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如烟说完,腹部却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剧痛,让她好看的柳叶眉又蹙紧了几分,再也站立不稳,整个人前倾靠在了商寒煜胸前。
商寒煜一手揽了她的腰,弯身将人横抱于怀中,快步进了厢房,并对随后跟进来的小薇吩咐道:“让大夫过来看看。”
“是。”
小薇不敢多问,应了一声转头就要往外跑。
“别……”如烟拉了商寒煜的手,阻止道:“我就是累了,有些头晕,歇一下,明日就好了。”
“只是让大夫过来瞧瞧,稳妥些。”商寒煜坐在床边,伸手温柔地为她抹去沁出的汗水。
如烟睁眼看着背光的那张脸,昏暗的光线里,能看到那刀削般立体的轮廓,依旧是坚持着摇摇头:“我真觉得累了,不想人打扰。”
说罢,不等商寒煜说话,背转过身,拉上被子盖身上,不再出声。
身后一阵静默,过了许久,才听得起身关灯离开的脚步声。
如烟躺在床上半屈着身子,一手按在腹部试图减缓那一阵强过一阵的痛觉,睁眼看着漆黑的房间,侧耳倾听外间的动静,静静地等了许久,见外头不再有丝毫声响,微松一口气,才缓缓睡去。
翌日,如烟一如往常起了身,商寒煜让人请了大夫在客房候着,便与孙副官去了军营,商寒妃则更早的出了门没了踪影。
如烟新到商府不久,身份不明,但商寒煜吩咐府邸中下人都唤她一声夫人,如烟默不作声,算是应了。
江南梅雨时节,天气总阴阴沉沉的,偶尔雨丝如针线般细细密密地下个不停,让人神情恍恍惚惚的,总觉得倦怠。
方用过午膳,哄了妞妞午休,如烟也倍觉疲倦,正要休憩,韩蒹葭却到商府来串门,顺道来问问她准备何时回去上学,神情间带着一股神秘。
“除了问我上学之事,你还有别的事要与我说吧。”
如烟递给她一盘新鲜果蔬,见她藏不住心事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了几个大字:我还有事要说。
“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镜西哥啊,他不是出院了么,我就想……”语未休脸已红到透,嫣红的一片如秋日落霞,偷眼来觑如烟,见她一脸打趣的模样,便又恼多过了羞。
“好你个如烟,居然又来瞧我笑话!”
韩蒹葭不依,上前要去挠如烟痒痒,如烟侧身躲避,还是被韩蒹葭压进沙发里,素手在腰间嫩肉及脖子间呵痒,如烟怕痒,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呕……”
笑闹间,如烟突然脸色一变,用力推开韩蒹葭,伸手抓了一个水果盘子便干呕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下人呢……”
韩蒹葭见她方才闹腾时的嫣红转瞬变成苍白的脸色,被惊得乱了方寸,就要唤下人进来,被如烟一把抓了手拦住了,“不必喊她们,我不想让她们知道。”
“这……你不舒服怎么能不喊大夫看看呢?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我没与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见吐不出什么,如烟用手绢印了印唇角,再抿一口茶漱了口,脸色也在温热的茶入喉时,渐渐有些好转。
“那你这是怎么了?”
“蒹葭,假如我是有了,你会怎么看我?”
“什……什么有了?”韩蒹葭在她身旁坐下,双眉微蹙地上下打量如烟一番。见如烟手中绞着张手帕,满腹心事。
“孩子。”
“哈?你……你这样……商寒煜知道吗?”韩蒹葭见她这模样,不禁有些担心,想到两人间还算不上明朗的关系,未婚先孕,传出去名声确实不好,一时间也不知两人是如何打算。
“他还不知道。”
“那你是……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韩蒹葭说话小心翼翼的,就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正不知该怎么去安慰她,如烟却突然抓了她的手,有些急切地看着她:“蒹葭,如果我……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你会不会觉得我残忍?”
“这……若是可以,我还是希望你要这个孩子。”韩蒹葭被吓了一跳,只当她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便反手拍着她的手安慰,“我看商寒煜对妞妞的模样,似是极喜爱孩子的,他对你也极好,对你的孩子定然也不会差到哪去。”
“我不曾打算一直留在他身边。”
“什么?”韩蒹葭失声大叫,无法置信地瞪圆双眼看着如烟。在她的印象中,这是一个教养极好的大家小姐,一颦一笑都不失端庄的仪态风度。
自小,在她们这种闺阁小姐的教育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然后安生的相夫教子,就是一生。半道换个人,那是离经叛道,那是不知羞耻,是上不得台面的。虽然她自小就被长辈娇宠得有些任性,但是像如烟这般大胆的想法,她是一刻都不敢有的。
如烟见她失态,便无奈地笑笑,然而眉眼中却又透着股倔强。
“且不说你是否想留着这个孩子,单从你的身子考虑,你身子一向娇弱,而这产流……这产流是极害身体的,若是往后留下些病症,你若再想要孩子就迟了。”
“我这一生,本就不再抱有其他幻想,再要不要孩子,也无碍了。”
“如烟,你是不喜欢商寒煜吗?既然不喜欢,那为何你还要与他一起,这般委屈自己?”
韩蒹葭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子,那双似会说话的眼睛中,是历尽沧桑之后的平静无澜,让人觉得心疼,想要靠近,却又畏惧靠近。
“世间啊,就是有这般多的无奈,不是你想怎样,就能变成你想要的样子,更多的是妥协。往后你会明白的。”
如烟对着她笑,然而那笑,却让她觉得遥远,眼底深处似包含了惊涛骇浪,又似一汪死水不起波澜,似乎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如烟,而是一个远离世俗看透红尘的局外人。
那时候的韩蒹葭,对如烟的话似懂非懂,可当某一日回首往事,想起如烟曾对她说的这番话,才真正领悟其中的深意。
你原本想要活成一个鲜活明亮的样子,然而却被现实逼迫得,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你所厌恶的人。
“你靠过来,我有话与你说。你就去德安医院,找一个姓张的医生,与他说……”
韩蒹葭惊讶地大张着嘴,看着如烟淡然而冷静的神色。不敢相信,这个看似恬静温婉的女子,面对这般大事,心中早有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