张,我没有别的礼品,人来了凑个热闹,我就是来贺喜的,于老板你不会以为我小气了吧?”
“哎,哪里哪里,你赵老板能来,于某和方贤侄确实是要承你的人情的。不过,贵舅公汪巡检大人也是非常赏识我这贤侄的呀,这你二人可不能见了外了啊哈哈哈哈。”
“哼,也是啊,位高了就是麻烦,是个人都想往我舅公身上搭嘎,他就是烂好人,害得我们跟着收拾烂摊子。哼!”
于老板脸色憋成了紫茄子,方一平见他越说越发地不堪了,遂跨步上前抱拳:“来的是赵老板吧,请问您在这太平镇上经营什么生意啊?小店刚刚开张,应该没有对您不敬之处?如果真心前来贺喜,方一平诚心相邀,水酒一杯共叙乡情。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请恕在下少陪了。”言毕,侧身对其他客人一个罗圈揖:“众位高邻,承蒙今天给小可捧场,方一平初到太平镇觅个饭食,今后还要承蒙各位高邻指教,如有不当之处万请当面说出,做得不到的地方还请多多海涵。时辰不早了,咱们醉仙楼请!”
“好啊,于老板,这就是你指教出来的贤侄?连我的面子都不给啊,行,山高路远,细水长流,咱们以后会有机会好好切磋的。再会。”说罢,转身就走。
方一平从他开始说话就觉得腔调耳熟,似乎后世古装剧里的公公们总是这种调调儿。只是不知道在这太平镇缘何有此奇葩,还叫自己莫名地就撞上了,遂探询地看向于老板。
于老板苦笑了一下,指点着那赵本义的背影,显得颇为无奈:“贤侄啊,此人在太平镇算是一个无赖闲汉头子,在我家附近也开了一个小小的药铺子,欺行霸市惯了的,患病之人一般不敢去他那店,劣药不提了,假药能吃死人。时间久了自然萧条。自从前年不要脸地认了汪巡检大儿子的小妾当了干娘,就嚣张成这样子了,到处混吃闲逛。汪云起琐事缠身,很少能顾及这些闺阁小事,这赵本义原来就泼皮本性,放纵到这般地步,云起有失管之责,确也是本镇耻辱啊。”说罢连连摇头。
“多行不义必自毙。如果仅仅是欺行霸市还算是小事情好处理,如果售卖假药坑害患者,天理不容恐怕离老天爷收他也不远了!”一黄面汉子愤愤不平。
“算了,随他去吧,看在汪云起和我的关系上,他倒也不敢对你如何,只是当初我选址的时候有点小疏忽,你租下的房子原本就是这赵本义看上的要开客栈的,但迟迟不交订金,房主也就没太当回事儿。我琢磨着他应该没什么道道好来招惹你,却没想到第一天就来嗡嗡,哎,是我虑事不周了。”于老板颇为自责。
“没事儿伯父,如果真是这种人,开了店也是黑店,还不知道几人受害呢。这种闲人不提他了,日后我自然时时小心的。”
说罢回头作揖:“众位啊,咱们别站着了,小可在醉仙楼恭候各位,今天不醉不归如何?”
众人听说,乱哄哄一拥而入,方一平安排了杨掌柜收礼单礼盒,自己亲自接待看茶,又一阵人仰马翻。看看到了中午,一行人方才浩浩荡荡杀奔醉仙楼二楼。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众人正说长道短间,上次雇佣过的闲汉里,一个叫小六子的伶俐小子,悄悄摸上楼,在方一平耳边嘀咕了一句,方一平听罢,告了个罪,来到楼下放眼一瞧:
好大一尊戴发修行的头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