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七月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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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戏说年羹尧

年羹尧,雍正年间的抚远大将军,率兵盘踞西宁大营时,陶又明作为年羹尧的启蒙老师,有幸被年大将军请到西宁大营做客。其间,他们师生之间所发生的几件鲜为人知的小故事,笔者从浩瀚的野史中信手拈来,供读者茶余饭后玩味。

去手

雍正元年,履立战功,威名闻天下的年羹尧,也同历朝历代读书做官的人一样,想在他事业步入辉煌的时候,抬出自己的恩师,以此摆摆仁慈,显其脸面,摄取一个尊师孝道的美名。

但,雍正称帝之初,边境战事不断,宫廷中,八阿哥又在暗中蓄意谋反,可谓内忧外患。此时的年羹尧,作为雍正皇帝的心腹,派他驻守在西北边陲平息叛乱,他忠于职守,尽心尽职。也就是说,当时年羹尧作为抚远大将军,他本应该等到天下太平之后,率兵从西北战场凯旋荣归来时,再去拜访他当年的恩师陶又明、陶先生。然而,年羹尧在西北平定叛乱之中,恃功自傲,一时间他自认为达到了登峰造极,为所欲为的地步。他传令,让他的恩师陶又明,到青海雪域高原来看看他学生的能耐。亲笔题写了“恩师如父”四个大字,镶入金匾之中,让前去迎驾的卫士官一路捧在怀里。

当年初秋,安徽某县陶家大院门前,突然涌来一队人马,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呼声震天。正在自家院子里伺弄花草的陶先生,不知外面发生什么事情,好奇地开门张望,只见本县县令在前头引路,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热热闹闹,欢声雷动,奔着他们陶家大院来了。人群中,只见两组官兵,列队护送着一块宽大的金匾,上书四个流金大字——恩师如父。

这时刻,陶先生似乎明白,他的学生年羹尧做上抚远大将军之后,没有忘记他当年的教导之恩,特意派部下送来金匾一块,并备好车马,前来邀请陶先生,到西北年大将军的营帐中去观光、游玩,享几天清福。

陶先生喜出望外,他一生教书育人,能教出年羹尧这样有出息的学生,他感到无比的荣耀、自豪。眼下,“恩师如父”的金匾又送到门上,那还得了吗。陶先生一间高兴得都不知所措了。他想在窗净明几的客厅里找一处显眼的地方,把那块金匾高悬起来,可前来迎驾的官兵们,却要把那金匾镶钳在前来迎驾的马车前,作为此次迎接陶先生的特别《通行证》。一路西行时,只凭那块“牌子”,过州、州接,经县、县官要亲自接送出辖区的地盘。

那阵势,那派头,以及沿途所吃的山珍海味,是陶先生今生今世,想都没敢想过的,真可谓风光无限哟!

旅途一个半月,终于到达目的地西宁。当天,正值大雪。年羹尧带文官百官,冒雪迎出军营几十里。师生雪中见面的场景,不必细说。这里只说返回军营的途中,陶先生和年羹尧同乘一辆马车,共叙当年旧话。

马车内,有木碳取暖,温暖如春。马车外,寒风刺骨,滴水成冰。同来的官兵,一概徒步走在雪地里。其中,陶先生和年羹尧乘坐的马车两侧,各有一名扶驾官,他们单手扶在车辕上,始终保持“护驾”的姿势,任凭漫天飞舞的大雪覆盖在他们的臂膀上,他们始终不敢动一动。直至冰雪在他们的手臂上结成冰,凝成冰盖儿。

陶先生做在车中,看到车外的官冒雪护送,尤其是看那两个护驾官手臂架在车辕上,几次动意想让他们把手拿开,可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陶先生担心那两位护驾官老是那样架着手臂,会在冰雪中把手臂冻伤,就跟他身边的学生年羹尧说,让他们把手放下吧。

年羹尧没把老师的话当回事,显然他觉得老师太仁慈了。在年羹尧看来,那就是他们护驾官的职责,别说是下雪,就是天上下刀子,他们也得那样把马车扶好。可陶先生是读书之人,他实在看不下去,再次跟年羹尧说:“让他们把手拿开吧!”

这一回,年大将军总算是给了老师的面子,冲着左右两位护驾官,大吼一声:“去手!”

这原本是让他们把手拿开!岂不知,年大将军平时军法严厉,他这一声“去手”,两位护驾官误认为年大将军是让他们砍去手臂,几乎是同时拔出各自身上的配剑,向着自己的手臂砍去。

陶先生见状,大“啊”了一声,紧盯住他眼前的军羹尧,问:“这是为何?”

年大将军沉默了半天,他可能也意识到那两位扶驾官拔剑自残,大概是错误地理解了他的意思。但此刻,他丝毫没有同情、愧疚之意,反而显得无比得意、从容,嘴角含一丝笑意,夸赞了一句:“痛快!”

