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张作霖大传:一个乱世枭雄的崛起与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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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隐秘的江湖(5)

马某等人在充当卧底的日子里,早已将中安堡内“保险队”的防守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他们回去告诉金寿山,中安堡的西北角无人看守,可以从那里进行突破,而且“张作霖心中无事,正高高兴兴地杀猪宰羊,一心一意地张罗过年,没有什么防御准备。如果我们出其不意地攻打他们,肯定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金寿山听了大喜过望。就在1901年的除夕晚上,他带上所有部众,加上俄军的一个哥萨克骑兵中队,由中安堡西北角突入,包围了张作霖的团练部。

听到外面枪声四起,喊杀声大作,毫无戒备的张作霖慌了神,因为都不知道对方究竟来了多少人,只得手持双枪,率部边打边突。好在他对中安堡的环境十分熟悉,又有夜色掩护,其间钻胡同绕巷子,总算摆脱了追杀。

张作霖的结发妻子赵氏这时正好有孕在身,大女儿年纪尚幼,两人都行动迟缓,又幸亏汤玉麟和张作霖的另一个得力手下挺身而出,一人背上一个,才在张作霖的拖后掩护下脱离了虎口。

丢掉地盘也就意味着丢掉了“保险队”这个饭碗,张作霖只能重操旧业,带着少数亲信沿着辽河两岸“打野食”,也就是能偷偷点,能抢抢点,同时一面收留陆续逃回的残部,一面招收新人,以图东山再起。当年春天,就在他入驻辽阳西唐马塞村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姓花的人拿着“徐老帅”的名片求见。“徐老帅”是辽阳东北的一个民团首领,名高望重,威震一方,他介绍的人张作霖自然不能拒之门外。

这位花某是个中等身材的小胖子,留着一条不长的辫子,他的两个随从则都是和尚头,主仆装扮显得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同时花某虽然说一口山东话,但说话时总有一些口齿不太清楚的地方,而且往往前言不搭后语,让人不得要领。张作霖闯荡江湖多年,各色各样,奇形怪状的人物不知见过凡几,对此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听花某说来东北访友,需要借地住宿,也就一口答应下来。

晚上,两人促膝交谈,张作霖发现这个花某特别喜欢谈论国家大事,像什么俄军进占辽东、在奉天驻兵,盛京将军增祺被迫逃往辽西,中国皇家陵寝北陵(即昭陵)也驻扎了俄军炮兵等,都知之甚详。

张作霖对此大受触动。当时沙俄确实已成为中国政府及东北民众的心腹之患,《辛丑条约》签订后,中外争端本来已告解决,八国联军也陆续撤退,可俄军就是死活不肯撤出东北。

张作霖时年二十六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聊到激动处,大有国难当前,恨我徒手之慨。两人越谈越投机,花某便提议双方结拜兄弟,张作霖立即答应下来。

第二天互换谱帖,见花某的帖子上写的是花田林助,张作霖就笑着问他为什么会取四个字的名字,因为这样的人名在大清国殊为少见。花某这才道出真相,原来他并不是中国人,而是日本陆军少佐花田仲之助,剃发蓄辫是为了能够更好地隐蔽身份,以混入中国内地,两个和尚头的随从则是保护他的武士。

在花田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再谈话就不能不涉及甲午战争了,张作霖对此尤为敏感,因为当年他还曾作为毅军的一员,与日本陆军打过仗。花田对此的解释是中日两国在甲午战争中失和,纯粹是白种人从中作祟的结果,而且战后日本把东三省辽东半岛还给了中国,并未侵占中国土地。“白种的俄国人”不同,他们欺中国软弱,赖着不走的目的就是企图吞并东三省。

甲午战争毕竟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事过境迁,中国的大敌变成了俄军。花田宣称,日本一向抱着亚洲是黄种人的世界的宗旨,决不允许白种人来侵略,现在就甘愿帮助中国驱除强俄,同时这种帮助纯属义务性质,绝不会因此侵占中国一寸土地。

据花田说,他本人实际为日本陆军省所派遣的“别动队”成员,来东北的目的,就是奉长官之命,组织反俄的“东亚义勇军”。目前已在辽东建立了两支队伍,辽西为第三队。

见张作霖及其手下听得入神,他又继续鼓动道:“我邀请诸位来参加这个义勇军,将来立下了大功,诸位是有官可升,有财可发的啦。”

这时张作霖一共还有二十七名手下,大家一致赞成加入“东亚义勇军”,并公推花田为盟主,表示要在他的指挥下驱除俄军。花田则委任张作霖为招募官,负责为义勇军继续招募人员。

