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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东南亚(4)

北岛刚到美国时,有一次参加大学里的校园朗诵,这种小型的诗歌交流活动规定每个人只有五分钟,朗读自己一首或几首作品,其中有个人蓬头散发,一张嘴就震撼全场,那种骨子散发着的狂热让他鹤立鸡群,他越朗读越激动,五分钟时间到,他为了不被赶下舞台,突然掏出手枪,一边高举手枪摇晃着,一边继续大声朗读完,然后收起手枪,说了声谢谢。

我后来才明白,所谓勇敢,不是非得放在解放全人类的高度,大多数人最后只是变成了这个时代需要的模样,勇敢,更多的是解放自己,敢于毫不顾虑世人的眼光,为自己的执着而活着,为自己真正热爱的事情奋不顾身。

在老挝规划未来行程时,发现很多以前觉得遥不可及的地方,很快就会到达。这些孕育着不同文明的国度,以前只是地理课本里的一页页文字,现在正缓慢地靠近我,经过我,再离开我,如果计划顺利,应该在躲在面纱里的中东度过春节,这真是永远也想不到的人生意外之奇妙。即使有些地方太过遥远,我在看别人游历其中的故事时,依然会热血沸腾,有时候被一句话触动了,因为有相同的境遇和心情,他们像是我身体里长出的另一个生命,去到了我去不了的地方。

缅甸(Myanmar):寺庙的风,此刻穿过我的生命。

从老挝万象到泰国曼谷,国际大巴晚上六点发车,1个小时后抵达了泰国廊开边境,整个大巴车上的老外几乎都免签,只有我下车跑到签证处的小房子敲门,落地签只给15天,填表的时候发现满满一大本登记的都是中国人。出门在外的不容易,签证是很辛酸的一块儿,每次老外们看到我护照上形状颜色各异的签证,都既震惊又好奇,他们不了解,世界上有一个强大的国家,他们的人民还没有真正自由起来。

大巴次日早六点抵达曼谷,我随便找了个旅馆住下,昏睡了一整天,然后凌晨三点又出门赶飞机,3个小时之后,我踏上了缅甸仰光(Yangon)的土地。

在缅甸的旅行经历太不一样了,还没开始旅行,我就险些因无法兑换美金而露宿街头。在仰光落地后,到机场银行换美金,结果递进去五张都因污折拒收,缅甸没有ATM可供取现金,对于旅行者只能自带美金,但他们对美金要求极严,只收2006年以后的新美金,不能有一点折损污迹,以CB开头美金因为出过假钱,直接拒收。我在机场一片茫然,正好有个韩国女生一起拼车,犹豫了一下,还是怀着极忐忑的心情和她上了出租车。

我们在仰光破旧而拥堵的街道上朝市中心进发,她提前预定了旅馆,所以我也跟过去瞧瞧,韩国女生很精明,自以为是地说着她们韩国护照多便捷,她多么聪明准备了新美金,我也就没客气说,你美金多帮忙和我换点,她就吱吱吾吾起来。

仰光的住宿不算便宜,我沿着市中心的老城区走了快一个小时,问了七八家旅店,房间都要7美金起,最后才在司雷宝塔旁巷子里找到5美金的床位,住下时特别紧张,害怕他让我先付钱,万一他也拒收我美金,我就得搬走,幸好他没问,我也没声张,我住完再付费总不会嫌我的钱旧了吧。

实在太累睡了一下午,醒了赶紧出门想办法换钱,要不一点钱都没有吃饭都不行,跑到昂山将军市场找银行,结果四点都关门,一堆印度人围着我想换钱,我不放心,也不敢换,正着急看到写着中国字的珠宝店,进去试试,他们说美金污损很难换,让我明天一早来试,但不要抱太大希望。返回旅店看着手里美金,每张都有点小毛病,就开始担心,如果换不到钱,不仅没办法在缅甸住宿吃饭,我也没钱去泰国使馆签证,在紧张中睡下,安慰自己总有办法,明天必须在泰国大使馆花掉一张100美金,再在昂山将军市场换掉一张100美金,这样还剩最后一张100美金找机会换掉。

早起去泰国大使馆签证,我没把握能付钱成功,也没把握能签泰国成功,心情极为低落,递过去一张100美金,使馆姑娘拿起来看了又看,我心都到嗓子眼了,幸好她弹了一下收下了,找回我崭新的美金,让我明天来取签证。

离开泰国使馆直奔昂山将军市场的各家银行,一家家碰运气,希望遇到粗心的职员稀里糊涂地给我换掉第二张100美金,结果每家都用大字写着,我们不欢迎污损破旧美金,果然张张被拒,家家被拒,那些私下换钱的印度人看到我在银行进进出出可开心了,好像我已经必须求助他们了。走投无路只好再去中国人的珠宝店求助,但100美金太大了,他们让我找街边印度人,我苦恼地坐在店里,现在这点钱,连仰光都活不下去,更别提有闲钱去蒲甘(Bagan)和茵莱湖(Inle Lake),想着要不就去每家青旅求助中国人,或者往中国大使馆一坐就说活不下去了,这时,老板松口了说可以换,但汇率低。

在珠宝店解决掉第二张100美金,生存不成问题,但我仍不够钱去其他城市,继续苦恼,回到旅馆看到一群欧美年轻人在喝酒,我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情问了下谁能换100美金,大家纷纷摇头,在我放弃的一瞬间,一个巴西小伙英雄般地站了起来说,我给你换。恩人啊,我终于活过来了!

