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城隍庙】
詹钲泰
城隍庙的构造宏大,墙是青砖砌的,共二层。夏天,城隍庙大殿里很阴凉,附近居民的部分男人要到大殿上纳凉午睡,我也曾随二哥在这个殿上睡过几次。平时,我有空也经常结伴去玩。
据前辈讲,城隍庙是邑人在民国初年募捐所建,置有田产作维修费用。
城隍庙是依屏山山势而建,占地面积估摸十亩。
庙前是一堵青砖砌的横墙,长约二十米,高约三四米。横墙两头有圆门连通里外。从圆门进去就是鹅卵石铺的大坪。再往前走,便是十多级的台阶,台阶用沙岸石砌成。上了台阶再走六七步,便是城隍庙主体建筑。城隍庙高度相当于现在的六层楼,宽度相当于现在楼房四个单元大。庙墙有三个大门,中间大门略高,门面均用洋灰色铁皮包,钉有密密麻麻的铁钉。中大门顶上有“城隍庙”三个颜体大字。平时,只有左大门开放,便于善男信女进出,另两扇门只有在庙会和清明节、农历七月半开放。
大门进去,两边各有一间偏堂,是佛室。过了佛室便是鹅卵石铺的天井。再走十多级台阶,上面有小平台,看到三扇略小的门。中门常开,两边门只有举行庙会才开。中门上端砖墙上嵌有“赏善罚恶”四个真金大字。中门进去的头顶便是戏台,戏台前面是青石铺面的大天井,这里可供百多人站着看戏。戏台两侧有配楼,供豪绅、商贾等富户的亲戚或家属看戏,无坐席,要自己带凳。
通过大天井又走十多级台阶,上面便是城隍公大殿。其殿呈四方形,两边各有两根柱子,柱子是红杉木做的,一人抱多粗,红漆漆过。大殿右边墙上挂有“七十二担的算盘”,算盘珠似旧时酒樽那么大;左边有一个四只脚的架子,上面放着一面大鼓,大鼓是击鼓审堂用的。
大殿中间坐着城隍公。城隍公是用昂贵的松香木雕成的,脸和手都贴金,比活人大,可搬动。他戴珍珠玛瑙制成的天宫帽,穿大红龙袍和大红裤,脚穿朝靴,坐在红杉木制成的太师椅上,前面有一张很大的龙案桌,桌的四边和桌脚都雕有龙的图案。他一手拿着桌上的惊堂木,一手扶着桌子,左右各站着文武神像。文神像手捧写有“赏善罚恶”四个字的布幅,武神像两眼突出,一副凶相,一手握着一支笔举过头顶,另一手叉腰。神像两边站着些泥菩萨等。这些都像活人一样逼真生动。
大殿右边有偏殿,内有一对泥塑城隍公夫妇神像。殿里建有城隍公夫妇的卧室,有卧床、蚊帐,还有叠好的被子、尿桶等,这些家具都是真的。每逢初一、十五,有人替城隍公洗被子、刷尿桶。
每年清明节、七月半,城隍公由八人抬着出游县城。清明节穿新的绿袍,戴新的天宫帽,七月半穿红的龙袍。游城场面很隆重,两人鸣锣开道,吹鼓手紧跟其后,再是身穿衙服的两人各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然后是两个身穿红色衣裤的人各手持一把大刀,称为刽子手,最后才是八人抬着的城隍公。每次,城隍公都要游遍县城的大东门、南门街、北门街、西门街等四个城门,当时县城最繁华的大街、小东门、横街当然也是必游之地。凡城隍公游过之地,两旁的房屋主人都要用黄表纸焚香,把小红烛丢送到城隍公的座椅下面。
抗战时期的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国民党军政部第二十二后方医院驻扎在城隍庙。这里有大量川籍伤兵。由于生活津贴少得可怜,他们做了一些损坏庙内建筑的事,如把庙内的小柱子锯断出售给附近居民作燃料(我家也买过)。民国三十一年(1942年)阴历三月,日军飞机投下一枚重磅炸弹,落于大殿的偏殿处,虽未引爆但屋顶被损坏一个大洞。由于雨淋,庙墙时有坍塌。这样,城隍庙逐渐被毁。
当时,县城土豪陈泽民雇佣民工,拆了部分庙墙青砖,在北门内河边造了一间一百多平方米的水碓。
大约1945年,坐落在文笔峰(民间叫塔山)上的常山县中学造校舍。校长李春芳命令学生拆城隍庙墙,造校舍,一个叫黄子石的学生从庙墙上跌下受伤,一时引起民愤。
国民党后方医院1944年撤走后,川籍二十一师部队开进常山。县内部分民宅和城隍庙被川军占用(我家也驻了一班伙夫)。二十一师师部驻在绣溪乡(今何家乡)何家村,师长姓孟,在民间有一定知名度。一些士兵拆城隍庙的木料出售,当时城内一个叫老猜娘的地痞也趁火打劫,倒卖庙内木料,作为其买酒的钱。
