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慕與根离去,慕容恪坐在椅子上,再次回想着慕與根刚才说过的话,心中总感觉有些不对。
慕與根虽然刚愎自用,但也不是个妄言之人,既然说出那样的话,必定是有些缘故,说不定他已有了一个可以实施的计划。如果不加以阻止,等到酿成祸患,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慕容恪在思索着一个可以万全的计策,可是想了很久都没有一丝头绪。因为慕與根想要做的事乃是属于不赦的大罪,想要得到宽恕,实在是难于登天。
可是慕容恪却不忍心在这个时候就惩治慕與根,这不仅是因为慕與根是国家的功臣,还因为国家新丧元首,再突然处置大臣,必然给邻国造成一种国中将乱的信息,引来敌国的窥视。
现在慕容恪想的是既能保住慕與根,又能让大燕没有危机。可是这偏偏又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于是慕容恪想到了刚回到邺都不久的吴王慕容垂,想问问他有什么意见。
慕容恪吩咐道:“备轿,本王要出门。”
守在门外的侍卫听闻之后,回一声“是”便急忙去准备了。
慕容恪听到侍卫回话,便起身向府门外走去,等他走到府门前时,一顶华丽的轿子已经在门外等候着了。
慕容恪脸上有了几分笑意,走到轿子前,仆人掀起来帘子,慕容恪走进轿中,坐稳,然后说道:“去吴王府。”
仆从回道:“是。”
话音刚落,轿子已经离地,平稳的跟着领路的仆人向前走着。
这吴王府和太原王府本来相隔就不远,没过多久便到了。
等到住轿后,随行的仆从轻声道:“王爷,吴王府到了。”
慕容恪这才从轿子里走出来,望着吴王府,想起自己上一次到这里来,还是为了吴王妃段氏之事,而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时过一年,吴王府还是老样子,就是不知道五弟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
慕容恪轿子刚刚停在吴王府门外,吴王府门前的侍卫便有人进入府中,向慕容垂通报慕容恪到来的消息。
慕容垂闻言后,更是急忙带着两个儿子慕容令、慕容宝前来迎接。
慕容恪是当今首辅,更是第一个前来拜访之人,慕容垂如此郑重,倒也正显示出他又有了奋进之心,想要为国效力。
在慕容恪看来,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这说明慕容垂已经从丧妻之痛中走了出来。他依旧是那个心怀大燕,胸怀壮志的将军。
慕容恪看到慕容垂出门来迎,也笑着走上前去,说道:“五弟,别来无恙。”
慕容垂道:“小弟一切还是老样子,倒是四哥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些。”
慕容恪道:“若是五弟肯为哥哥分忧,那我就可以清闲些了。”
慕容垂笑道:“四哥太过好看小弟了,只要四哥吩咐,愚弟莫敢不从。”
慕容垂又对身后的慕容令、慕容宝道:“怎么如此不懂礼数,还不拜见四伯?”
慕容令和慕容宝闻言后,心想明明是父亲和四伯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不停,让人不得插话,现在怎么怪起他们来了。
虽然觉得委屈,不过两兄弟还是识趣的向慕容恪行礼道:“侄儿拜见四伯,恭请四伯万福。”
慕容恪对慕容垂的这两个孩子还是十分喜爱的,特别是慕容令,他十分像年轻慕容垂,一身才华见识,在同辈中少有人能和他相比。
慕容恪道:“两位贤侄免礼,五弟,咱们还是进去说吧。”
慕容垂笑道:“四哥请。”
等到进入客室,慕容恪对慕容垂使了个眼色,慕容垂出声道:“你们俩先下去吧,我和你们四伯有要事相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
慕容令和慕容宝对视一眼,都拱手道:“是,父亲。”
慕容令退下后,便想就在门外偷听一下父亲和四伯究竟要说些什么,可是又怕慕容宝看见了向父亲告状。
慕容令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慕容宝说道:“大哥,我先出去玩去了,等会若是父亲来找,记得派人到老地方找我。”
慕容令见慕容宝又起了玩心,心中一喜,当即回道:“好,你去吧。”
那慕容宝见慕容令回答的如此爽快,心中本有些吃惊,但想到总算可以去赴那和邺中公子哥们定好的约会,大喜之下,也就顾不得其他的了。
等慕容宝高兴的离去,慕容令这才悄悄的摸到客室门外,将耳朵贴近门窗,想要听清楚里面的动静。
而这时只听到慕容垂道:“什么!慕與根竟敢说出这样悖逆的话。”
慕容恪道:“是啊,我也想不到他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五弟以为,现在该如何行事才好?”