厨娘

年羹尧把他的老师陶又明接到西宁军帐大营之后,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军中数以百计的文武官员,都列队朝拜,并逐一出了“份子”,欢庆的酒宴,从上午开始,一直延续到深夜。

陶先生在年大将军的亲自陪同下,端坐在宽敞明亮的包厢内。期间,酒过数巡,菜过百味。有趣的是,每上一道茶点或美味佳肴时,都有三、五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跟随在厨师官身旁,一同前来观赏,他们列队站在包厢两侧,至陶先生和年大将军品尝过后,再一一退下。

陶先生初来乍到,不知道这是什么规矩,一切听之任之。在陶先生看来,那些来来往往的年轻女子、厨师官们,无非是他的学生年羹尧想在他这个老师面前摆排场、讲阔气罢了。陶先生不管那一套,他只管埋头喝酒、吃菜。其中,有一道爆炒牛柳的菜肴呈上之后,陶先生看着那薄如蝉翼的肉片,尚未动筷子,旁边跟来赏吃的一位年轻女子突然两腿一软,昏然倒地。

陶先生筷子举在半空,想知道为何?可年大将军示意陶先生,不必过问下人们的事情。随晃动一下筷子,让人将那女子抬到帐外去。

晚上,年羹尧陪陶先生在炉火旁喝茶聊天,数十名美女,舞姿蹁跹,前来祝福助兴。夜深,舞罢,年羹尧打了个手势,让刚才跳舞唱歌的那些美若天仙的年轻女子们都过来,问陶先生:“哪个好?”

陶先生左右看看,很随意地说了一句:“都好!”

年羹尧单拳击掌,说:“好,既然先生相中,这些女子,今晚都归先生啦。”

陶先生吓了一大跳!待他明白年羹尧的美意之后,陶先生连连摆手,说:“老夫年岁已高,受用不起!”可那些花蝶一般的仙女们,在年大将军面前可是唯命是从,她们一个个千姿百媚的围过来,花团软玉一般贴靠在陶先生身上,帮陶先生捏背揉肩,让陶先生尽情取乐。陶先生嘴上推辞,心中也喜欢那些能软化男人筋骨的漂亮女子,他点了一个名叫小妖的女孩,同房陪夜。

当晚,那女子陪陶先生百般缠绵之后,陶先生看到那女子花朵一样的年岁,不由自主地同情起她的青春年少来,同时想起白天酒宴上,那个看到爆炒牛柳,就轰然倒地的女子,问小妖姑娘那是为何?

小妖姑娘含泪不说,可后来,她看陶先生是个慈善之人,便抹着满脸的泪水,告诉陶先生,说那女子晕倒过去,是惊吓的!

陶先生问她为何如此惊吓?

小妖姑娘说:“在此之前,已有四个姐妹,死在那道爆炒牛柳上了。”小妖姑娘告诉陶先生,那道爆炒牛柳,从选料到下刀至开火爆炒,每道程序,都有专人负责,每个环节出了差错,都会惹来杀身之祸。如,下刀时,所切出的肉片,若有不均不正者,持刀者就别想活命了;再者,切好的肉片倾入热油的一刹那,厨师官们就等于把钢刀架到自己的脖子上。因为,那道爆炒牛柳非常难以把握火候,火大了、火小了,炒得不合乎年大将军的口味,立马就会脑袋搬家。当天,酒宴上吓晕过去的那位女厨娘,正是担心陶先生年岁大了,咬不动她炒的肉片,才当场吓晕过去的。

陶先生轻叹一声,半天无话,末了,他问小妖姑娘:“那,白天晕倒的那个女厨娘呢?”

小妖姑娘揉着泪眼,说:“她晕倒的不是地方,抬下去以后,就被投进土井里淹死了。”

陶先生为此一怔!他没料到年羹尧的军帐中,还有如此暴行。再回想到这几天,他亲眼看到两位护驾官,为迎接他而痛失手臂,再就是那个爆炒牛柳的女厨娘,同样是为了他,而丢了性命。陶先生觉得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愧疚,他觉得自己欠了一笔笔血债。可转而又想,一盘菜,一句话,就可以杀人,剁臂,那么,指挥千军万马的年大将军,平日里又是怎样的行径呢?陶先生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天宠

陶又明,作为年羹尧的恩师,被年大将军接到西宁之后,整日山珍海味,花天酒地。但,陶先生睡在年大将军为他特设的锦帏中,尽管身边美女如云,夜夜欢歌,可他时常被恶梦惊醒,半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深感自己跌入了冰冷的魔窟里。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年羹尧幼时熟读圣贤之书,在他童年的文章中,字字句句都充满“仁政”、“爱民”的儒雅之气,可眼下掌握了国家的大权,竟然变得如此残暴,视民如草芥?出于师生的情感,陶先生决定要直言不讳地劝告年羹尧,改变这种粗暴的作风。

