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前秦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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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穷推内外 而为苍蝇

走出露台,邓羌有些犯难了,倒不是因为他不想实行苻坚的命令,只是这诺大个长安城,要尽管找出那散播流言的人,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不过邓羌向来都不是一个怕难之人,往往越是有难度,他就越是愿意做,因为这样更能体现出他与众不同的能力。

可是现在不仅要做得好,而且要做得快,因为明日赦书就要公布天下。若是让百姓们在一次流言得到验证之后,便对以后传出的流言深信不疑,那造成的损失就不可预料了。

虽然这事十分有难度,但邓羌也只有一步一步着手去做,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今日守候在露台之外的宫中侍从,会不会是他们其中的某一个人偷偷出宫泄露了消息。

邓羌心中一动,便立即行动,他走到宫门口,询问当职的侍卫道:“今天都是你们把守宫门吗?”

一个侍卫道:“回禀大人,换班时辰还没到,今日一直是我等值守。”

邓羌问道:“那今日可有人出宫?”

那侍卫道:“回大人,今日出宫的只有黄公公一人。”

邓羌道:“黄公公?哪个黄公公?”

侍卫道:“就是侍奉陛下左右的黄公公。”

邓羌闻言,心想这黄公公常伴陛下左右,对禁中机密多有了解,是他泄密也大有可能。

邓羌又问道:“那他何事出宫,又是何时回宫的。”

侍卫道:“具体是什么时辰,小的就不清楚了,不过黄公公回宫的时候,是同苻大人和王大人一路的,中间间隔约以半个多时辰。”

邓羌听这侍卫说完,对黄公公当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只有半个多时辰,也就是出去宣旨传人的时间而已,哪里还能有空闲到长安街头去散布流言。

不仅如此,这黄公公也是苻坚身边的亲近之人,向来懂得奉迎上意,怎么会无缘无故做这样的事。怀疑他当然没有任何道理,邓羌也不会为了迅速结案,而冤枉了好人。

可是既然这消息不是从宫中传出去的,那又是如何传到外间的呢!难道真有人能未卜先知不成?

但是邓羌对这样的事是一点也不愿相信的,他坚信这其中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邓羌道:“本官知道了,谢过众侍卫了。”

邓羌在军中的威名,大秦将士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军中士卒都十分敬仰邓羌,今日能与邓羌说话,已感到是莫大的荣幸,现在邓羌还出言道谢,众人听了心中也是一阵温暖,心想这叱咤疆场的猛将,竟是如此的平易近人。众侍卫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众侍卫道:“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大人何必言谢。”

要是以往邓羌有空闲的时候,也许会就此和众侍卫谈谈心,聊聊闲话。可是邓羌现在心事重重,哪里还有心思和这些侍卫寒暄,只是点了点头,便一副思索模样向宫门外走去。

走出宫门,邓羌想着,是不是先去找京兆尹商议一番,看看这事到底从何查起。可是念头刚刚一起,便不由得给打消了,因为现在兼着京兆尹的王猛还在宫中,自己去京兆府衙,又有什么用呢。

邓羌回到官署,心想这事还得依靠自己才行,邓羌对中丞衙门的衙署道:“今日长安城中流言四起,陛下震怒,特命本官彻查,尔等有何良策?”

一人道:“回大人,小的以为要查这事,其实也简单,只要到街上向听过流言的百姓询问传与他的人是谁,这样不消多久,定然可以找到那散播流言之人。”

邓羌闻言,心中一喜,这虽然是个笨法子,但却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而且这样说不定还真能找到那个主谋。

邓羌道:“本官以为这法子可行,不过时间有限,今日之内一定要将此案查清,所有衙役都出去,一定要尽快破案。”

众衙役道:“是。”

邓羌道:“那快去吧。”

邓羌话音刚落,那些衙役便立刻转身离去了。

虽然有这十余名衙役一同去查,应该会进展很快,但邓羌仍然有些不放心,在众衙役走后,他也身穿便装,走到了大街之上。

邓羌倒没有像那些衙役一样,直接到街上去找老百姓询问,而是直接到了长安最大的茶楼。自从饮茶之风兴起之后,这茶楼和酒肆便成了人们打听消息的必去之处。

有好多重大的消息,在那里,都不再是秘密,而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邓羌也曾去茶楼坐过几次,知道那里各种消息汇集,是查探的最好去处。

