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风起西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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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父女冲突

两天下来,张居正对西凌工坊基本上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而他也再一次见识到财富的重要性。就像莫思凡在岳阳楼上所说的,财富才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一件事,只要有了钱,就可以吃饱肚子,就可以过上这种富足祥和的生活。一个村庄如此,大到一个国家何尝不是这样?正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治国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能够化繁为简才是高手所为。

他觉得这一趟真是不虚此行,不但增长了见识,更是知道自己以后应该怎样去做,才能实现自己心中的抱负。

这一次会晤对莫思凡来说同样意义非凡。他的目的非常明确,这就是一次政治投资,这种投资对他来说是一次稳赚不赔的买卖,若是等到张居正做上官,有了名望之后,再投资就晚了,效果无疑也将大打折扣。而现在,在张居正人生最低谷之时入手,无疑就跟抄底一般,今后的回报将远远大于这次投资。

而且通过这次会晤,莫思凡成功的向张居正灌输了自己的价值观念,相信这种思想观念的改变一定会影响到他今后的所作所为,历史就在这个潜移默化的过程中慢慢开始转向,直到走向跟后世完全不同的轨道。

还有一个收获便是成功的撮合张居正与戚继光的见面。戚继光之所以能够取得惊世战绩,除了他不世出的军事才能之外,张居正对他的鼎力支持也功不可没。无论是几年后的东南抗倭,还是十几年后的北拒鞑虏,戚继光都是在张居正的支持下完成的。有了张居正在朝中周旋,戚继光就可以尽情的施展自己的拳脚,将自己的军事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很遗憾的是,时间非常紧迫,两天之后,戚继光和谢小忠便告别众人,回到登州卫所,军令如山,一天都不可以拖延。

再过两日,张居正也向莫思凡提出告辞。三年假期将满,他准备前往京城复职。三年前,他满怀愤懑和失望离开,甚至还用激烈的言辞指责自己的老师徐阶,怪他向严嵩屈膝投降。三年后他的思想已经迥然不同,一个伟大的政治家即将诞生。他的伟大源自于奔波考察时看到的百姓苦难,也跟莫思凡向他灌输的思想有着莫大的关联。

几个月后,复职的张居正升为翰林院编修,正式开启了仕途生涯。编修虽然只是个七品小官,但是非常重要,因为这是个有机会接触到皇帝的职位,起草诰敕,修纂史书,侍讲经筳就是他的主要工作。而在他升为翰林院编修后不久,就举荐戚继光当了山东都指挥佥事,管理登州、文登、即墨三营二十五个卫所。

当然,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济南府是山东布政使司治所在地,当然就显得相当繁华。但凡一个省会城市,达官贵人是最多的,都指挥佥事在一众达官贵人里面并不算突出,毕竟武将的地位本来就不高,都司里面,指挥佥事就有好几个,上面还有同知和指挥使,大概就相当于一个中层干部。

吕德虽然是个练武之人出身,但其主要才干不是带兵打仗,而是后勤调度方面。他的主要职责也是干这个,所以虽然是军人,但他对那些只会砍砍杀杀的武夫很看不起,作战勇猛但不识字的谢小忠自然也就被他拒之门外。

他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嫁了个读书人,如今已经中了个进士,外放到福建做了个知县。官虽然不大,但是前途看好。如今他只操心二女儿的婚事,一心要给她找一个青年才俊,若是能够入赘到吕家则更好。毕竟他没有儿子,总得找个能继承他家产的人。

管后勤在历朝历代都是个肥差,万千军饷从手上过,随便找个由头就可以捞油水。吕德决不是一个廉洁奉公的人,官场上的那一套他精得很,有钱不捞更不是他的人生哲学。所以当上都指挥佥事多年下来,攒下了不少养老钱。不过他还算有点良心,没有竭泽而渔,自己捞钱的同时,还是给底下军士留了条活路。山东沿海有着抗倭的重任,如果粮饷军械克扣得太狠的话,分分钟就能将底下的人给逼反。而吕德管这个后勤,虽然他捞了钱,但沿海卫所的军备并没有耽误,只不过数量没有那么足,质量没有那么好罢了。

他在济南府为官多年,但住的地方却是一处残破的老宅,看上去相当简朴。这也是他的精明之处。他深知作为一个贪官,就得有贪官的觉悟,捞了钱之后要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捞了钱,那必然就会死得快。所以他为人低调,从来不在人前炫耀,更不会仗势欺人。如果不是倭患日益严重,他还不想将妻儿老小接过来。自己闷声大发财,捞了钱就转往乡下,多好的买卖,可惜被倭寇给搅和了。

既然将女儿给接过来了,那自然就要替她张罗婚事。济南城里的达官贵人多,有前途的年轻人也不少,但是又有前途又愿意入赘的年轻人就不多了。毕竟人家有着大好前程,谁又愿意来做个上门女婿?所以一连找了好几个,吕蕴儿固然是激烈反对,他自己也不甚满意。要不然哪还轮到吕蕴儿自己拿主意?

