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张作霖大传:一个乱世枭雄的崛起与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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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就是张作霖(1)

事到如今,张作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两天后,他向张子云辞行,不料张子云却不让他走了,并且还对他说:“你们走到哪里还不是保护地面?你们做保护地面的事,我们放心,你就保护我们这个地面吧,我们给你按地抽饷,保你够用就是了。”

张作霖一听,真有喜从天降之感。因为感激张子云对他的信任和雪中送炭般的收留,他后来便以同姓是一家的由头,拜张子云为义父,两人关系更加亲密。

张作霖在八角台落脚后,其部与张景惠的团练合并,张景惠为大头领,他为二头领。张景惠从前以做豆腐和卖豆腐为生,村里人都喊他“豆腐匠”,此人性格上有耿直豪爽的一面,但也有人评价他“不学无术,头脑简单,胸无大志,没有作为”。要说后面的这几句评价,谁听了心里都不会舒服,可是在与张作霖接触后,张景惠倒真的自惭形秽起来。

有一天晚上,二张秉烛夜谈。张作霖很诚恳地对张景惠说:“大哥,现在你只有多收拢人才,广交官府和地方士绅,扩大自己的实力,才能保持住位置。”

张景惠听后很以为然,同时他打心眼里觉得,张作霖从相貌气质到言谈举止都不是一般人物,将来跟着他干必有发展,于是便提议让张作霖坐头把交椅,自己甘愿让贤做二把手。张作霖没有心理准备,不由大吃一惊,连忙加以推辞,张景惠则一再坚持说:“你的才能胜过我十倍,这头把交椅非你莫属。”

让贤

在《水浒传》中,宋江第一次上梁山,曾受过他救命之恩的晁盖便要拜他为山寨之主,坐第一把交椅。宋江坚不肯从,说:“哥哥原是山寨之主,如何却让不才?”他甚至还声明,如果晁天王硬要让贤,那他情愿去死。

后人评《水浒》,评到这一段的时候往往就有一种意见,认为宋江十足虚伪,明明心里高兴,却还要假惺惺地忸怩作态。其实这种分析反而是违背了《水浒传》的本意,因为宋江在书中乃是正面人物,绝对的男一号,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的所有言行都不能逾越作者所认同的江湖道德规范,而这种所谓的江湖道德规范,核心的东西其实就两个字:义气。

行帮各派,义气为重。晁盖让贤是“义”,宋江推辞也是“义”,他们都是在巨大的利益和好处面前互相进行推让,以此证明自己的价值观。

作为一个长期闯荡江湖的绿林中人,义气二字同样为张作霖所认同和尊重,所以不管他心里对做一把手究竟有没有意思,嘴上一定会坚决推辞。

张景惠不肯罢休,第二天,他把部下都召集起来,对众人说:“张雨亭(张作霖字雨亭)年富力强,志向远大,我情愿拥护他做团练的领袖,大家跟着他图个好的前程。”

张景惠这么讲义气,张作霖只能向宋江老前辈学习。当下他不仅执意不从,而且还吩咐手下收拾行李,表示如果张景惠一定要这么做,他就只能离开八角台了。

事情惊动了张子云,他亲自对张作霖进行挽留。在二张互相推让这件事上,则主张从全镇利益出发,让全镇人商议决定究竟谁来当民团的一把手。

在八角台,数张子云的面子最大,他一站出来,二张都无话可说。接下来一切顺理成章,在张景惠的竭力推荐下,镇上的人都同意张作霖坐头把交椅,张作霖实在推辞不过,这才接受下来。

得马者未必为喜,失马者未必为忧,经历挫折后的张作霖意外捡到金元宝,从此在八角台站稳了脚跟。这里也成为他恢复元气和进一步发展的基地,凭借八角台相对充裕的财力物力,张作霖开始招兵买马,扩大团练规模。

随着实力的增强,张作霖同周围其他帮会的矛盾也日益突出。一个绰号“项傻子”的“胡子”与金寿山等联合,对八角台实施了夹攻。见对方人多势众,张作霖忙派汤玉麟带一部分人到镇外驻扎,与八角台形成掎角之势,自己则与张景惠一道在镇上坚守。

对于八角台这样的“硬窑”加“红窑”,“胡子”通常都是要么不砸,要砸就往狠里砸。因为都知道窑里油水足,一旦“砸响”(打进去)便可以进去花天酒地,纵情享乐,所以在八角台“枪头子硬”,即便硬攻进去,也要死许多“崽子”(即喽啰)的情况下,“项傻子”等仍不肯收兵。

就在这一节骨眼上,张作相来了,立刻局势大变。

张作相是泥瓦匠出身,原来住在锦州柳条边墙一带。那一带在地理上是汉蒙两族居住的边界,民风彪悍,向有聚族械斗的传统习惯。家族中谁被人打死了,如果停灵不葬,就预示着他们要集合整个家族的力量继续进行复仇。