【常山简师罢课运动】
陈修杭
1947年5月中旬,常山县立简易师范学校举行了反对当局的罢教罢课斗争,这是常山人民红色革命斗争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庆祝建党92周年之际,特刊发《常山简师罢课运动》一文,以示纪念。
常山县立简易师范学校(简称常山简师),创办于1940年9月,旨在培养小学教师。校长由当时的县长叶木青兼任,聘请各方名流为教师,以展衣山下环境优美的孔庙为校舍。当年招收新生80名(其中四年制简师生一个班,战时附设初中一个班)。简师学生多数来自农村贫困家庭,政府补助每生每月糙米两斗三升(市斗),成绩优秀的清贫学生可享受公费生待遇。
民囯三十一年(1942年)6月,日军侵占常山县城,学校被洗劫一空,停办了一年多。经过筹款修建,扩建教室、宿舍、图书室、音乐室、工艺室,在文昌阁东侧新辟操场。自1944年复课后,每年招收三年制简师生一个班。1949年秋,常山简师停办。常山简师办学10年中,招生15个班,其中四年制简师生3个班,三年制9个班,其他3个班,累计学生675名。解放后,大多数简师毕业生成为常山教师队伍中的骨干。
罢课导火索:当局扣发师生薪米
1946年春,正在四川大学读书的余胜椿,因参加反对国民党反动当局和四川大学校长黄季陆的斗争而被通缉,从成都悄悄潜回衢县老家。同年五六月间,到常山县简易师范学校任教,主讲文史课。经常利用上课机会,有意向学生们灌输进步思想,使大家懂得许多革命道理。10月间,在余老师的指导下,以进步学生毛以礼(江山人)等人为首,在校内创办了《文化通讯社》。这本校刊发表了许多揭露国民党反动派黑暗统治的文章,这些都为后来的罢课斗争奠定了思想基础。
简师的教师多数位卑薪低,辛勤劳动难糊一家之口。国民党常山县政府以县长喻仲标为首的一群贪官污吏,竟丧尽天良,将常山简师教职员的工薪和学生的补贴米扣住不发,使不少师生无法继续教学和生活。由此成为常山简师罢课斗争的导火线。
罢课前一天(1947年5月14日),余胜椿约音乐教师濮阳春和天马一小教师郑述进一同去县府,要求解决师生的生活困难问题。这天,县参议会正在召开会议,余胜椿等不顾会议主持者的拦阻,在会上申诉师生们的生活困境,揭露当局扣发三个多月薪米的真相。但当局互相推诿,阳奉阴违不予解决。此时,简师的学生排着整齐的队伍浩浩荡荡来到县府请愿,一边敲着饭碗,一边高喊口号:“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生存!”“不要拖欠老师们的工薪!”“不能扣发学生的补贴米!”师生们的正义要求得到县城广大群众的热情支持,但政府当局依然置之不理。鉴于当局所持的恶劣态度,决定举行全校罢教罢课,以示抗议。
正式罢课:《生之恋》成主题歌
5月15日,常山简师三百余人以春四班为核心,成立了罢课指挥部,推选毛以礼为罢课指挥部主席。当日,宣布正式开始罢教罢课,并通过了《罢课宣言》。师生向国民党常山县政府提出三项要求:一是立即如数发给学校补贴米和教师的工薪,二是保证学生享有罢课游行的权力,三是不许迫害师生。罢课指挥部根据任务作了分工,各负其责,分别开展工作。
常山县城内的天马一小、二小等学校教师纷纷响应,也举行了停课罢教,以示支持简师的正义斗争和对政府的抗议。天马一小还刻印了《告全县人民书》,呼吁全县士绅和学生家长支持简师师生的正当要求。当日,罢课指挥部还把罢课斗争的消息发往全国十多家报社(《东南日报》等均刊登),并向国民党浙江省教育厅发了电报,电诉罢课真相,要求迅速派员来常山调查解决。余胜椿老师及时写了一首歌,名叫《生之恋》。其内容是:“做了工,要工钱;买了货,要兑现。我们教了书,也要拿薪水啊!怎能旧欠不发,新欠不给老是欠,我们多次要求发薪,得到的不是官腔就是欺骗;官腔不能吃,欺骗不能穿,这样拖拖欠欠,欺欺骗骗,饿不死,养不活,叫人哪有生之恋!”音乐老师濮阳春为这首歌谱了曲,很快在全校组织教唱。同学们愈唱斗志愈加昂扬,人民群众听之深受感动,反动当局闻声心惊胆寒。
