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闲话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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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闲话开头

鲁迅先生《中国小说史略》:“说《三国志》者,在宋已甚盛,盖当时多英雄,武勇智术,瑰伟动人,而事状无楚汉之简,又无春秋列国之繁,故尤宜于讲说。……‘说三分’为说话之一专科,与‘说五代史’并列。金元杂剧亦常用三国时事,……而今日搬演为戏文者尤多,则为世之所乐道可知也。其在小说,乃因有罗贯中本而名益显。”

罗贯中是元、明间人,在他以前,已有《三国志平话》,有金、元以三国故事为题材的杂剧,他又“皆排比陈寿《三国志》及裴松之注,间亦仍采平话,又加推演而作之;论断颇取陈、裴及习凿齿、孙盛语,且更盛引‘史官’及‘后人’诗。然据旧史即难于抒写,杂虚辞复易滋混淆,故明谢肇淛既以为‘太实则近腐’,清章学诚又病其‘七实三虚惑乱观者’也”。(《中国小说史略》)

在下闲话三分,原是袭用宋人“说三分”之名,想循“虚”入“实”,化“腐”为“新”,庶几不“惑乱观者”。此即闲话之动机。若谓一家之言,则吾岂敢!

先从书名说起:《三国志演义》今本作《三国演义》,不知为何去掉“志”字?罗贯中的“演义”,是演陈寿《三国志》之义,非演“三国”之义。演义为小说之一种体裁,根据史志,敷演其义。原是作家虑及古史旧志,非一般读者所能涉猎,遂以较通俗的文字演其义,使之家喻户晓,经过作家的艺术加工,读者的心赏神会,数百年的流传,这种“故事新编”,已成不朽的名著,其魅人之力,远远超过了其所依据的古史旧志。文胜于史,这是小说家的本领。但是那个“志”字,似可不必去掉的。否则,依约定俗成之例,如《水浒全传》只名《水浒》,则此书径名《三国》,亦无不可。

《三国志演义》是历史小说,也可以说是政治小说。说它是历史小说,是它基本上按照《三国志》改编的。是小说就不妨有实有虚——不管是几实几虚,真人真事之中和之外加以虚构,减或增,取或舍,夸大或缩小,剪接或移挪……都由它。但从这棵树的枝叶花果上可以看出历史的面貌,锯断树的主干可以细数历史的年轮。说它是政治小说,是它揭示了当时统治阶级怎样镇压人民,怎样内部斗争,怎样割据,合纵连横,彼起此伏,尔诈我虞,互相吞并,抢夺地盘,称王称帝……由“合久必分”到“分久必合”。这些政治把戏,只有通过演义才为人民所知。可以说《三国志演义》是比《三国志》更能教会读者识别那时的历史事件、政治得失,乃至三国以前和三国以后的封建社会,治乱兴亡,改朝换代,莫不如此,可以类推。

这是《三国志演义》的最大功绩。

《三国志演义》久流传,而《三国志平话》已渐不为人所知,今日京剧和地方剧中的“三国戏”,也绝大多数是由《三国志演义》出,而很少承继金元杂剧如《赴襄阳会》、《复夺受禅台》……以至于较后的《关公月下斩貂蝉》之类,其原因亦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