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红察尔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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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宫·微服私访(十一)

“我们那天和知县一起到寺庙里去,住持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们了。” 神宗听贾灿这么要求,便耐着性子又回忆了一遍那天的场景,“我们问住持,前些年皈依的那个人还在不在寺庙里。没想到住持告诉我们他不久前已经圆寂了。”

薛中书接口道:“然后我问尸体在哪里,住持说他们没有钱也没有精力去筹办丧事,所以尸体装在石棺里直接放在了后院空房里。我们请求去看一看,结果开门进去的时候,屋子里面就是空空如也。知县疑心他在戏弄我们,问他棺材是不是一直在这个屋子里面。住持却说他是亲眼瞧着棺材被搬进这房间里的。”

贾灿突然打断薛中书的话,说道:“就是这里!问的是石棺是不是一直放在房间里,住持回答的却是石棺确实被抬进了房间里。住持顾左右而言它,为什么?”

薛中书接口道:“你的意思是,住持他知道石棺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对,因为住持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但是住持不愿意或者不能告诉你们实情,所以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贾灿解释道。

神宗听后点了点头,问薛中书:“你刚才说你有一个想法,是什么?”

薛中书道:“我都想法是,这是有人故意演这么一出戏给我们看的,就是为了让我们揪出来十八年前知县犯下的罪行。不过现在还没有证据,相信住持会告诉我们答案。”

神宗点了点头道:“把住持叫来!”后来又想了想说:“不,还是我们自己到寺院里去找住持吧。”

一行四人又一次来到了寺院,这次没有官差张罗,住持自然没有出来迎接。神宗在寺院内的一座宝殿中找到住持,说道:“当年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还麻烦师傅告诉我们真相。”

住持却说:“既然已经知道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十八年前的事情我们知道了,但是前不久的事情我们却还没搞清楚。”神宗毕恭毕敬地说。

住持只说:“前不久事情发生的时候您就在这,怎么会不清楚呢?”

“之前有位高僧告诉我,世间有千面相,面面不相同。我们想知道我们没看到的那面是善是恶。”神宗也不急躁,继续问道。

住持笑道:“世间哪有千相,世间只有一相,是人心有千面,贫僧又怎么知道施主的心是善的一面还是恶的一面?”

神宗明白住持不相信他们,便朝薛中书使了个眼色。薛中书凑到住持身前掏出了自己打断腰牌道:“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这件事情的,还麻烦师傅同我们说实话。”

住持看道腰牌吃了一惊,双手合十道弯腰道了声“阿弥陀佛”伸手引四人到别处说话。

几人进了住持的房间。神宗开口问道:“麻烦师傅说实话,石棺是什么时候被运出去那个房间的?”

“就是你们来这里的那一天,刚运出去不久你们和知县大人就来了。”住持说道。

“是谁要运出去的?”贾灿插嘴问道。

“是一个老人,”住持回答说,“就是今天在河边抱着石棺哭的老人,你们之前应该也见过她。”

“是,当时去衙门报案的就是她。”薛中书道。

“那天她来寺庙里找我,说今天来了一个大官,要我把石棺运出来,像十八年前一样丢进河里去。”住持继续说道。

“里面可是她的丈夫,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李秀文问道。

住持看了这个小姑娘一眼说:“她说来的大官可以惩治知县大人,只要让他知道了当初知县大人做过的事情,自己的心头只恨也就能解了。”

“那何不直接找我们来说,演这么一出戏是何苦?”贾灿说道。

住持有些失落地说:“她哪里有机会同大人说话,何况即使是说了,恐怕大人也不会相信她。她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神宗疑惑道:“你这么说,她丈夫不是被人杀害的?”

“当然不是!”住持摆手道,“他确实是在寺院里圆寂的。他当初是接受不了十八年前发生的事情,所以才脱俗入了佛门。但这种事情哪能说断了念想就断了念想,他每天都愁眉苦脸闷闷不乐的,大概也是这个原因才走在了我前面……”

神宗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您放心,我们回去立刻严肃处理他!”

一行人离开了博州,乘船顺流而下。

“你们为什么还拦着我,让我直接去杀了那个恶官不是更解气?”李秀文气鼓鼓地在船上质问道。薛中书叹气道:“你不要总是那么冲动,做事情要考虑好后果!”李秀文说:“我怎么没考虑后果,后果不就是恶官被杀,人民过上好日子吗?”薛中书无奈道:“拜托你想一想,如果你杀了知县,你成了什么?”李秀文道:“我?我当然是成了为民除害的大英雄啊!”

