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天香楼掌柜差人来报,谌家、肆家两位小侯爷也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大帮子又脏又臭的叫花子进了天香楼,整整两层楼都给占满了不说,这吃食都快给耗光了,掌柜的实在没辙,请您去一趟呐。”
“哈哈哈……”傅津拍案狂笑。
“……”傅洌浅蹙眉心。
金主傅澈咧?
顿地大哭。
“谌小侯爷。”
玄色衣影进了眼际时,谌墨眼睑未抬,依旧长饮不辍。
玄衣男子一迳撩衣坐下:“在下不知这世上有几个谌小侯爷,但在下敢确定,你必是‘江湖妖鱼’罢?”
“鱼?”肆意在旁咭咭怪笑,“哪来的鱼?我想吃,想吃……”
玄衣男子并未受这个噪音影响:“你可认识古涂燕?她乃在下的亲妹,她的一只手臂,是葬在阁下手里罢?”
“呀啊——”肆意大叫,“糊涂燕?好吃么?比糊涂鸡如何?”
玄衣男子眉峰微微褶褶皱一下,迅即按捺下来:“江湖妖鱼,你须随我回东漠,给在下妹子一个交代。”
“对,鱼,鱼比鸡好,好吃,好吃喔!”肆意扬臂大喊。
玄衣男子下颌抽搐,声嗓仍力持平稳:“涂燕若仍钟情于你,你须负起责任,娶她为妻,且一世不得负她。若她不能消气,你须拿出一臂偿她心恨。毕竟,一个女子失臂的残缺非同小……”
“又换成燕了么?不是鸡么?鸡好吃,好吃!”
“闭嘴!”玄衣男子终是忍不下去,一道掌风凌厉劈出,卷向横卧桌上的肆意。
后者湖绿长袍旋出一波碧浪飘出,原地桌椅化作齑粉。
“啊唷唷,救命啊,有人杀你的情郎喽!”肆意哇呀怪叫,抱住谌墨,两人滚抱着躲开玄衣男子的再次一击。
对方目内射出冷意:“江湖妖鱼,此刻我无意伤你,乖乖随我回东漠!”
“你是哪里来的乌七抹黑的乌鸦怪鸟?”谌墨抓起一只碎碗扔了出去,“敢来惹你爷爷!”
如此顽恶不堪的资质,纵是绝色,也只是亵渎天宠的劣物!玄衣人恼怒之下,出手再不容情,双手成爪,厉如狠枭的扣向两人咽喉。
“哇噢噢,杀人喽——”
今儿是天香楼的大凶日。
金主傅澈快马赶到时,整座酒楼,除了顶楼贵宾层幸免于难,一、二、三楼都已是浩劫深陷。一、二为疯狂饕客给吃成狼藉一片,三楼雅座层则教浑厚内力震荡得雅致不复。更令金主痛心熬肺的,是破坏仍在持续中。
“杀人啦,杀人啦,天香楼出人命啦,天香楼招鬼啦——”白绿两人扭成两股麻花,自三楼窗口坠下,追索而至的掌风令那扇精致的梨木窗扇灰飞烟灭。
当空,谌墨道:“小意意,我无意和你做一对同命鸳鸯!”
肆意有志一同:“大难来临,咱们还是各自飞罢!”
一绿一白两道身影,劳燕分飞开去。
随即破窗追出的玄衣男子,瞬间取舍,身追白衣者,掌挥绿衣者,那强大气力使得肆小侯爷轻巧身形在空中回旋下落,忽尔......
“本王一直好奇,若有一日小意侯爷向本王投怀送抱时,会是怎样的光景?”
肆意耳后是男子轻佻靡昵的笑语,腰际是一个紧实霸热的束囿。
谌墨惊鸿一瞥,见了自家好友身陷“魔手”,稍一分神,被迫至的掌气扫了胸口,气息一散,身势堕了下去。
傅澈飞身离鞍,张臂将那抹纤长秀影揽下,一声笑谑“小霁侯爷”还未全字吐出,已听得......
“混帐王八蛋,哪里来的鸟人,放开本少爷!”
这泼头盖脸的痛骂,呆了傅六爷的眉眼:这……谁啊?旋即,臂上一轻,臂间人被另一人夺去,当即大吼,“三哥,你这妻弟未免太……”粗野?
傅洌将怀里人儿酡红的娇靥紧扣在胸前,眸心一片清冷,道:“你太放肆。”
三哥该不是坏了脑子?“放肆”这话不该是对着他说的罢?明明是那个谌霁小侯爷的错不是?