慕容垂道:“以小弟愚见,四哥应当机立断,诛杀慕與根,以保家国不乱。”
慕容恪似乎对慕容垂的建议有些不愿接受,有些迟疑的说道:“可是……”
慕容垂不待慕容恪说完,又说道:“四哥在此事上可千万不能仁慈,那样只会使心怀不轨之人气焰更加嚣张啊。”
慕容恪道:“为兄如何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国家新丧,二敌在侧,如果现在宰辅之间互相诛夷,恐怕会引起国中混乱,还是再忍忍吧。”
慕容垂闻言,似乎也明白了慕容恪所关心的问题,慕容恪想要大燕顺利的度过这个坎,只要大局稳住,那么以后再处置慕與根也不是难事。
可是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要稳住慕與根,让他不能轻举妄动。
但这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一个人如果已经有了反心,那么一定就不会轻易为之改变,何况他还曾经将这样的想法告诉过其他人,这就更让他有了一种危机感,要想劝他放手,岂不是异想天开。
慕容垂就算打仗的时候能够想出奇计,可对于这样的事情却没什么好办法,不然他也不会因受到慕容俊猜忌,受排挤了足足十余年。
慕容恪在知道慕容垂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之后,不禁有些失落。
在和慕容垂又聊了些朝中局势后,慕容恪见天色不早,便告辞回府去了。
过了几日,算是四朝元老的皇甫真遇到慕容恪,将他带到一旁,对他说道:“近日慕與根自恃国家宰辅,行为骄横,殿下宜对其加以劝导才好。”
慕容恪有些吃惊的看着这个二十余岁便跟着祖父慕容廆的老人,叹他有识人之明,对他说道:“慕與根不止骄横,还想劝我废君自立呢!”
皇甫真看着慕容恪将这等大事说出,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暗暗佩服慕容恪的沉稳和气度非凡。
皇甫真当然理会道慕容恪这也是在考他,回道:“那殿下是如何想的呢?”
慕容恪道:“先帝以本王居周公之位,君臣之义,岂可乱邪!”
皇甫真道:“既然如此,慕與根本是庸人顽竖,因为先帝过于宠幸于他,才让他作为顾命大臣。自先帝去后,骄横异常,又怀不臣之心,将为祸乱,殿下既居周公之位,当为社稷谋,早日为计。”
慕容恪道:“现在时机还尚未到来。”
皇甫真也不知慕容恪是早有打算,还是不愿为之,心想他作为臣子,话到此处也已够了,这大燕天下是他慕容家的,如果他们都不着急,他又何必过于热心呢!
两人的谈话虽然到此便结束,但慕容恪心里也有了些计较,他当然不能等到慕與根真的作乱,才匆忙应对,现在他也需要开始做准备。
而慕與根自从将那番话和慕容恪讲过之后,便一直心中不安,他一直在害怕慕容恪将他告到太后、皇上那里去,他害怕受到诛杀。
于是慕與根加快了谋乱的步伐,可是他却还是心有顾虑。
慕與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十分看不起慕容恪,自认为他的才能比慕容恪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但心底里还是十分畏惧慕容恪的。
他怕自己起事之后,慕容恪早已做好了防备,将他的计划给打乱。
于是慕與根想了个自认为是绝妙的计策,他要让太后和小皇帝做他杀人的刀。
慕與根来到皇宫,找到皇太后可足浑氏,见礼道:“臣拜见太后,愿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见到一向甚为倨傲的慕與根今天居然如此有礼节,可足浑氏心里是乐开了花,心想难道慕與根开始支持她临朝称制了吗?
可足浑氏笑道:“太师请起,太师今日来见哀家,不知所为何事?”