贾灿听到这里大笑了起来,并且拍手叫好。他这么一起哄,李秀文更加得意了起来,薛中书郁闷道:“什么大英雄!你杀了人,不也得按当朝律例来处置吗!”

神宗笑道:“所以说啊,这种事情还是上报官府,让官府来解决比较妥当。当地人民找不到官府,我们帮他们上报就是了!”

李秀文听了虽然觉得有道理,但是心里不服气,想到刚才贾灿叫好来着,便转过身来看向贾灿。贾灿却只是靠在墙角喝酒,看也不看她一眼。她心里更闷,又找起贾灿的茬来,走到贾灿身边胳膊抱在胸前,斜睨着眼睛对贾灿说道:“看不出来你还真有两把刷子嘛!”

贾灿瞟了他一眼,依旧不说话,心里却笑道:“看不出来这姑娘这么喜欢找茬。”他不理会李秀文,李秀文便更来劲,自顾自说道:“不过你也别得意,不过是歪点子多了点而已。我再问你点高层次的问题,你要不要试试看?”

贾灿笑了:“不是,你家不会是开私塾的吧?”

“不是啊,你怎么这么说?”李秀文一下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放下了手呆立在原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以为自己打扮地太书生气,但是看了看自己又抬头和薛中书对比了一下,自己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读书人。

贾灿手里拎着酒壶绕着她转着圈说:“问题不出在衣服上,我的意思是说,你这个爱找茬的性格和教书先生差不了太多!”

李秀文听了这话恼羞成怒,叱道:“呸!你才教书先生呢!”又话锋一转,完全从被动的状态脱离了出来,仿佛刚才的插曲没发生一样,又得意了起来:“你不会是心虚了吧,放心,我也不会出太难的题为难你的!”

贾灿笑道:“你问,我还真会怕了你个小姑娘不成?”

李秀文见自己的激将法得逞,也并不顾得上介意贾灿叫她小姑娘,开心地问道:“有乞丐走到你面前找你要钱的时候,你会施舍他钱吗?”,

贾灿毫不犹豫道:“当然,为什么不?”

李秀文见他和自己当初的想法一样,心中窃喜道:“那你觉得故意躲开乞丐,不愿意施舍钱的人怎么样呢?”

薛中书不停地咳嗽着提醒贾灿说话注意一点,贾灿却并没有注意到,脱口而出:“混蛋而已!”贾灿声音落地,神宗的脸色便沉了下来,薛中书在心中暗道一声:“完蛋!”

李秀文没想到贾灿话会说得这么重,但好像又很轻,“混蛋”两个字骂得极重,她当时也不过责备他们嫌贫爱富而已;但是“而已”两个字又让人觉得他似乎并不在乎这种现象存在与否。但李秀文相信当初神宗那套话能说服自己也就可以说服贾灿,拿出胜利者的姿态说:“这你就错了,虽然说乞丐生活很艰难,但是那些乞丐也是有手有脚的人,明明可以寻一个正经营生。这样沿街乞讨,实在没有尊严,让人瞧不起。他自己不自尊自爱罢了,这样的人你给了他钱财也只有一时的作用,这不就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吗?我看你也只有一点小聪明罢了。”

神宗听李秀文拿出了自己当初的那套道理,心里觉得饶是贾灿也会无话可说,没想到贾灿并不认同。

“你猜错了!”贾灿毫不犹豫地反驳道,“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变成乞丐的?也许他是个农民,但是他的地被官员豪强抢走了;也许他是个商人,经商失败没钱翻本了;也许他是某个家族的少爷,但是他因为家里人的排挤,身无分文的他被赶了出来。你知道他成为乞丐之前发生了什么吗?你不知道,但是你擅自给他定性为一个不自尊不自爱的人。一个土地被抢走的农民,没有占山为王落草为寇,只是找人要一口饭吃维持生活,很可耻吗?一个商人经商失败,你施舍他一口饭吃,兴许他就能回本东山再起,这很无法原谅吗?没有人天生就是乞丐!”

李秀文被说得一愣一愣的,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但是,但是里面也有自暴自弃的人啊!”

“当然,”贾灿满口承认,接着说道,“但是他自暴自弃,与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可以随手放置的钱,也许就是他的一顿饭,为什么不能放在他的手里呢?你可以看不起他们,但是你应该善良。”

李秀文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贾灿便想到了自己,他想到当初在大草原上的时候,他被队伍里的人赶了出去,是鲁西和鲁奇善良地接纳了他。他现在是身居高位,衣食无忧,但是他永远记得他被当时与他素不相识的鲁西接回帐篷里的时候,他有多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