有一天,张作相的本家族弟遇上土匪,被打死了。族人便停灵不葬,并公推张作相带队复仇。张作相到处打听仇人的下落,后来得知对方已经入军营当兵,便紧追过去,找机会干掉了他。仇人的家属在当地也很有势力,马上到县衙鸣冤告状,为躲避官府的捉拿,张作相只得带上十几个本家兄弟浪迹江湖,带着人马前来八角台投奔张作霖。

张作相的人马虽然不多,但都很能打,又是在双方势均力敌的时候,因为他的加盟,张作霖终于挡住了“项傻子”的进攻。

张作霖与张景惠、张作相皆为海城老乡,且一见如故,有着相当好的私谊。三人于是结拜为兄弟,按照年龄顺序,张作霖居于老二,他称张景惠为“我大哥”,称张作相为“我三弟”。

加上汤玉麟,张作霖帐下已拥有三员颇为强悍的大将。有人分析认为,张作霖在东北绿林既是晚辈,初起时其力量同其他帮派相比也十分薄弱,后来实力之所以能够扩展得那么快,和手下这几员大将其实有着很直接的关系。

北霸天

在部下的襄助下,张作霖逐步对“项傻子”展开主动进攻,并在对方率部抢劫时将其予以包围,一场鏖战下来,“项傻子”被当场击毙。这一仗不仅为张作霖和八角台去一强敌,也对其他蠢蠢欲动的“胡子”和游兵散勇起到了震慑作用,自此再没有人敢来碰硬钉子了。

由于成功地保住了八角台,张作霖在绅商们心目中的地位越加高大,他们每月支付近三千两银子作为军饷,帮助张作霖购买枪械,招募人马。张作霖的团练步马队迅速扩充至两百多人,而且有马有枪,并配有洋鼓、洋号和鲜明旗帜。所部列队绕村行走时,阵容甚为雄壮,与正规军队相比,气势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彼时辽西绿林中有“四霸天”一说,张作霖位列“北霸天”,这标志着他已一跃成为像过去冯麟阁那样的江湖老大。不过与冯麟阁等山大王不同的是,张作霖还拥有一个未来枭雄所必须具备的眼光和气度,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喜欢结交名士。

除义父张子云外,八角台的士绅和文人都是张作霖的座上客。举人刘春烺位列“辽东三才子”,虽在官场上不甚得意,却是个很有见识的人。他和张作霖相交甚笃,常常无话不谈,有一次他对张作霖说:“当今之世,民生凋敝,十室九空,商旅不行,将至抢无可抢,绑无可绑之势。不如趁早改变办法,先使农民得活,将来清廷恢复原状时,你可以受到招抚,岂不为善?”

张子云与刘春烺观点相似,认为养兵毕竟是国家大事,民团只是应付于一时的地方武装组织,随着社会秩序的恢复,民团终将失去存在的条件。听了他们的建议,张作霖连连点头称是,他也感到“不和官家合作,成不了大事”,只有跟从大清政府,才能拥有强大后盾。

张作霖开始为“和官家合作”进行准备,比如训练和管理练勇时,都要求保持与官军一致的纪律。“保险区”内,除盗窃案自行管理外,所有民事刑事案件一律解送官府裁决,这些都是为了给官府留下一个好印象。

就像当年宋江日夜盼着朝廷招安一样,张作霖巴巴儿地期待着政府降旨。让他感到高兴的是,没过多久,好消息真的来了。

身为东三省政要,盛京将军增祺实在是倒霉透顶,调任这个职位不过才一年光景,就让俄军占领了奉天。他刚逃到新民府附近,便被哥萨克骑兵给追上截回,并在沙俄的逼迫下,与其签订了《奉天交地暂且章程》,答应将奉天交给俄国军管。此事并未报经北京政府批准,朝廷为此进行了追究,准备将他革职。

要说真革掉也就算了,可是因为无人敢出关接替,增祺又只能暂留原职,继续维持地方治安。这可不是一件好干的活,因为他发现,辽西“胡子”(也包括那些打着“保险”旗号的队伍)既多且强,仅靠官军武力剿伐根本就消灭不了。

增祺的下属、新民府同知(同知为知府的副职)廖彭亦有同感,因为他手中能调动的巡捕队仅有一百六十人,而所要对付的匪盗则多如牛毛。为此,廖彭向增祺上书,建议招抚地方“保险队”,将私团招为公团,他认为通过这种办法既平了匪患又壮大了官军,乃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增祺看到后觉得未尝不可以一试,便授命新民府知府增韫具体承办招抚事宜。增韫不敢怠慢,当即派人向各“保险队”宣抚收编。收抚的办法是先是有当地士绅出面担保,保证安心归顺,不出尔反尔。通知一出,各帮却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踊跃,原因是大家都不知真假,害怕官府以收编为由,趁机将他们解决了。