邓羌刚进入茶楼,只叫了一杯清茶,静静的坐在桌旁品了起来。他这样一个粗犷的汉子,像个文人墨客一样品其茶来,看来实在有些好笑。

邓羌刚落座不久,便有人开始谈论起他来了,言语之中还多有些嘲弄的意味。要是他们知道他们口中嘲笑的是当朝威名远著的将军,肯定都吓得魂飞魄散,不过还好他们不知道,不然也不会表现得如此自然。

邓羌虽然对那些人谈论他的话语听得十分清楚,但他也并不十分在意,因为他自己也觉得这样子喝茶很不适合他的身份性格,着实好笑。

邓羌不仅人长得高大,样貌粗犷,性格也十分的豁达,行事也常常不拘一格。他喜欢做的事,就算是要命的事,他也要做。不喜欢做的事,就算是要了他的命,他也不愿去做。

也正是因为他这样的性格,才没有因为那几个人的嘲弄之语而大发脾气,也正是因为他没有发脾气,他才听到了下面的这一段对话。

“你说现在长安城内广为流传的‘官今大赦’是不是真的?”

“这句话之所以流传如此之广,也是百姓殷切盼望,我想这也正是上天借这黑衣人之口,向天下百姓传个信吧。”

“兄台说得有理,不然为何那黑衣人出现一会儿,便再也不见踪影了呢!”

“在下以往向来不信鬼神,但自从今日之后,深感冥冥之中,必有天意,再也不敢有丝毫亵渎神灵之举了。”

邓羌在一旁听到这两人的对话,便把目光转移到两人的身上,见两人都是书生模样,形容举止都彬彬有礼,一丝不苟。

邓羌这时端着茶杯,慢慢的走过去,说道:“两位兄台,不介意在下在此落座吧。”

那两个书生闻言,几乎同时转过头来望着邓羌,见邓羌年岁看起来比他们大了许多,却又叫他们兄台,不禁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其中一人说道:“这位贤兄请。”

邓羌见这两人十分恭谦,丝毫没有因为邓羌的样貌而有丝毫的嫌弃,当然不客气的落座了。

等到坐下之后,邓羌问道:“适才听两位讲大赦之事,不知可否说与在下听听?”

那两人听到邓羌如此一问,倒还感到有些吃惊,一人道:“这位贤兄想是才出门吧,怎么连这轰动长安的事都不知道?”

邓羌道:“这位仁兄说得不错,在下正是才出门不久,还请两位不吝赐教。”

一人道:“这赐教倒不敢当,助人为乐乃快乐之本。这时说来也奇,就在几个时辰前,一个身穿黑衣,状貌奇小的人在集市上大呼道:‘官今大赦’,这人连呼数遍,待众人反应过来,这黑衣人突然就消失在了人群中,再也寻找不到了。”

邓羌闻言,心想这流言的源头总算是找到了,但仅仅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这问题仍然没有解决,他仍然不能将案犯缉拿归案。

邓羌不禁陷入了沉思,他不知道该如何向苻坚交差了。

那两人见邓羌似乎想什么出了神,问道:“兄台在想什么,难道不相信么?”

邓羌猛地回转过来,笑道:“岂敢,岂敢,在下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罢了,实在无法想像世间竟有如此奇异之事。”

一人道:“原来如此,其实岂止兄台一人感到惊奇,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谁不是难以置信呢,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不得不信。”

邓羌闻言,不禁有了想法,对呀,事实就是如此,容不得人不信。

邓羌笑道:“多谢两位仁兄相告,在下还有要事,便就此告辞了,后会有期。”

两人同时站起来,拱手道:“后会有期。”

等邓羌转身走后,茶楼里的茶倌走过来道:“你们可知刚才走的那人是谁?”

一人问道:“是谁?”

