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家长里短地说了一会子,王夫人眉头紧锁,叹道:“这个家是越来越难当了。如今府里没了来源,任是我们巧妇,也做不出无米之炊啊。”
一句话说到宝钗的心坎上,点着头儿道:“太太说得何尝不是?这个当家人真是难做啊。家里即使减掉了那么多的下人,可还是足不敷用。眼看着我们屋里的五儿要产了,这笔银子不知道从哪儿出呢?”
王夫人听她那话,大有抱怨的意思,思忖了一番,方道:“这笔银子不用动公中的,五儿生下来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宝玉的头一个,可不能马虎了。我们家虽然落到这样的地步,可也比那些小户人家强。该用的一点儿都不能省。要不,大人孩子的到时都受罪,我们这当家人岂不落埋怨?”
王夫人的一番话说得宝钗低了头,只是不知道她说的不用动公中的是什么意思?那要动谁的?
正在宝钗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王夫人又道:“这笔银子就从我这儿出吧。不管怎样,为的都是宝玉好。”
宝钗听她那样说,方放了心。又坐了一会子,欲待要告辞出去,王夫人却喊住了她:“宝丫头,你可听见一件奇事?”
宝钗不知道什么事,让王夫人觉得如此奇怪,忙问道:“不知道太太指的何事?我近来忙于理家,并未闻得什么奇事呢?”
“也难怪你不知。”王夫人神秘兮兮地看了周遭一眼,才小声道:“每日里,你屋里的事儿都够你忙的了。我也是才刚儿听来的,我屋里的丫头听二门上的小厮说的,听说外头已经传得风言风语的,说是那林丫头已经做了北静王的王妃了呢。”
“什么?”宝钗乍一听,也是吃一大惊,在王夫人面前也没了那份矜持,尽自猛地站起来,像是梦呓般,喃喃道:“她成了王妃了?怎么可能啊?”
“是啊。”王夫人上前拉了宝钗的手,让她坐了,一边说着:“我也觉得奇怪啊,这北静王的王妃虽然多病,不还是好好的吗?前些日子你不是到他府里去过吗?怎么说废就废了呢?”
其实王夫人的吃惊和宝钗的吃惊不是一回事。王夫人只觉着黛玉一个孤苦伶仃的弱女,身后也没什么势力,北静王怎么可能放着一品大将军的嫡女不要,转而封了她为王妃呢?
宝钗心里又是别样的滋味,她想:林妹妹怎么可能这般有福气?受北静王的宠就罢了,难道这北静王也是个因宠立妃的人?若是这样的话,我这辈子怕是给人家提鞋都跟不上了。好歹我们都是在大观园长大的,从小儿老太太和太太都看着我好,硬把我给了宝玉,哪成想他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娘儿两个心思各异,却都不想让黛玉当了王妃。如今黛玉这妃位已是铁板钉钉了,王夫人却又打起了小算盘。
见宝钗一个劲儿出神,低头想了一回,王夫人才道:“我的儿,你也不用多想了,人家现在已经是了,我们想那些也无益。”
宝钗方回过神来,笑了笑:“太太不必为我担心,我只是听见这个信儿觉着惊讶罢了,没想到林妹妹能有这么大的福分!”
“说的是,如今我们要想着法子靠着人家才是。”王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眼神深邃地看向窗外。
宝钗这次更奇了,忙问道:“太太说的我有些不明白,按说林妹妹对我们贾家没什么好印象才是,不来找我们的事就已经万幸了,太太怎么还想着靠上人家?”
“傻孩子,你也不想想,”见王夫人起身走到窗前,宝钗也跟着。王夫人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子开得正旺的一株腊梅,伸出手摘了一朵,捏在手心里把玩着。
一边又回了头和宝钗说道:“你林妹妹自然是恨我们的,可是上次老太太还在的时候,不是说她已经失忆了吗?要是把那一段往事忘了,可就真好了。退一万步讲,即使她还记得,那也没什么。她毕竟在我们这儿长大,我们再怎么着,也是对她有恩。就算我们把她给了北静王做妾,那也是缘分使然,若不是我们,她哪来的今日?要恨,就让她恨老太太好了,那些事儿都是老太太作的主,我们可有什么法子?”
宝钗看着王夫人一脸笃定的神情,惊讶地嘴快闭不上了,没想到这翻来正去都是贾家的理,林妹妹那儿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王夫人瞧着宝钗满脸钦佩的神色,不由得意地笑了:“好孩子,你还年轻,凡事多历练,多学着点就行了。眼下我们贾家还要依仗着人家,你哥哥还关在死牢里,你母亲每日在家淌眼抹泪的,这日子也没法过了。我们家又遭此一劫,宝玉要是有个功名在身就好了,说不定哪日还能东山再起,你想,有这么个大腿抱,我们为什么不靠前呢?”
一番话分析得合情入理,宝钗听了也不免心动,望着王夫人不出声。王夫人对她笑了笑,说道:“眼下你是当家人,明儿还得你去北静王府一趟,一来打探信儿是否属实,二来若是此事当真,你和林丫头从小儿一起长大的,也叙叙姐妹情,这一来二往的,两家走动上了,事儿还不好办吗?凭着北静王是皇上的亲侄子,把你哥哥弄出来,还不容易得很?”
宝钗听着在理,就点了点头。
王夫人走到软榻上歪着,叫来彩霞给她捶着腿,一面打了个哈欠,“这一晚上,我听了这个信儿就在琢磨,也没睡好。还有一件事儿,我不说放在心里,堵得难受。就是你琏二哥哥屋里的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