张作霖平时广交官府和地方绅商,内部消息非常灵通。当其他帮派还在犹豫观望的时候,他已经认定这是一个出头的好机会,下决心归顺朝廷,听候改编。张作霖的决定得到了张子云的支持,在张子云看来,地方太平了,团练就该遣散,但要让练勇们立即放下武器回家种地,也很难安分守己,反而对治安不利,更何况,张作霖这几年在地方上表现不赖,彼此间的私人关系又不错,于情于理都应该帮他找一条出路。

张子云找来另一名当地士绅杜绊林商议。杜绊林是个秀才,与张作霖的关系很好,当下便答应与张子云一道为张作霖作担保。当年关外有文化的人不高,读书人因此很受尊敬,那些有一点功名的,更被认为是了不起的人物,在社会上的名望和地位都很高。秀才这样的身份,若放到关内也许不值一提,在关外就不一般了。知府增韫对于张子云、杜绊林这两位老秀才一向都特别尊重,有他们两位共同做担保人,起码取得官府的初步信任是没什么问题了。

对于张作霖而言,仅仅拿到入场券还不够,入场之后,你知道人家会让你坐哪里?那些边角旮旯,谁都不待见的地儿,你愿意去?

就在张作霖思忖着如何再找点门路,下点功夫的时候,他突然得到了一个重要情报:增祺当初逃往辽东时,曾先把家眷送走。如今他被截回且与沙俄达成了和约,社会秩序也渐渐安定下来,他便打算把家眷重新接回奉天。

京奉铁路当时只通到沟帮子,剩下的路要从新立屯经过,而新立屯就在张作霖的控制范围之内。张作霖由此心生一计,他将张景惠等部下召集到一起,鼓动他们说:“我们总在绿林中吃黑饭,前途是暗淡的,是毫无出路的。我看不如借助我们现有的这点实力作本钱,向官家讨价还价,混个一官半职,总比这样继续干下去有出路。”

好胡子

听张作霖这么一说,几个人都点头同意。汤玉麟说:“只要当家的有好办法,打定了主意,我们无不唯命是听。”

张作霖一拍桌子:“好,只要大家愿意,我自有道理。不过在未实现以前,必须严守秘密,如果泄露出去,不但事情要失败,而且更要被绿林朋友耻笑。”

按照张作霖的设计,当增家眷属从新立屯经过时,大家就要分工演一场好戏。他特地嘱咐道:“这就是我们的大好机会,但不准乱动,到时听我的命令行事。关于这一点必须同众弟兄讲清楚,违者就要以手枪相见。”

过了不久,负责打探的手下来报,增家眷属乘坐十几辆马车,果然已行至新立屯附近。张作霖闻讯大喜,马上布置展开行动。

增家车队刚刚走到一条河边,就落入由汤玉麟率众扮演的“劫匪”所设的伏击圈内。车队被团团围住,护卫们急忙进行抵抗,但哪里是“劫匪”的对手。“劫匪”们开枪打死了两名护卫,在收缴车队人员所携带的枪械子弹及其数十件箱柜后,便开始假装大分金银细软。

这时作为真正主角的张作霖上场了,他骑着马鸣着枪,率领部属们冲了过来。汤玉麟见状佯装不敌,一边扔下收缴的东西,一边“落荒而逃”。

车队被连人带物一并送往新立屯街上。在以“保险队”的名义安顿好人员车马时,张作霖还单独给增祺的夫人及贴身侍者提供了一座很好的房子,并拿出最好的鸦片烟款待他们。

曾家人先认为劫数难逃,接着意外被救,最后再一看,救他们的人并不是官军,也是“胡子”(曾家人搞不清“保险队”与“胡子”有何分别),而且没有马上放他们走的意思,不由又惊恐失色起来。到现在,发现接待他们的“胡子”竟如此温和体贴,又有些莫名其妙,那心情真的跟玩过山车一样。

张作霖干脆也把自己当“胡子”,不过是那种被逼上梁山的“好胡子”。他亲自招待车队中几个重要的随行人员,陪着众人一道躺在床上吸鸦片烟。就在这种貌似很放松的环境中,他突然叹了口气,说:“唉,现在我们的国家是如此地软弱,毫无国际地位,受尽了外人的欺凌,致使国内人民的生活竟达到这般境地,真使我有说不出的伤痛!我们所以当上土匪,也是被逼上了梁山哪。”

这些人想不到一个“胡子”能够如此忧国忧民,谈吐还这么文雅抒情,便料定其中必有文章,他们中间一个地位较高的人便试着搭讪道:“我们很同情你的处境,我想我们将军来到奉天一定会有办法的,你们也一定会有出头露面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