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柳府的这三日，终于第一次坐在了大厅中吃这顿饭。
桌上几人都沉默的遵循着食不言的规矩，然而商寒煜此时却表现得极体贴。
柳府规矩，饭桌上不需下人伺候，商寒煜便不让小薇在一旁，自己亲手为如烟添菜勺汤，好不殷勤，还要亲眼看着如烟一口一口将碗碟中剔骨去肥肉的鱼肉都吃了，才心满意足的吃自己的。
四姨太在一旁看了许久，恨得牙痒痒地，差点咬断手中的竹筷。然而因中午之事，过后虽私下将柳复辛哄妥当了，但在柳如烟面前被落了面子是事实，这让她心里极不痛快，总瞅着空想找回场子。
忍不住为柳复辛挑了一筷子菜，柳复辛瞥她一眼，一言不发的吃了。她便转手夹了块乳鸽肉往如烟一旁的碟子里放，用一副讨好的嘴脸道：“听老人们说啊，这乳鸽肉质细嫩，滋味鲜美，极是滋养，对孕妇极好。如烟，你多吃啊。”
如烟还来不及说话，商寒煜便笑着用碟子接了过去，一边将那块乳鸽肉撕成小碎肉一边对四姨太道：“多谢四姨太了，烟儿如今身子金贵，我怕她噎着了。”
如烟果真被噎着了，却是被他那话给噎着的。
以手掩嘴不断地猛咳着，却觉得咽喉间似有颗饭粒，怎么都咳不出来，难受得眼中水光泠泠，商寒煜好气又好笑，伸手体贴的为她拍着后背顺气，又递水过来，责怪道：“都这般大的人了，怎么吃个饭都不让人省心。”
虽是责怪的话语，然而话里满满的宠溺味道，却让听到的人都起了身鸡皮疙瘩。
这般矫揉造作，与他英明神武的外表十分违和。如烟想让自己过得稍微舒坦些，便伸手在暗处狠掐了他一把，偷看他的脸色，见他一脸不动声色，她的掐人于他就似挠痒般，便咬牙切齿地拧着他的嫩肉转了一圈。
商寒煜不防她这一手，“诶”一声叫了出来，柳复辛与四姨太皆疑惑地看着他。
商寒煜却借机坐了回来，一脸真诚地看着四姨太，“四姨太真是有一把好嗓子，吴侬细语间让人酥柔入骨。说起这个，让我想起了吴地的三绝：周家的镜雲、远山的桃缘，以及添盏的金银。”
商寒煜说话间嘴角微勾，从四姨太的角度看，看到他英挺立体的侧脸，虽带着些痞气，却迷人得让人欲罢不能，移不开目光。
听得他这话，四姨太果然脸上现出几分羞色，但更多的是得意之色，装腔作势地起身为柳复辛及商寒煜添酒，身子前倾间，以左手压了压胸前的衣襟，那身姿更是凹凸有致。
“那都是外间人乱传的，我哪真能与周大小姐的美貌、白爷的金嗓子和龚爷的桃缘比啊？”
虽是一番谦虚的话，却愣是让她说出了几分炫耀的意味。
“周家的镜雲曾是我的妻子，而远山的桃缘，前些日子我已与烟儿去看过。当真算得上吴地的二绝了。而这添盏的金银嗓嘛，我倒还不曾亲自见识一二。据闻四姨太在添盏楼时的艺名唤潋水，拥有一把数一数二的如水好嗓，最风光之时开唱，可是一票千金都难求。”
四姨太正被商寒煜捧得飘着，自然听不出他话中的挖苦之意。曾经风光无限，如今也只不过是年老色迟，风采已不及当年。
“添盏楼白爷有把金嗓子，潋水有把银嗓子。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得四姨太开嗓？”
“哦？贤婿也喜欢听曲子？”说到这个，柳复辛这个爱戏曲之人，自然忍不住来凑趣一番。
“前段日子，舍妹请了戏班到府上表演，听了几段，觉得甚是有趣。加之，往后烟儿若是想听曲了，我陪她去才不至于听得丈二和尚，所以就想多了解了解。”
“是这个道理。那潋水，你今晚便开开嗓子助助兴吧。”
这是四姨太的拿手戏，如今有机会，自然乐意现一番，也不需要寻乐手，润了嗓子后便提气清唱起来。
在四姨太献艺之时，如烟趁机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问道：“你在搞什么名堂？”
商寒煜对她眨眨眼，“等会你就知道了。”
“你这般明褒暗贬地手段太高明了，有些人自视甚高，只怕听不出你的弦外之音。”
“嗯，所以我准备改变策略。”
如烟觉得他笑得诡异，忍不住追问：“什么策略？”
“你就等着看好戏好了。”
“咳咳！”
柳复辛回头见这两人肆无忌惮地贴在一处说悄悄话，看着不成体统，忍不住打断两人。而四姨太也正好清唱完一段，气一收，便停了声，算是亮过一身本领。
商寒煜便连连拍手叫好，十分给面子，“好！果然不愧为吴地一绝。今日听了四姨太开嗓，我就忍不住起了个不情之请，过些日子我与烟儿的订婚宴，还想让四姨太出山，为我们添一个彩。”
四姨太得意洋洋的脸突然一变，似明白过来，这一开始的高捧都只不过是他下的一个套。她还在纳闷着，中午那般不给情面，晚间怎么这般热情追捧了？
让她在亲朋好友面前秀一嗓子过过戏瘾是一回事，若是真要粉墨登场，那与在添盏楼时登台卖艺又有何区别？这是要当着江南各地的高官豪绅面前打她的脸！
“真是抱歉，在这家宴上献献丑来助兴还成，若是还上台，那便真是给柳府、给老爷的丢脸了。”
商寒煜从一开始就对她答应这请求没抱希望，只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转了话头道：“听闻伯父近日喜欢上了西洋爵士乐，我这恰好有张别人送的寒雪歌舞厅年卡，可不限时间不限次数的过去热闹，于我没什么用处，便借花献佛送给伯父了。”
“哦？据说寒雪歌舞厅的年卡只有十张，不曾想你这竟然有？”
柳复辛闻言，很是高兴。对这个女婿，也是越看越满意。
如烟闻言抬头看着商寒煜，她的目光过于直白，脸上神色明明白白地写着：这张卡是兰雪送的吧！
商寒煜示意孙副官将年卡给柳复辛，孙副官便上前将一张巴掌大小的卡片双手奉上，然后又退回去站好。
心里却忍不住将商寒煜鄙视了一把。
这个坏东西，不仅对自家妹妹高压抢夺，拿着抢夺来的赃物借花献佛，还撺掇自己的未来岳丈去寻欢作乐，真是臭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