第二天泰国签证如愿拿到,雨后天晴的仰光,和我的心情是一样的,我走在小巷里和缅甸男女擦肩而过,激动得好想大叫,我热爱缅甸,虽然麻烦重重,可我要继续在这片土地上晃荡。

如果东南亚只看一座佛塔,那一定是仰光大金塔(Shwedagon Pagoda),这话一点不夸张,他是缅甸的精神和灵魂,是缅甸人一生必到的圣地,两千五百年来不断地接受世人的敬仰和朝拜,大金塔共耗用53吨金叶和5000多颗钻石,我站在其下,仿佛站在天国彼岸,被其巨大和光芒所震撼,不由再次感叹世界之奇妙,人类文明之伟大。

仰光历史上曾经有很长的被殖民岁月,市中心的老房子五颜六色的,呈现着浓重的被异国文化洗礼过的痕迹,破旧褪色的门窗,长年被雨水冲刷的污迹,错综复杂的电线上晾晒着各种衣物,饱含生活美感,小街小巷狭窄而失修,道路坑坑洼洼,下点雨就淹起来,街两旁是小店或民居,当地人在这里安静淡然地坐着、走着、望着。

缅甸女生脸上都涂着一层黄黄的粉,是一种植物磨出来的物质,用于防晒美容,刚开始觉得太奇怪了,看多也习惯了,而男人们都穿着纱笼,是一块布裹起来跟裙子似的,各种颜色都有。说东南亚其他国家的人善良淳朴,我觉得多少有点牵强,而缅甸是真的美好,给人一种温暖古朴的感觉,一下子就放松下来爱上这里,我没去过古巴,但仰光给我一种哈瓦那的感觉,热情,旧世代,有与世界脱轨的疏远感。

缅甸食物是中印缅混合,一大份米饭,配各种的咖哩,有鱼肉、鸡肉、羊肉、鸡蛋或者蔬菜,口味很重,偏咸,但酱汁都很入味,配的汤里面好像树叶,放些虾米,路边摊很便宜,一份才5、6块人民币,稍微有个店面的就要收15元人民币,我美金有可能不够,没得选择,只能便宜。

以前说递过去一张15块钱的纸币,找回两张7块的是笑话,在缅甸就是事实,1985年缅甸政府废除50元、100元面值,发行15元、35元和75元货币,两年后再次废除,改为发行45元、90元货币,老百姓的积蓄一夜成废纸,现在这些货币只作为纪念品出售,难怪从政府到老百姓都对本国货币没信心,钟爱崭新干净的美元。

早起赶车去茵莱湖,凌晨四点天还大黑,我竟然一点不困,大巴十分破旧,木制的门窗都关不上,还有浓重的汽油味,我就更精神了。正赶上早起僧侣布施,有很多还是儿童的小和尚,也披着袈裟,抱着一个大钵,踱步而来。布施在我们的大巴旁边,一队队和尚,最多时候有近三十个,排好队等待领取饭菜,很安静平和,然后三三两两地快步离开,晨曦未来,街上漆黑,几盏昏黄的路灯衬得人影孤独,僧侣们就在这夜色里,匆匆而来四散而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处隐去,生活顿时充满诗意。

这边大巴太磨蹭了,经过每一个村口都有不少当地人招手拦车,大巴司机一路不停地在喊“小鸡,小鸡”,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散发着咖喱味的缅甸人就抱着菜篮子、杂货箱、婴儿挤上车。大巴把我和几个背包客扔在了水鸟镇,这里离要去的茵莱湖娘瑞镇还有一段距离,我搭了突突车,结果那车极度颠簸,我不停地被撞在木栏杆上,疼死了,而且一路风雨巨大,吹得我睁不开眼,蜷成一团冷得不行,心里狂骂糟糕的天气和这个不靠铺的突突车司机。

娘瑞镇不大,一条主街两边都是各种槟榔摊、小馆子,阴雨不断,泥泞的道路上当地人骑车经过,寺庙里不时走出来披着深褐色僧服的僧侣,河水中不少游船来来往往,住的旅舍在桥的另一端,正对的是溪水和稻田,群山在烟雾一般的云层里若隐若现,一派田园风光。