“走了!”这话,孝亲王是对着怀里人斥出,拨马带缰,径自回府。
原地,广仁王傅津抱着穴道遭制的佳人,眸光对上玄衣男子的幽邃视线,道:“不管你是谁,本王奉劝你就此打住,本王的人不是你能动得了的。”
“尔等是皇族中人?”玄衣男子抱胸而立,衣袍在夜风骚动下猎猎生响,月的光辉下,整人宛若修罗。
“皇族?”傅津挑眉,唇角斜勾,“本王相信,这两个字对阁下构不成威胁罢。”
“我也相信,你会说真正对本人有威胁的是阁下。”
傅澈挠着光滑下巴,目光在“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两人中间施舍了几个来回,而后,再没精神关这门子闲事:我的天香楼,我的真金白银,我的心肝,疼啊。
“怎么不挣扎了?”怀中人一反寻常的安分,引起了傅洌的诧异,他轻柔问着。
随着他的话声,一股温热的气息扫扰耳根,谌墨不习惯这样的亲近,螓首竭力偏离,颦眉问:“你早知我不是阿霁?”
她曾见过他对阿霁的态度,平和得几于淡漠。
“你本来就不是令弟,不是么?”她的抗拒,令他不悦,束在纤腰上的修长五指猝然收紧,谌墨不及防下,纤薄背脊撞上了他的胸际。
谌墨怔住,为自己撞上的精实触感,以及他强劲得不容抗拒的力道:“你会武功?”
“是。”
“很高么?”
“比你要高。”
“何以见得?”
“你逃不开我。”
“你……”他说,她恍才悟到,她挣了半晌,是真的脱不开他。他近乎柔和的力量,在四围织成了一张绵柔大网,牢牢困住了她。
她狡狯的口齿首次失了伶俐,呐呐道:“王府近在眼前,我们该下马,你也该放手了。”
放手?傅洌不喜欢这样的两字,怀里是他名正言顺的妻,他为何要放?“不放。”
“不放?为什么”
“阿墨~~”他在她耳边低低吟唤,“我不想放了。”
什么?谌墨回眸,“你......”丕地愕住,为他近在寸计的精致脸颊上蕴藏着的某样情绪。
“阿墨。”他薄唇翕动,黑曜瞳心映着她的影,在月下柔波泛亮,
她转首,正颜向前:“姐夫夫君,王府到了,请下马罢。”
傅洌胸中涌中一丝连自己也说不清的恼意,纵然如此,动作仍是柔和,抱着她,进府,回家。
上京郊外十里,隐阳山,一处乱石为障的隐密山洞。
“主子!”一袭玄色衣袍的魁阔身影才一迈进,洞内十几位劲装汉子当即围拢上来。
来者,东漠少主赫连铭,因为今夜的失利,一身的冷峭寒肃:“谌府有什么动静?”
“谌家小侯爷未在府内。”
未在府内?他目光一闪:“现在可以确定,你们前夜围袭的那位,与今夜大闹天香楼的,定非一人。宫里的,府里的,楼里的,谌家到底有几个小侯爷?”
“关于这个,”贴身侍卫轩光上前,“奴才今天白间暗中打探了一日,自上京人口中,得知这云伯侯府有一对双生子,只不过……”
“不过什么?”
“这对双生子是龙凤胎。”
龙凤胎?他微呈褐色的深眸明灭跃动:“中原话说即一男一女,可对?”
“的确是一男一女。”
“他”竟然是“她”?那秋水为神,那玉雪为肤,那生冷冷扑来的惊人三魂扰人七魄的绝色,那令人痛又令人痒的恶劣……“他”是女子?是女子?
“可伤了伤了涂燕姑娘的是个男人啊。”有手下道。
赫连铭心神一震,冷道:“伤了涂燕的,绝不会是在宫中行走的那一个。”
“那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寻仇?”
寻仇么?涂燕妹子的“仇”,原本就是拿来混淆视听的顺道之事,说不得要请她见谅了。他蹙眉:“在本尊还不想和天昱皇朝撕破脸皮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就这么放了他?不会太便宜那只江湖妖鱼了?”
“会么?”妖鱼呢,若“她”真是那只喜欢起风弄浪的妖鱼,他就要做只收妖的钵,降鱼的鲨……这一只顽劣的小小妖鱼,他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