这天晚上,年羹尧处理完军务之后,又来到陶先生的帐下叙话,陶先生开门见山地说:“羹尧呀,你为国家的统一,立下了汗马功劳,为家乡父老带来荣誉。为师敬佩你!但是,你滥杀无辜,你想到自己有过否?“年羹尧从来没有听到谁敢如此跟他说话,当时脸色就变了,好在眼前敢跟他直言不讳的这位老人是他的恩师,否则,他手起刀落,后面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了。当时,年羹尧强压住怒气,他问陶先生何出此言?年羹尧说:“敢问先生,我作为领兵的将帅,若无杀伐的威严,能胁服敌寇、威镇刁民吗?”

陶先生十分平静地说:“对待敌寇,是要以武力胁服之。但是,也可以威德并行,促其归顺。你在一怒之下,竟杀害无辜的下属,如那个爆炒牛柳的厨娘,已冤死在土井里,这当如何解释呢?”

年羹尧眉头皱起,说:“先生应当知道,对于射箭者,必须要求射中靶心,对于士卒和草民,必须要求执行命令,而且丝毫不差。”略顿,年羹尧又说:“为了严肃军令、政令,杀人是难免的。”

陶先生问他:“只为一道菜炒得不合口味,就可以大开杀戒?”陶先生的话直戳年羹尧的痛处。

年羹尧不高兴了,他没等陶先生把话讲完,便满脸怒色地站起来,瞪圆了双眼,极不礼貌地瞥了陶先生一眼,说:“重细节而忘大任,是所有孤陋寡闻的迂腐书生所为!”言外之意,他陶先生过于迂腐了。说话间,年大将军情不自禁地把手握到腰间的剑柄上。

可以想到,陶先生若不是他年羹尧声势浩大地从内地请到西北来,换一种方式,敢在年大将军面前如此讲话,是怕是有一百个脑袋,也该纵然落地了。

陶先生看到他昔日的学生如此冷酷,一时间有了心寒之感,他只好转用温和地语气说:“羹尧,且不谈你的行为对于国家如何,我只是怕你失之民心,放纵自己,日后造成天怒人怨!”

陶先生这话的意思,是为他学生的前途担忧。没料到,这样的话,年大将军更不愿意听了,他冲着陶先生哈哈大笑一通,说:“恩师多虑了,我年羹尧,可以说是获得“天宠”的幸运者,何必为前程而担忧?”

年羹尧说的“天宠”,就是当今的雍正皇帝对他特别信任。为了消除陶先生的顾虑,年羹尧告诉陶先生:自从雍正皇帝封他为抚远大将军,宣诏将川、陕、云、藏的总督、巡抚、提督以下以至朝庭亲派的随军官员的擢陟废黜大权,全部交由他年羹尧掌管。年羹尧每次入朝晋见皇帝,大臣们都奉命在玉阶前列队跪接,还有一件更值得年羹尧得意的事,那就是雍正皇帝亲手剔给他一件皇袍马褂,让他拥有大清皇室的权威,那还了得!

面对年羹尧的侃侃其谈,陶先生的心里却冷透了,这位老先生不仅深深地感到今天的年羹尧,已经恃宠骄固到昏聩的程度。

尽管如此,陶先生还是语重心长地劝诫年羹尧,说:“羹尧呀,我虽然一生无官,却也看透官场的风云变幻。自古以来,凡受宠于上者,可能是福,也可能是祸,因为受宠于上,极易目无左右,从而放纵横行,以致视自己为尊贵,视平民为草芥,长此以往,于同僚必引起众妒,于下属必激起共愤,终有一天,将招致大祸。”略顿,陶先生又说:“聪明的人,一旦察觉自己受宠于上,便警惕自省,修身自勉,以免左右与下属众叛亲离。”陶先生说着说着,竟然老泪纵横。可是年羹尧并不领情,他愤然起身,握紧佩剑的把柄,说:“好了,我有要事,陪不得你老闲话”说完,掀帐而去。

次日,陶先生主动提出来要回故乡去,年羹尧也没有久留,备了些银两,草草地打发陶先生上路了。

陶先生回到家乡后,只给村里的孩子们留下一段儿歌,便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不知去向。只是那首儿歌,村里的孩子们代代传唱至今:

天宠乎?人宠乎?恃宠终糊涂。

剥蟒袍,披罪衫,常在一瞬间。

事态的发展,正像陶先生预料的那样,雍正三年二月,因从多官员的弹劾年羹尧的暴行,雍正皇帝终于龙颜大怒,以九十二条罪状,责令自杀,年羹尧的大儿子年富,同时被砍去脑袋,年家上下数以百计的亲友亲属,皆受株连,惟独那位不知去向的陶先生,逃此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