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转眼到了2000年,我从奥克兰大学毕业了,随即开始了找工作之旅。毕业前,就曾听一些先前毕业的华人学长说:“和美国不一样,新西兰公司招聘应届毕业生,特别是金融行业,首先看重的不是名校招牌,也不是学习成绩,而是纯熟的英语交流、沟通能力,以及无障碍的文化融入能力,在此基础上才会考虑学位文凭和学习成绩。”不用说,假如真是如此,那么象我这种工作几年后才赴新留学的毕业生,想找毕业生岗位希望是很渺茫的。但事已至此,也就只能迎难而上了。
首先是撰写简历。由于我在新西兰除了奥克兰大学的学位,就剩下餐馆打杂的“工作经验”,我只能把国内的学历和工作经历详细地写上简历充门面,强调自己是个适应多元文化的跨国人才。心里暗忖:就算我的简历未必称他们的心,至少我成绩单上绝大多数科目的成绩都是A,尤其是三门主要专业科,两个A+、一个A,凭这响当当的成绩,多拿几次面试机会总该没问题吧。
随后几个月,我每天除了在互联网上和奥克兰大学的招聘栏中查找正在招聘应届金融毕业生的公司,就是呆在家里反复观看原版英语影视DVD,恶补英语听说能力,一边不时念念有词,模拟面试问答。我房东的岳父当时也在新西兰,和他女婿一家住在一起。他问我:“你最近老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自说自话干什么?”我说:“我在模拟面试。”他笑着说:“你如此上进,工作一定能找到。”
然而事与愿违,我如此这般努力了半年,却只有一次面试机会,而且还算不上正式面试,只能算初试。二十几个应聘者被编为一组,等在大厅里,然后分别叫进去问几个常规问题。每个应试者都在厅里等了超过半小时,问话几分钟就结束。如此“面试”,恐怕只能算这家公司为了展示“公平选拔”的一个流程罢了。
除了这次所谓的“面试”,我还接到一次简短的电话问话。其余所有半年来的工作申请都石沉大海。我用自己的实践证明了那些学长们说的是实话。对于华人来说,只有从小新西兰长大的华裔,至少也要在那里受过中学教育的毕业生,才能进入招聘者的法眼。他们看了我的简历,就知道我不是他们需要的人,自然不会召我去面试。有个朋友说:“你干脆隐去你的国内经历,把自己包装成从小在新西兰长大的华裔。”我说:“这没用,只要开口谈几句话就穿帮了。”
新西兰找工作无望,我决定去澳大利亚碰运气。好在当时新西兰身份和澳大利亚身份是通用的,而2000年底至2001年初,新西兰华人掀起了移民澳洲的热潮。我的老房东、甚至我那个在新西兰混迹多年的亲戚都随波逐流去了澳大利亚。于是2001年2月,我也来到了澳洲悉尼。
经过一番实地考察,我发现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没有本质的差别。澳洲就像新西兰的放大版和升级版。华人在澳洲也大多生活在中下层、边缘层。就拿包括我在内的大多数中国留学生和移民们最关心的就业问题来说,虽然澳大利亚比新西兰发达,但它同样是个地广人稀的国家,工商业规模还是有限,对白领人才的需求也有限;用人原则也几乎和新西兰如出一辙–最看重母语水平的英语和本地工作经验。在中国和美国极被看重的名校招牌,在澳洲顶多也就仅供参考而已。因此中国人想在澳洲找白领工作也着实不易。
当然,也不能说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没有差别、完全一样。由于澳洲的经济比新西兰相对发达、人口多、市场更具活力,所以在澳大利亚从事下层体力劳动的机会很多。如果哪个愿意干体力活当“累伯”,工作机会大把的有。因此中国人在澳洲,不会象新西兰那样,连找到一份“累伯”的工作都觉得“幸运”;至于想在那里寻找办公室岗位,虽然难度很大,但也不象在新西兰那般凤毛麟角,能“幸运”地在澳洲找到办公室工作的中国移民和留学生也时有所闻、时有所见。
此外,澳洲中国人多,华人消费市场本身就比较发达,很多中国移民和留学生就在华人商业圈里谋生。当时悉尼等地的一些华人聚居区已经相当繁华,华人商店和服务业机构鳞次栉比、热闹非凡,作为澳洲华人,生活要比新西兰华人方便多了。