慕與根道:“臣此次前来,确有要事禀告。臣昨日得密报,据说太宰、太傅在密谋不轨,将要作乱,臣特请太后许臣领禁军前往诛之。”
那可足浑氏一听,十分震惊,心想那慕容恪和慕容评一个是慕容暐的亲叔叔,一个是慕容暐的叔祖父,在朝中威望一向十分高。若是真的谋反,夺了慕容暐的皇位,那有谁能阻止得了呢!
现在幸好有慕與根前来报信,不然她连怎么死的都还不清楚。
为了进一步确认,可足浑氏又问道:“此言可否属实?太宰、太傅俱是皇室宗亲,可不能随意冤枉啊。”
慕與根道:“臣如何敢在此事上欺瞒太后,愿太后孰计之。”
可足浑氏道:“哀家知道了,这事容哀家再想想,有了头绪再请太师进宫商议。太师先回去吧。”
慕與根见可足浑氏已经动了心思,也不着急催她动手,回道:“臣告退。”
等慕與根走后,可足浑氏越想越觉得慕與根说得也有踪迹可循,现在皇帝年幼,慕容评、慕容恪又是素有才望,现在虽然身居宰辅,但是也难免不被这九五之尊所诱惑,生出谋逆的心思。
而像慕與根,却不一定会有这样的心思,因为他虽然也身居宰辅,身有名望,但却不是慕容家的人,若是一旦谋反,必然受到慕容氏的征讨。所以慕與根只有依附于朝廷,才能保住这一身的荣华富贵。
可足浑氏越想越不对劲,她认为慕容恪谋反的可能性还是有的,只要对她有一丝威胁的可能,她就不能让这个可能变为现实。
可足浑氏几乎动了立马就将慕與根召回,然后授予他诛杀慕容恪的权力,可就在这个时候,慕容暐来了。
慕容暐见到可足浑氏满面忧思,愁眉不展,问道:“母后怎么愁眉苦脸,是有什么心事吗?”
可足浑氏看着这才十一岁便做了皇帝的孩子,心中更是生起了一抹忧伤。他还太小,还不明白这世间诸事的险恶,还不知道以后将要面对什么样的苦难。
可足浑氏觉得现在慕容暐虽然做了皇帝,但仍然是一个孩子,还不能决断这等大事,便展颜道:“没什么事,只是哀家又想起先帝了。”
可谁知慕容暐却说道:“母后说谎,以前母后思念父皇,都是到东堂去看父皇,而现在父皇遗体仍在,母后却在寝宫中,定然不是如此。”
可足浑氏见慕容暐虽然人小,但却观察细微,说出的话也不像个小孩子,倒像个大人了。难道慕容家的孩子都是天生聪慧,自小便能明辨是非了。
可足浑氏不禁想到了慕容俊以前时常抱怨的话:“四弟十五岁便征战四方,五弟更是十三岁便勇冠三军,父皇对他们的宠爱常常超过我这个世子,实在是让人心中难平啊。”
而现在的慕容暐也许比慕容恪和慕容垂都要优秀,年仅十一便能显示出不同常人的聪慧。
可足浑氏决定将慕與根说的话告诉慕容暐,毕竟这事和他是息息相关的。
可足浑氏道:“其实哀家是在想刚才太师所禀告的事。”
慕容暐道:“哦?那太师究竟说了什么,让母后如此费神。”
可足浑氏道:“刚才太师禀报,说太宰、太傅预谋叛乱,想要哀家准他帅领禁军前往诛之。”
慕容暐闻言,眼珠一转,说道:“儿臣以为,二公乃国之亲贤,又是先帝亲选,辅佐朕治理国家,必不肯做这悖逆之事。何况母后就能确定不是太师想要谋乱吗!”
可足浑氏听了慕容暐这一番话,这才想起慕容俊身死之时,慕容恪就在身旁,手持遗诏,若是真的想要谋逆,在那时将遗诏改了,谁人能够阻拦得了,又何必等到现在新皇登基,才来谋乱呢!
可足浑氏突然笑道:“到底是皇上看得清,哀家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