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就扶了莺儿随着门上人进去了,家下人自有人领了招待,宝钗见王府一切井井有条,心下也暗自佩服:难道这就是林妹妹定下的规矩?以前的王妃可不这样啊?
心里存了事,宝钗更不敢随意了,当下轻声漫步地随着人来到了后堂的会客厅里。
打眼望去,正门的匾额上,一色泥金烫漆的几个隶书的大字“松海堂”跃入眼前。宝钗正在细细儿地品琢,不防里头门帘起处,走出一个丫头模样的人,轻启贝齿道:“奶奶来了么?这就进来吧。娘娘正等在里头呢。”
宝钗细眼看时,那人不是紫鹃还是哪个?没想到她有这般造化,竟跟着黛玉一荣俱荣了。
宝钗见了紫鹃,又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宝钗见着给她打帘子的人,不由笑道:“这不是紫鹃吗?没想到竟来到王府里了。瞧这样子,出挑的越发好了呢。”
紫鹃听她那话,似乎含着半分酸,还有半分羡。紫鹃只是笑了笑,也不多话,说道:“奶奶就请进来吧,娘娘还等着呢。”
宝钗这才意识到已经不是从前了,如今王妃身边的丫头,怕也是比自己的身份高呢,自个儿这样有些不知深浅了,当下就低了头,迈步儿进去了。
黛玉穿着家常的月白小袄,葱绿的湘裙遮了一双凤头履,正坐在靠窗的楠木交椅上静静地喝茶。宝钗一进来,就见到黛玉独坐窗下的样子,也不敢上前,怕惊着了她,于是眼看着紫鹃。
紫鹃带着淡淡的笑,走向黛玉身边,低声说了句:“贾府里的宝二奶奶来了。”
黛玉放转过身来,款款地站了,迎着宝钗,笑道:“宝姐姐既来了,就坐吧。”
宝钗听她喊自己“宝姐姐”,心里不由一喜,也不敢托大,到底低下身子,结结实实地行了礼。黛玉忙命紫鹃搀住了,把她让到坐上。
宝钗细细地打量了一回这轩敞明亮的厅子,笑道:“到底是王府里的房子,显见得就是比别的大户人家气派多了。”
一边又看紫鹃,也觉得比起以前,雍容华贵多了。宝钗望着黛玉,笑道:“娘娘真是会调教人,这王府里的丫头,都要比我们强些。”
“姐姐说的哪里的话?”黛玉笑着答道,“怎么平常的一个人,在姐姐嘴里都成了上上好的了?我倒没觉得她跟以前有哪些儿不一样呢?”
紫鹃领着小丫头上过了茶,站在一边伺候着,听见宝钗和黛玉说自己,就陪笑道:“奶奶怎么也说起我了?想当日,奶奶比谁都会调教人呢。单看莺儿姐姐的那双巧手,就知道奶奶是个什么样儿的人物了!”
“瞧瞧,这还自谦呢。”宝钗指着紫鹃对黛玉说道:“还说是自个儿不好呢,这不好的人儿,嘴都这么巧了,若是那好的呢?”
几个人说笑了一回,倒也其乐融融,恰似亲姐妹一般。
就见小丫头上了茶点,黛玉让了一回,笑道:“这是宫里御膳房的师傅做的,姐姐尝尝可好?”
宝钗心里羡慕不已,尝了一口,才道:“到底是王府里,这吃的点心也是和平常人家有天壤之别的,娘娘如今真是掉进了福窝里。”
黛玉听她话音,大有眼热的意思,也不答话,只抿着嘴儿一笑。
宝钗见黛玉不说什么,也不好开口,只讪讪地坐了喝茶,茶过两巡,就坐不住了。
黛玉偷眼溜了宝钗一眼,见她浑身不自在,也就笑道:“姐姐可是身上不好,怎么我瞧着倒像是坐得难受呢?”
宝钗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只是茶喝多了,这内里有些急,在娘娘面前不敢造次。”
“哦,这是人之常情嘛。”黛玉翘起了兰花指,对着一个小丫头招了招手,笑道:“姐姐客气什么?如今我虽在这个位子上,好歹我们也是从小儿一处长大的,姐姐一口一个‘娘娘’的,听了岂不让人说我们姐妹们生分了?”
一面又吩咐那小丫头子,“你带着这位奶奶去吧,好生照料着。”
宝钗跟着那小丫头去了,紫鹃走近黛玉,小声道:“姑娘,怎么我瞧着你一点儿也不恨她呢?”
“恨她作甚么?”黛玉白了紫鹃一眼,“你以为她过得日子就舒心吗?我们从小儿就在一处长大,我虽忘了好多的事,可那些小时候儿的事,还是历历在目的。且看她什么打算吧,若是只来叙叙姐妹情的,那我们还可聊聊。要是有什么其他的要求,我就没法子了。”
紫鹃张头望了外头一眼,见人还没往回走,就又说道:“姑娘,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可得防着她些。她来肯定是揣着事儿的,你想,贾府里当初对你那般狠绝,你来到这王府里糟了那么多的罪,也没见她们上门来问问。如今才封了王妃,她们就上赶着来了,不是有事求您还能有什么?”
“就你这蹄子话多,打量我是个傻子呢。凡事我心里晓得。”黛玉嗔着紫鹃说道,紫鹃笑着退下去守在门口了。
宝钗方便了一回,才随了那小丫头子匆匆地赶回来。见着黛玉,告了罪,方才坐了。
黛玉又命人上了果点,让着宝钗吃。宝钗满腹的心事,哪能吃得下啊。一边拈了一颗蜜饯樱桃,一边陪笑道:“这些日子不见妹妹,妹妹越发俊俏了,看妹妹面相,就是做王妃的命,哪像姐姐……哎。”
了半截,宝钗眼圈儿一红就止住了。黛玉观其面色,倒是真的伤感呢,也就劝道:“姐姐这又何必伤感?姐姐见着外头的好,其实不知这内里受了多少的苦,才修成今天的正果呢,这只是各人的缘法不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