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了一会,莫思凡叫人请出邹君明,介绍道:“邹大人,这两位锦衣卫是亲兄弟,哥哥叫颜为国,弟弟叫颜为民,此行将由他们一路护送,大家先认识一下。”
邹君明道:“原来莫秀才认识锦衣卫的人,看来本官对你了解还是不够多。”
莫思凡微微一笑道:“底牌要一张张打出来,一下子全给掀开有什么意思?”
“说得很有道理。这一路上就辛苦两位兄弟了。”
那颜为国身材高大,面色冷峻,显然并不爱说话。颜为民个子稍矮,脸上始终挂着笑容,明显要活跃得多。兄弟两个性格反差这么大,挺有意思的。
这时除了李沐风事先潜出南昌城,召集弟兄们在前路等候之外,其余人员基本上到齐。没过多久,两辆马车驶了过来,分别是给莫思凡和秦小玉、邹君明和邹鱼儿准备的,其余人则都是骑马。邹君明上车之后,才发现马车里还装着好几个木箱,占了马车里面不少空间,就是不知道木箱里装的是什么。
待他们坐定之后,马车便缓缓起步,走出院子,外面街市上的喧嚣声立即扑了过来。邹君明略有些不安,看样子莫思凡居然是想大白天就大摇大摆地出去,可是该怎么出城门呢?
这一队人马,马车走在中间,颜氏兄弟策马分列两边,文三保和雷玉和同样穿上了锦衣卫服装,腰挎绣春刀,紧跟在马车后面。他们本来就是京城来的锦衣卫,倒也不算是冒充。
一行人很快到了章江门,这里长年都有一队兵丁在把守,与此同时,城门口附近还多了不少衣着奇怪的人。这些人都是温世贤派来的,南昌城总共才九个门,只要守死了这几处交通要道,苍蝇都难以飞出去。
所以虽然迟迟找不到要找的目标,但温世贤还不太着急,只要人还在南昌城里,就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章江门向来被称做接官送府章江门,此俗话的来历是因为古时官员上任,以走水路最为方便,到了章江门附近,有一座接官亭,紧挨着著名的滕王阁,官员们在此上岸,正式开启治理或捞钱生涯,所以章江门对官员们来说意义非常重大,就连城门也修建得富丽堂皇一些。顺带着,把守此城门的兵丁态度也似乎傲娇得多。
平时从章江门进出的百姓并不很多,但也并非没有。从章江门外的码头上渡江而过,对岸便是新建县的长堎镇,不少在新建县和南昌城来回往来的百姓们就会从此城门经过。但总的来说,章江门的拥堵状况比其他城门要好得多。去往京城的话,一般都是从章江门出城,所以章江门如今把守得格外严密。
马车刚刚抵达城门口,就有兵丁向马车走了过来,吆喝道:“停车。检查!”
颜为国策马奔上前来,将锦衣卫腰牌亮了出来,喝道:“本旗奉陆大人之令,出城公干,这些马车都是属于锦衣卫的,尔等还不快快让开?”
他的身份乃是锦衣卫总旗,正七品衔,大小也是个官员,说话更是自带煞气。
那兵丁吃了一惊。他虽然看见有锦衣卫过来,一时并未想及太多,如今却觉得为难起来。一般来说,锦衣卫是不可得罪的,特别是对他这样的小兵来说,得罪锦衣卫的下场会很凄惨。然而此刻温府的人就坐镇在城门底下,自己也不敢私自放纵,就陪着笑道:“这位官爷,小的乃是奉上面的命令,凡过往车辆人员都得接受检查,不得例外。还请官爷体谅小的,不胜感激。”
颜为国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用言语来挤兑于我?我要是坚决不让你检查,你又待如何?”
