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讨厌的人
他讨厌的人数不胜数,从贪官污吏到军阀政客,从山林盗匪到革命党人,但要说起他最讨厌的,那就是袁世凯。从和袁世凯见面第一天起,岑春煊就认定这个“树党误国”的家伙要搞他。而袁世凯也不负所望,确实弄出个“照片门”,把他和慈禧太后最恨的康有为、梁启超的照片合成一块儿给慈禧看,愣是把他赶出了京门。后来1916年反袁护国军总部两广都司令部成立时,身为都司令的岑春煊在就职仪式上说:“袁世凯生,我必死;袁世凯死,我则生耳!”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借一句甄嬛体,真是“恨毒”了他。
最喜欢的事
当然是当官,但问题是他还有另外一个爱好,就是让别人当不成官。无论是在广东布政使任上还是后来当了两广总督,仕途在他手上走到尽头的官员成千上万。有人曾给他做过统计,仅仅是他当两广总督三年中,被他搞掉的官员就有一千零六十人。在四川,他搞了一个小本本,把所有官员的名字都记在上头,然后在名字下面画叉叉和圈圈,凡是画了五个圈的就大祸临头了,要是画了五个叉,升官就指日可待了——原来叉叉圈圈的始祖和“画个圈圈诅咒你”的发明人在这儿呢!
最讨厌的事
有人反驳他的意见,有人不听他的话,有人不按他的规矩办事,有人贪污受贿,有人豪夺民财……在反腐打黑方面,岑春煊绝对能做到六亲不认。当他亲手提拔的一个下属李准为一个犯罪的下属求情时,岑春煊大怒,命人将他绑进督署,告诉他如果再敢违逆他,就“定将尔脑袋割下”。
最重要的遗产
1933年4月27日,岑春煊在上海病逝,对一个一生叱咤风云的人来说,这个结局实在太平常了一些。他在政治上大刀阔斧的反腐改革的大手笔实际上既没有拯救清朝于危亡,也没有遏制住贪官军阀的野心,甚至他最大的仇敌袁世凯也没等到他率领护国军打到北京便一命呜呼,使他手刃袁贼的愿望完全破灭,但他创建的山西大学堂却保留了下来,并且在有生之年他可以看着这所学校日益兴盛。
另一个林肯
文/张海鹏
林肯无疑是美国最伟大的总统之一,但历史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他的争议。他是伟大的奴隶解放者还是保守的种族主义者?是公民自由的捍卫者还是宪法的破坏者?林肯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2009年2月12日,正好是美国前总统林肯的两百周年诞辰,美国国会早在公元2000年就成立了“林肯二百周年诞辰纪念委员会”,筹办相关的纪念活动,活动将从2008年2月12日一直持续到2010年2月12日。从1865年遇刺至今,亚伯拉罕·林肯在美国民众心中的位置一直都无可取代。他将分裂的美国重新团结在星条旗下,同时解放了黑奴,将美国的政治文明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这也正是奥巴马在此次总统就职过程中处处模仿林肯的原因。
然而,一百多年来,历史上也从来没停止过对林肯的争议。与他同时的美国最著名的黑人废奴主义者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称他是“改革的进步论者”,他的死对黑人们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损失”;而一百多年后,黑人作家小莱昂·班尼特却站出来,指责林肯是“美国种族主义者的代表”。人们不禁要问,历史上真实的林肯到底是怎样的?