同日,指挥部决定:动员学生变卖破烂衣物,向社会进行控诉,以取得各阶层的同情支持。于是,同学们将破烂不堪的衣裤旧物,摊在校门口和县府门前等地,边敲碗,边高喊:“要饭吃!”“大减价!”“大拍卖!”围观者甚多,对常山国民党当局压力很大。
当夜,指挥部还写了许多标语,趁夜深人静张贴在城内的主要街道和巷口。5月17日,学生们排着长长的队伍。呼着口号,唱着《生之恋》,再次去县府请愿。不顾持枪门卫军警的阻拦,冲进了县府礼堂,一齐呼喊要县长喻仲标出来答复,喻仲标见此状,故意躲避,打发其主任秘书闵彩锦(喻仲标的女婿)出来应付,可是闵彩锦支支吾吾,不敢明确态度,学生们怒不可遏,一齐怒吼“滚开”。他见人多势众自己无力抵挡,只得在一片“滚”声中溜走,连眼镜也掉在地上,非常狼狈。
同日,罢课指挥部决定,派毛以礼等七位学生,代表全校师生,直接找县长进行交涉。他们从县府后门直进县长室,只见其门首挂着“办公要地,闲人止步”的牌子,并有一名腰挂驳壳枪的警员守卫着。七位学生代表毫不畏惧,闯了进去。县长喻仲标见无法躲避,只好佯笑应付。他一边查问同学们的姓名,一边狡黠地说:“尔等困难,我喻某深表同情,但而今国难当头,县府财赋大减,经费实有难处,我当县长的还得从家中汇钱接济……”话未说完,毛以礼等同学当即驳斥:“你们当官的家有万贯,有钱可汇,可我们这些穷苦师生,家贫如洗,从何而寄?”与其展开了一场面对面的说理斗争。喻仲标理屈词穷,被驳得哑口无言。后来崔隆德(当时学生代表之一)在回忆这段斗争情景时,写感怀诗一首,其文如下:
一股铁流冲衙堂,七支舌剑刺县长。
警徒跟踪岂足惧,寒生捐躯只等闲。
罢课胜利:喻仲标被免职
喻仲标迫于社会舆论压力,又加之当时常山地方上两派(定阳派和正谊派)间矛盾的内外夹攻,只好答应学生们的要求,同意按规定补发师生们的薪米。并由士绅陈泽民、镇长邱峻炜等人向全校师生作担保,保证次日补发薪米,城区其他学校教师的薪米也同时解决,并表示以后不再拖欠。这样,常山简师的罢教罢课斗争终于获得了全面胜利。
5月20日,罢课指挥部宣布全校复课,但喻仲标等人并不甘心失败。5月21日,当局一边派便衣特务到学校周围进行监视活动;一边报请衢州绥靖公署,派来十多名武装人员恫吓并企图逮捕罢课的组织者和主要骨干。满腔怒火的师生高歌《生之恋》,紧握拳头,严阵以待。余胜椿老师和毛以礼等学生挺身而出,据理力争,双方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幸亏参议长兼校长刘维新,怕事情闹大,便出面“圆场”,对武装人员说:“学校里的事情,由我负责处理,请诸位先回去……”士兵们本来也觉得无理由抓这些穷苦师生,听刘维新这么一说,也就顺势而退。
简师的罢课斗争,对国民党常山县当局震动很大,对四周邻县都有影响,引起国民党浙江省党部、衢州绥靖公署的注意。各级纷纷查问简师内是否有共党分子活动,令其尽快查清。常山当局也派特务暗探到学校,对余胜椿等人进行监视、盯梢。校长刘维新也常到余的宿舍“探望”,寻找疑点。为了免遭毒手,余胜椿在毛以礼的护送下,连夜机警地避开岗哨翻山越岭离开常山县城,先回衢县乡下,后辗转赴京。1948年,余胜椿在北京朝阳大学入党。解放后,任民盟中央文教委员会秘书、民盟中央《盟讯》编辑、《民族研究》杂志副主编、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副研究员。1986年6月病故。毛以礼也不久去上饶师范就读。国民党常山县长喻仲标因简师罢教罢课等事件,加之平时为非作歹,引起很大民愤,常山中学教师多次向上控告,结果以“枉法渎职,劣迹多端”为由,被免去县长职务。丢了官帽的喻仲标在当年7月灰溜溜地离开常山,常山人民无不拍手称快。
此次斗争对常山简师师生教育很深,不仅在全国的“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运动中作出了一定的贡献,而且在常山的革命斗争史上谱写了光辉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