我去澳洲的目的是寻找与金融专业有关的工作,当然不会去当“累伯”。到了悉尼后,我几乎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求职中去。幸运的是2001年那会儿,澳大利亚刚引进GST(相当于国内的增值税)制度,财务人员人手紧缺。这回我接受了在新西兰的教训,在简历上隐去了以前在中国的经历,还把专业写成财经,淡化金融色彩,毕竟财会岗位比金融岗位多得多。同时又吹了个牛,说自己2000年在某家新西兰小公司从事过财务工作(新西兰的工作经验澳洲倒是认可的),还让我在新西兰的一个当地人朋友帮忙,让他回答可能从澳洲打来的经历查询的电话。做了这些准备工作后,凡是看到报上网上招聘财务金融的基层工作,我都会提出应聘申请。
随着简历不断发出,我陆续收到了多次面试通知,其中有的是人才中介和猎头公司,有的则是招聘企业本身。如前文所述,我从奥大毕业后花了近半年时间,天天锻炼英语听说能力、准备面试。有了这份功底,再经过几次实践,应付面试基本没什么大问题了。到2001年4月,某中介推荐我去一家银行,它即将被澳洲联邦银行兼并,需要整理并处理兼并前的海量帐户数据,为正式兼并作准备。说好试工一星期,结果发现这个岗位需要很强的excel应用能力,当时,这方面我比较欠缺稚嫩,一周后不得不离开了。
同年5月,我终于找到了一份正式工作,在一家约十多人的小型澳洲养老金基金(公司)当账户管理助理。过程很顺利,只面试了一次,并且当天就接到电话通知我已被录用。工资不是很高,年薪3万6千澳元,低于当时澳洲平均4万的年薪。具体职责是给每天的股票交易入账、对账,制作基金价格表和价值走势图等。另外这家公司还有几个私人投资大客户,他们定期会送来自己公司的收支报表、银行单据、买卖发票等,也由我登记入账、对账。工作虽然枯燥,但是不忙,没有什么压力,很轻松。
这家十多人的公司有5个华人员工。据说以前有几个洋妞上班老是聊天,让楼上的老板娘听了很不爽,于是找借口把她们支走了,然后陆续招了几个中国人、亚洲人,我就是其中之一。虽然老板娘有些凶巴巴,但我和她在工作中接触不多,和老板倒是经常接触。他是个典型的澳洲老绅士,很和善,几乎从不为难员工。管总账的会计师是个50来岁还没结婚的香港女人。本来这种女人是很难对付的,也许是异性相吸的缘故,她倒没跟我过不去,还时常提供工作上的帮助。
因此,在这家公司工作的两年中,我的日子还是蛮逍遥的。那时我和一个朋友以及另一个中国留学生在华人聚居区附近分租三房一厅。我朋友很少在家,而那个留学生是个天天待在家里上网的宅男,整体环境很安静。同时,我新西兰的老房东以及那位和我关系很好的台湾同学,也来到了澳洲。老房东在澳洲联邦银行当柜员,台湾朋友去新南威尔士大学念金融硕士。因为我住的地方没什么人,他们周末经常来我这聚会,一起喝酒吃饭聊天,吹牛说笑,很是快活。
有一次,我们聊到当初在奥克兰大学学电脑的那批三十好几、“苦哈哈”的中国学生,禁不住感慨万千:他们为了就业,一窝蜂似地学电脑,背运的是,在他们毕业的2000年,发生了第一次IT泡沫破裂,大批网络公司倒闭,大批在职员工被裁。这些英语半拉子,没有任何经验的毕业生绝大多数都没法找到IT工作。而且以IT行业日新月异的特点,毕业生如果无法在年内找到工作,文凭等于作废。电脑属于理工科,学起来可不轻松。想当初,他们对学电脑找工作寄予厚望,付出了巨大努力。在他们看来,学电脑虽然辛苦,但是能找到工作,而象我这样来新西兰留学读金融,将来无论在澳洲还是在新西兰都没法找到工作,唯一的出路是拿着文凭回国去忽悠。谁料想,结果恰恰相反:我好歹算在澳洲找到份“相关专业”工作,而他们的读书择业的计划却是鸡飞蛋打,真是世事难料呵。
除了喝酒聊天,有时我也和朋友一起到悉尼附近的海滩、树林、蓝山等地转转,去外面吃中餐、西餐、海鲜自助餐。小日子过得轻松而闲适。现在回想起来,那两年是我这辈子难得的欢乐时光,很是让人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