基督还是暴君
1865年4月9日,南方邦联军队总司令罗伯特·李投降,美国内战结束。五天之后的4月14日,正在华盛顿福特剧院观剧的林肯,遭到同情南方的激进分子约翰·威尔克斯·布斯枪击,次日在医院不治身亡。一直以来,许多人都认为,林肯死后获得的巨大声誉与他的遇刺身亡有关。事实上,林肯遇刺日恰巧是耶稣受难日,这天然地赋予了他基督的形象,并一步步将林肯的威望推向了顶点。
作为第一位被暗杀的美国总统,林肯的死让美国尤其是北方的各阶层人民悲痛不已,人们在街上痛哭流涕。当载着林肯遗体的九节列车从华盛顿开向一千英里外林肯的家乡伊利诺伊州斯普林菲尔德时,千百万人默默地站在铁路边目送列车远去。《晚邮报》编辑柏克·戈德温在纽约雅典娜俱乐部的林肯纪念会上说:“没有什么比失去他更让我们难过。在人类历史上,从没有一个人可以让举国为之落泪。”
然而在南方,许多人却因林肯的死而兴奋不已。这些在内战中失去了财产的白人,他们战前不买林肯的账,战败后更是对他无比忌恨,甚至连他死后也不愿“原谅”他。尽管罗伯特·李将军和许多南方人都对这次谋杀表示了遗憾和哀悼,许多南方人依然视此为天意,并将凶手布斯视为终结美国暴君的英雄。当时南方的一位记者凯特·斯通这样写道:“约翰·威尔克斯·布斯是我们的英雄。我不会为林肯的死感到难过,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南方人对林肯的敌视根深蒂固。在其遇刺四年之后,马萨诸塞州的新闻记者拉塞尔·康威尔走访了南方的十个州,他在报纸上说:“许多南方人家中的客厅里仍悬挂着杰夫·戴维斯(内战时南方邦联政府的总统)和李将军的头像,并用以前邦联政府的旗帜装饰,还有印有其临终遗言的凶手布斯的照片,以及林肯被吊死的图画……看起来在这里叛乱还没有结束。”
同一个林肯,因为价值观和利益的不同,在北方人和南方人眼中也成为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停滞的黑人民权
南方人对林肯的敌视,也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了林肯死后美国南北方仍然存在着严重的裂痕和分歧。因此,内战结束之后,林肯的继任者们将主要目光放在了巩固国家的重新统一和人民对联邦的重新认同上,而没有打算向广大在内战中被解放的黑奴兑现给予他们平等公民权利的承诺。
19世纪的最后几十年里,黑人的民权没有得到丝毫的改善。相反的,19世纪90年代,南方各州相继实行种族隔离、歧视黑人的法律《种族隔离法》(Jim Crow Laws)之后,美国的种族矛盾变得越来越尖锐。
1908年8月,在林肯的家乡斯普林菲尔德爆发了一场骚乱。一名白人女子梅布尔·哈勒姆声称自己被当地的一名黑人男子强奸(她后来承认这些都是捏造的)。8月14日,星期五,两千多白人开始袭击黑人,并放火焚烧黑人的商店。暴徒们把曾为林肯做过靴子的79岁的老黑人威廉·多尼甘地从他的鞋店里拖了出来,并向他投掷砖块,而后又把他拉到一所学校的院子里,将他吊死在树上。
类似这样的暴行也激起了黑人和民权人士的反抗。黑人民权主义者随后成立了全国黑人委员会(不久更名为美国有色人种协进会),并宣称:“亚伯拉罕·林肯开始了美国黑人的解放。现在,我们有色人种协进会打算继续完成这项解放。”
这样,在1909年林肯百年诞辰纪念日临近之际,这个国家的种族关系跌到了谷底。
白人在各地举行了美国历史上最盛大的名人纪念会。政府开始铸造印有林肯头像的美元硬币,计划在首都建造一座林肯纪念堂(1922年建成,之后一直成为美国黑人民权运动的圣地)和一座林肯纪念碑。这时开始,在美国的国土上,以及世界上的很多国家,这位离世已四十四年的美国总统开始享受巨大的声誉。
在南方,那十多个四十多年前还为林肯之死拍手称快的州,现在也向这位将合众国重新统一在星条旗下的领袖致敬。密苏里州的一名政府官员W.C.卡拉德说:“在南方,也许没有其他什么事情能比林肯的生日更能将大家聚集在那种爱国情怀之下了。”
各地的纪念仪式都拒绝黑人参加。正如《芝加哥论坛报》所报道的,在黑人们看来,这次庆典“自始至终就是一起纯白种人的事件”。