“这个……”那兵丁语塞,他要是有胆的话,早就破口大骂了,他娘的,你们一个个都是大爷,就我是孙子,两头都得受气。然而这话无论如何是骂不出来的。
不过很快就有人来解围了。这两辆马车成功的引起了温府的人的注意,一个汉子率领十余个手下走了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那兵丁如释重负,连忙说道:“回禀苏指挥,这个锦衣卫的总旗大人要出城公干,不让小人检查马车。”
那苏指挥冷笑一声道:“原来是锦衣卫的大人,好威风哪。在下苏海通,乃是布政使府上的护卫指挥,奉温大人之令,在此查缉作奸犯科之徒。不好意思,即使是锦衣卫的车辆,也得接受检查。”
这苏海通正是以前被谢小花刺了一剑的那个人,别看他被谢小花打得极为狼狈,但是回去之后,还是受到了温世贤的嘉奖。技不如人是一回事,起码态度摆在那里,一剑之伤换来了荣华富贵,总体来说还是值得的。
由于温世贤怀疑来查案的人来自京城,要想离开也多半是从章江门出去,所以他在章江门布下了精兵强将,就是为了围堵那不知名的京城来客。所以苏海通被安排在这里,正是受到器重的体现。
苏海通领受任务之后,也是格外的卖力,他向守城门口的兵丁下了严令,绝不许徇私放过任何可疑的人或车辆,违者按窝藏逃犯的罪名处置。就是因为这个命令,守城兵丁才宁愿冒着得罪锦衣卫的危险,执意要进行检查。毕竟锦衣卫的报复是以后的事情,苏指挥却随时都可以抓人。
颜为国眼见苏海通根本不将锦衣卫放在眼里,忍不住怒道:“陆大人的车子你也敢查?”
“有何不敢?本指挥公正无私,就算是许巡抚的车,也照查不误。”
“你好大的胆子。明说了吧,这马车上都是陆大人收集的宝贝,准备进京进献给指挥使大人的寿礼。价值千金,异常贵重,你想看可以,但若是遗失了一两件,我怕你担不起这个责任。”
苏海通冷笑道:“我在温府什么宝贝没有见过?你别拿这个来吓唬我。只要你心中没鬼,就看一眼又如何?”
颜为国原本就不善于讲话,此刻被他一挤兑,一时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他当然可以坚持不让人检查,但苏海通也完全可以守着城门不放,双方只能这样僵持下去。
眼看双方越说越僵,剑拔弩张之时,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唉,真是丢脸,我早就告诫过你们,身为锦衣卫,无需跟任何人讲道理,因为你们就是道理本身。”
伴随着声音出现的,是陆少翁那清瘦的身形,他身后还跟着数名锦衣卫,每个人的脸都跟陆少翁一样,面无表情,但是右手都按在腰间长剑的剑柄上,以一种随时战斗的姿态,缓缓逼近。
颜为国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大声道:“参见陆大人。”
陆少翁并没有正眼瞧他,只是冷淡地说道:“此去京城数千里,一路上要经过的关隘无数,莫非你还要一路上低声下气的过去?要知道你的身份,更要知道你是我陆少翁的手下,如果是这个样子,老子丢不起这个人。”
“属下无能,让大人失望了,请大人责罚。”
“责罚暂且记下,等你们将寿礼送到京城,到时候功是功,过是过,回来后一起清算。起来吧。”
“谢陆大人。这一路还有什么要注意的,请大人示下。”
“很简单,你手上的刀不是做样子的,该拔的时候就得拔出来。打伤或者是打死人了,有我给你兜着,保准不让你吃亏。这才是陆某手下该有的样子,就像这样……”
话音未落,他腰间长剑忽然闪电般拔出,又收回。苏海通只觉得面前寒光一闪,心中大骇,还未及有什么反应,就觉得头皮一凉,几缕碎发飘飞而下,竟被陆少翁瞬息之间削去了一小撮头发。古人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所以被剃发对于此时的人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陆少翁面色一沉,冷然喝道:“看在你是温大人手下的份上,暂不取你性命。如若还敢罗唣,且看陆某的剑是否锋利。”
苏海通面色发白,背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只有他心里才明白,刚才这剑陆少翁若是存心杀他的话,自己绝对逃不过去。而他从不怀疑陆少翁敢不敢动手,毕竟民间关于这人的传说不少,大多数都是说他冷酷无情,而且从来都不讲道理。形象被渲染成这样,也难怪谁都惧怕他,闻其名而色变了。
苏海通以前还以为传言多有夸张,此刻一看,有过之而无不及。陆少翁根本就没管他是什么人,也懒得问前因后果,直接一剑挥出,削去他头发的同时,也将他所有的勇气都斩光了。他心胆俱寒,往后连退了数步,即使身后还有十余名手下,也没有丝毫反抗的勇气。
“这就是我的道理。”陆少翁冷然说道,“你可以不服气,够胆的话就来拦我的马车。如果没有那个胆量,麻烦有多远滚多远。”
说罢,他做了个手势,颜为国翻身上马,护着那两辆马车穿过城门,扬长而去。苏海通果然不敢拦,眼睁睁的看着马车渐渐消逝不见。
陆少翁哼了一声,见马车走远了,这才率领手下离开。只留下失魂落魄的苏海通和他的一众手下在那里,面面相觑。当然了,追是不敢去追的,只有派人飞报温世贤,由他来定夺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