吕德在为自己二女儿的婚事苦恼,但是年关已近,这事只得放一放,先过完年再说。

以往过年的时候,吕德往往不能回吕家庄,只能孤家寡人一个住在老宅里,自然是冷冷清清。不过今年不一样,家人老小都过来了,宅子里便热闹了许多,总算是有点过年的气氛了。

一个年过下来,迎来送往必不可少,特别是吕德这个岗位是个肥差,上下打点更是必须做好的功课。除了他打点别人之外,底下那些卫所更是要巴结他。毕竟他掌管着粮饷武器,不搞好关系的话,谁知道会给什么小鞋穿?所以过年对别人来说是年关,对他来说却是大获丰收的时节。

这天他送走一位卫所千户,回到书房,心情甚是舒畅。此刻书案上正放着一个木匣,正是那个千户送的,里面都是些珠宝首饰,价值不菲。正好女儿来了,可以拿给她戴戴。他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不怎么喜欢打扮,反而像个男孩子那样喜欢舞刀弄枪,之前还搞了个护庄队,整日跟一群男人混在一起。他向来反对蕴儿搞那个,不是说护庄队不好,但是吕家庄习武之人那么多,没必要让一个女孩子顶上去。现在把她接到济南府了,倒也省了桩麻烦事。

他正准备叫人请小姐过来,就听到书房外面有人敲门,同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说道:“爹爹,女儿有事求见。”

这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想女儿呢,女儿就过来了。他扬声说道:“进来吧。”

书房的门开了,一个女孩走了进来。她就是吕蕴儿,今年十八岁,由于经常练武,所以看上去非常健康,不像某些官家小姐那样娇弱无力。而且她的穿着打扮也很奇特,没有穿绫罗绸缎,而是穿着短装,活像一个闯荡江湖的侠女。她薄施粉黛,全身上下没两件首饰,但是由于天生丽质的原因,看上去依然很漂亮。

她走进书房,一眼就看见书案上那个木匣,俏脸就沉了下来,说道:“爹爹,这段时间来咱家的客人不少,大多都是带着礼盒过来的。您这几天大概是收了不少吧?”

吕德和声说道:“蕴儿,你不懂,这是官场上的规则,逢年过节打点是必不可少的。朝廷上下,哪个不收一点冰敬、炭敬?那些人送礼过来,是因为有事求着我办。我若是不收,他们反而会心中不安,生怕我不替他们办事,所以我就只好收下,以安其心。”

吕蕴儿道:“我是不懂官场上的规则。但是能将行贿受贿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的,爹爹您还是第一个。”

吕德将脸一沉,不悦的说道:“蕴儿,为父的事情你不要过问,你只要安心做你的小姐便好。过来,爹爹给你戴一样首饰。”

吕蕴儿往后退了一步,说道:“不。受贿得来的东西我不戴。我以前在乡下才是真的不懂,以为咱家挣来的钱都是清白干净的,哪知道都是这样得来的。爹爹,我这几天看得很清楚明白,也才知道爹爹是这样的人。您真是让我很失望。”

吕德生气的说道:“你怎么敢这样跟父亲说话?”

“父贤子孝。父不贤,请恕女儿无法尽此孝道。爹爹,收手吧,趁现在还没有人来查,再也不要收任何东西了。今年过年收来的东西,能还给人家最好。”

吕德终于大光其火,喝道:“为父怎样做还轮不到你来教。你这忤逆的女儿,先前屡次不听我的话也就罢了,今日居然还来指摘为父的不是了。趁我还没发火之前,速速退下,不然休怪为父无情。”

吕蕴儿咬着嘴唇,心中哀伤不已。一直以来,父亲在她心中的形象是非常正面的,文武双全,和蔼可亲,万万没想到居然背地里是个贪官。这几日的所见所闻,让心中的那个形象轰然坍塌,还有比这更令人痛苦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