出门问问租船游茵莱湖,结果都是要一条船整租,在街上闲逛顺便找人拼船,看见老外就上前询问,问了不下30个人,整个镇的背包客要干嘛去我都知道了,却只有一个英国人加入。我们就一起去吃饭喝啤酒,他自己出来旅行半年了,去了印度、越南等地,我跟他说中国食物很好吃的,他说他想试试狗肉,我就无语了。回到旅馆,正好还有个中国女生也拼船,这样明早我们一起去找英国人。

早上八点在码头顺利登船出发,天空多云,空气新鲜,一路凉风习习,远山在薄雾中朦胧,木船在茵莱湖中划行,湖光山色,美不胜收。茵莱湖最著名的是单脚划船的渔夫,一路看到不少渔夫,单脚夹住船桨,用力向后划行,一只脚撑住,两只手不断地放网收网,靠近一个渔夫,还给我们展示今天刚刚捕到的两条小鱼,茵莱湖一下子生动起来。

茵莱湖上有个有趣的跳猫寺(Nga Phe Kyaung),这里的和尚闲得没事训练寺院里的猫咪们跳圈,到的时候不少猫咪正窝在一起睡觉,都小小的,特别乖,摸他们也不跑不叫,一会儿出来一个缅甸姑娘,拿个小圈和猫粮,猫咪们一下就精神了,小圈放很高也拼命地跳,然后抢猫粮,真是活泼可爱。就是缅甸的寺庙对女性要求比较严格,除了不能参观一些寺院,还严禁女性为佛祖贴金箔,寺庙各个入口都用鲜明的大字写着“Ladies are prohibited.”,所以我们在贴金箔祈祷时,中国女生只好对着外面天花板上的壁画出神。

游湖回来经过娘瑞镇大集市时,发现里面什么都有,决定买菜买肉晚上借旅舍的厨房做饭,集市地面泥泞,有些摊贩有个木棚,但更多的老大妈是席地而坐,菜肉都很便宜,土豆、茄子、黄瓜、玉米什么的普遍比中国的个头小,感觉没长完全就给摘下来卖了。虽然语言不通,但买菜真是太欢乐了,找了一圈没有猪肉,就买了牛肉,我递过去800缅币说要这么多钱的,大姐用竹叶给我包好,又问我从哪里来的,我说中国,她很开心地又切了一块,然后包给我说,“It's a gift.”另一摊卖给我三个茄子,我比划着说能不能用一个茄子换俩青椒,她笑着点头同意,真是善良淳朴。

晚上回到旅馆做饭,坐在旅馆沿河的码头上边吃边看游船,黄昏时夕阳的余晖洒在晚归僧侣的身上,微风凉爽拂面,木船一艘艘靠岸,热情的背包客微笑招手,天空一点点地黑了下来,镇上的电灯就一盏盏亮起来,普通人一天的生活结束了。

这些天天气真是奇怪,总是淅淅沥沥地飘着零星的小雨,下午坐车去蒲甘,又突然开始暴雨,徒步回来在旅馆等雨停,也没有迹象,只好暴雨中出发去火车站,伞快被大风吹上了天,还弄了个浑身湿透,晚饭来不及吃,就沿路随便买了四个大包子,赶路总是匆忙的。

汽车站太另类了,竟然在郊区飞机场的旁边,离市区有一个小时,真是没见过,所以只好到火车站对面的旅行社代售点和一堆欧美背包客等接车的,来的是一辆货车,我们和行李一起被结结实实地塞在后面,原本也就7、8个人的位置,被塞进了15个人,还有散发淡淡咖喱味的缅甸人。我旁边的缅甸大叔特别热情,招呼我赶紧坐下,一路上想和我唠家常,无奈听不懂,大叔什么都好,就是一身咖喱味,混着车内雨水味道,还有发动机散发的汽油味,我们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中途货车坏了一次,几个缅甸人下去推车,车再次发动的时候,我们一帮背包客鼓掌欢呼。

开了一个小时才到汽车站,我胳膊和腿都麻木了,汽车站是一大片泥泞的空地,有几十辆发往各地的汽车,汽油味浓重,我都要吐了,不停被缅甸人拉来拉去,还在雨中弄得满腿是泥,极度狼狈,只好抓住货车司机让他带我去我的大巴,找到坐下,一点多余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巴次日凌晨四点抵达蒲甘娘乌镇,车上很挤很冷,背包客不多,当地人躺得横七竖八,很多人嚼着槟榔,不时开窗呲牙向外用力吐出红色的汁液。夜里大巴停了两次开饭,最晚一次竟然是夜里一点,车上突然响起欢乐的音乐,催促大家快去下车吃饭。

路上碰到两个美国女生,分别在柬埔寨和印尼当教师,利用假期到处旅行,还碰到一个以色列女生,在高中教社会学,一个人四处走走,她们对我是中国人能到处旅行表示惊讶,同时我也再次觉得一本好的护照,真是方便了这些国家的年轻人去和世界沟通,从这点来看,我们依旧十分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