加入义勇军并不是光嘴上说说这么简单,每个人都用铁丝在头上烙了印,以作为同盟标记。花田又拿出一堆日本银币,每人赠予三元。另外还分送了辽帖(辽阳地方使用的纸币),张作霖拿到一百吊,其他人各五十吊。

花田办完事便告辞而去,临走时他给张作霖留下了暗号文件,并答应三个月后送来军饷、枪支、弹药和军服。

那一堆大缸不可以扣人吗

三个月的约定时间未到,有人却把张作霖与花田结盟,大搞“东亚义勇军”的事向俄军告了密,俄军立即派出十余名哥萨克骑兵对张作霖进行搜捕。

张作霖刚刚招了四十个新兵,但在花田送来装备之前,人员多半是有枪无马或有马无枪。步枪在当时的攻守作战中必不可少,同时也是最为实用的武器,张作霖部的枪支多为老式的单发步枪,与俄军可连发的新式“水连珠”大枪没法比,加上缺乏准备,仓促应战,他们很快便被打得落花流水,最后张作霖仅率四个人冲出重围,向白旗堡方向逃去。

哥萨克骑兵紧追不舍,眼看对方就要追上来了,张作霖等人只好弃马避入村庄,慌不择路之中,一头闯进了村里一座大院。当年东北农村盛行喝烧锅酒,差不多每个村子里都有酿酒作坊,那座院子就属于作坊的一部分。烧锅掌柜姓彭,见这五人跑得满头是汗,就知道后边必有追兵,他有心搭救,但又发现院子里无处藏身。

正待另想他法,一个打更的忽然指着院子里的空酒缸说:“那一堆大缸不可以扣人吗?人蹲在里头,我再四下扫去脚印就行了。”一语惊醒梦中人,彭掌柜赶紧指挥众人将酒缸倒置,然后让张作霖等人藏到里面。

藏好不久,就有六名哥萨克骑兵入院搜查。彭掌柜把他们让到柜房,请他们喝起了烧锅酒。“老毛子”(东北人对俄国人的称呼)大多嗜酒如命,这几个家伙看到酒眉开眼笑,便再也顾不得在院子里仔细搜索了。那时正是冬季,天黑得特别快,天黑下来后,从村西传来狗叫声,“通事”(即翻译)认为可能张作霖等人在村西。哥萨克骑兵听翻译这么一说,就一边吐着酒气,一边跨上马,往村西奔去了。

俄军一走,大家都松了口气。酒缸被抬开后,张作霖等人爬出来,先到屋里暖和一会儿,吃点东西,彭掌柜又让人找来可供他们乘骑的马匹。能够绝处逢生,五人均对彭掌柜感激涕零,遂一齐跪下来叩头:“你老就是我们五个人的再生父母,我们认你老为干爹。”

因为怕俄军再来搜查,张作霖不敢久留,匆匆辞别彭掌柜,冒着雪连夜赶往姜家屯,准备投靠在那里做“保险”的洪辅臣。

张作霖落魄之时,正是洪辅臣显赫之际,他的“保险队”有两百多人,“保险区”以姜家屯为中心,已扩大至周围六十几个村屯,锦州以东的“保险区”数他的范围为最大。人一阔,脸就变,洪辅臣虽因当初张作霖赠枪之谊,不得不予以收留,但见对方如此狼狈,就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平日里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架势,还时常对张作霖加以辱骂。

张作霖不是一个没有肚量的人,也不是完全忍不得气,最主要的是相处时间一长,他发现洪辅臣与金寿山并无什么分别,也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除了一味勒索乡里外,没有什么更长远的目标和计划,跟随其左右实无前途可言。另外,洪辅臣对人粗暴,匪气十足,杀个人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他的副手对他早已切齿,张作霖怕就怕一旦发生内乱,自己会被卷进去。

若不早作退步,将来必招祸害。在洪辅臣处勉强待了两个多月后,张作霖便借口新年看朋友,挂印封金,脱离了他的地盘。

众人沿辽河一带南下,路上又收集了一些旧部,但总计也不过四十多人,枪械则既少又差。想到这一切都是拜花田和日本人所赐,而自从自己落难后,花田就再未露面,张作霖便气不打一处来,一路上大骂日本鬼子欺骗人。

饥者易为食

张作霖现在的摊子又恢复到了历史上最微弱的时候。靠这么一点人马,显然很难在弱肉强食的江湖中独立支撑门户,随便哪里来一个大帮,就能把他们给一口吃掉。

唯一的办法就是重新投靠一个大帮头,以作安身之计。张作霖打算去找冯麟阁,冯麟阁是张作霖进入绿林世界的引路人,同时又是江湖上尽人皆知的老前辈,手下号称千人,能依附于他的羽翼之下,起码先让自己缓口气是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