那茶倌笑道:“你们绝对想不到,那就是威震八方的邓羌邓将军。”

等那茶倌说完,那两人俱都面色大惊,心想这邓羌和传闻中的形象虽然有些相近,但这言语之间却透着一股儒雅之气,实在是令人想不到啊。

邓羌回到官署,没过多久,出去查访的衙役也都回来了,而且几乎是同时回来的,像是商量好的一样。

他们见邓羌仍然坐在堂上,以为邓羌一直都坐在那里等待。一同上前道:“让大人久等了。”

邓羌笑道:“本官也刚回来不久,你们都查访到了些什么?说来与本官听听。”

众人齐道:“是。”

一人上前道:“回禀大人,我等方才碰巧在衙门外相遇,便将各自查探的结果彼此间交流了一番,谁知竟是出奇的一样。我等查知是有一黑衣小人,在约三个多时辰前,于集市大呼……”

邓羌本以为会听到什么不一样的答案,谁曾想却依然和他在茶楼得知的情况一样,不免有些失望。

不过邓羌还是整理情绪,说道:“情况本官已经知晓,众位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吧。”

一人道:“可是这案犯还未缉拿归案,我等如何敢因私废公。”

邓羌上任御史中丞一年多了,在与王猛同心协力的那一段时间里,将长安城里的二十几家豪贵给法办,都是这些衙役在陪同办案,何曾遇到过现在这样明知事情原委,却无可奈何的情况。

邓羌道:“这案犯本官自有办法,你们下去歇息去吧。”

他们对于邓羌的话,从来不敢有丝毫怀疑,因为以前他们怀疑过,可都被邓羌一一以事实证明邓羌口中从无虚言,所以邓羌的话就像是军令一样,让人无条件的信服。

其实邓羌这一次却说谎了,他并没有办法将那黑衣人抓获,因为这件事本就已经有些近乎鬼神了,实在奇怪得紧,而邓羌虽然有勇有谋,但终究是一介凡人,对这样的事也是无可奈何。

邓羌考虑再三,终于决定动身进宫。这个时候还不算太晚,还有一个多时辰,天才会黑,都在这晚秋时节,实在算得上是早了。

虽然时间充足,但邓羌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往宫中赶去,因为他不想让苻坚担心。

——身为臣子,君王多一分的担忧,就是臣下巨大的失职。

邓羌从来都不是个愿意令人失望的人,不管是作为将军为国出战,还是作为御史澄清吏治,他都想要做到做好。

可是现在邓羌觉得他做得实在不够好,就这样结案,他实在有些难以接受,可是他却又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事实如此,让人不得不相信!

邓羌进入宫中,见苻融和王猛仍然在宫中,似乎还在商议着什么事,不过见他来了,便停了下来,这既是对邓羌的尊重,也是为了不泄漏三人所谈论的内容。

邓羌虽然明白,但也不会计较,因为他清楚有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邓羌叩首道:“臣拜见陛下。”

苻坚笑道:“爱卿请起,是不是朕交代给爱卿的事情已有了结果?刚才朕还和两位爱卿说起邓爱卿处事干练,现在看来,爱卿果然当得起。”

邓羌道:“臣惭愧,虽然查出了各中原委,但是却没有抓获罪首,实在有负陛下厚望。”

苻坚闻言,安慰道:“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将事情原委弄清楚,已属不易,爱卿何必自责。快与朕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邓羌道:“臣自接陛下旨意之后,先向把守宫门的侍卫询问宫中可有人出宫,查得与宫中之人无关。臣又派属下衙役到城中各处查访,得知乃是有一黑衣小人,大呼于市,泄漏机密。可是那黑衣人在大呼之后,顷刻便消失不见了,是以臣无从寻找线索抓捕。”

苻坚闻言,顿时大惊,心想那黑衣小人,难道就是他亲写赦文时,飞绕于笔尖的苍蝇吗?苻坚有些不敢相信,但是邓羌又不知道此事,如何能说得如此吻合,那黑衣小人定是那苍蝇所化无疑!

苻坚对王猛和苻融说道:“听邓爱卿所言,这不就是当时突入殿中的大苍蝇吗?其声状非常,朕固恶之。谚曰:欲人勿知,莫若勿为,声无细而弗闻,事未形而必彰者,其此之谓也。”

王猛道:“陛下所言甚是,此乃天降神异,以劝天下。”

邓羌闻言,心想原来这事并非捕风捉影,还真有根据,若不是亲耳所闻,叫他如何敢相信!

邓羌道:“依陛下之言,这黑衣小人乃是苍蝇所化,臣无法捕得,也是天意了。”

苻坚笑道:“这当然怪不得爱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