在林肯家乡斯普林菲尔德的一座最主要的黑人教堂里,聚集了大量前来纪念林肯的黑人。牧师L.H.马吉说:“我们黑人热爱和尊敬林肯总统,他的名字象征着我们妻子、丈夫和孩子们的自由,以及生活在一个自由国度的机会,在这个国度里我们不用再惧怕奴隶捕捉器和白人奴隶主的猎犬。”他还号召美国的黑人们向林肯的坟墓朝拜,并预言一百年后的今天,“种族偏见将会神话般地被消除”。
从那时开始,林肯的形象被白人和黑人鲜明彻底地一分为二:白人们看到的是一个合众国统一的坚定捍卫者;黑人们看到的则是一个解放黑奴的先驱者。
圣人瑕疵
从二十世纪初到六七十年代之间,鲜有人对林肯的伟人形象提出公开质疑和攻击,林肯逐渐成为公民自由和国家统一的代言人。然而,近半个世纪以来,林肯的圣人形象出现了隙罅。
1964年,主张暴力抗争的黑人民权领袖马尔科姆·埃克斯指责林肯“在历史上做了比任何人都多的欺骗黑人的事”。1968年,黑人历史学家小莱昂·班尼特更是直指林肯存在种族偏见,他在《乌木》杂志上发问,亚伯拉罕·林肯是不是一个白人至上主义者?他回答,是。
历史学家们通过查阅历史档案,找到了许多可以打破林肯圣人形象的论据。
林肯曾是个“白人高贵论”者。他在早年竞选参议员时的辩论中就曾明确表示,“无意在黑白两个人种之间引入政治和社会的平等”,这两个人种“从生理上就不同”,“应该永远禁止他们在极其平等的基础上生活”。
上述观点也为哈佛大学历史系教授古德温的研究所证实。她花了五年时间搜寻白宫内的文献,写了一部新的林肯传记,并在书中指出,“真实”的林肯与公众心中“近乎圣人”的形象有异。因为白宫的文献也指出,林肯最初在国内发动战争时,确实并非全心想解放美国三百五十万名黑奴。南北战争爆发后,林肯在一次接受采访时公开表示,“我的终极目标是要保住联邦,而不是废除奴隶制。如果解放黑人奴隶就能够保住联邦,我会那样做;假如不这样也能达到目标,那我就不解放他们;如果只解放一部分奴隶而同样能取得成效的话,我也会照章办事”。战争结束后,林肯还不止一次说过,被解放的黑奴应该回到祖籍非洲。他曾下令黑人不得随意迁移,据说这是为了给白人一块“纯粹的土地”。
林肯形象饱受冲击的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正是嬉皮士运动兴起,偶像都被反文化的年轻人们一一打碎的时代,林肯也没能幸免。
一些老旧的观点也被翻了出来,说林肯压根就没关心过解放黑奴这件事,1862年他发布《解放黑人奴隶宣言》(以下简称《宣言》),也不过是因为南方不肯接受有偿释放奴隶的停战方案,其为扭转战局不得已而为之。《宣言》发布后,三百五十万黑人看到了赢得美国公民身份和联邦宪法所赋予的所有权利的希望,其影响可谓立竿见影,南方各州的黑人奴隶纷纷逃到北方参加联邦军,帮助林肯赢得了战争。因此,林肯只不过是一个投机政客。
倾向州权至上的自由论者则批评他的好斗言论引起了内战,他在内战中肆无忌惮地侵犯了公民自由,还有他借战争扩大了联邦政府的权力。
此外,越战时尼克松政府对权力的滥用,也使一些人联想到了林肯在内战时采取的一些措施,并借此批评林肯滥用权力。不过,一些学者认为林肯和尼克松没有可比性,因为林肯当时采取的一些措施,都是由于维护国家和宪法的需要,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自由主义者和著名历史学家小亚瑟·斯莱辛格就力挺林肯,他在1973年写到,越战并没有上升到国家危机的水平,尼克松“正在试图将以前总统认为是紧急情况下才能使用的权力正常化,而林肯并没有这种意图”。
几十年过后,2001年,“9·11”恐怖袭击发生后不久,美国总统小布什在向国会的演讲中又引用了林肯在内战之初的话:“这场斗争的进程无人知晓,然而它的结果是确定无疑的。自由和畏惧、正义和残暴始终在进行交战,我们知道,上帝在两者之间不是中立的。”如同在越战时代一样,由此而迸发的针对白宫应对反恐战争方式——例如秘密窃听器的使用和对“敌人”不经审判而进行的拘禁——挑起了又一拨针对总统权力和由林肯所首开的先例的争论。
并非完人,却仍然伟大
虽然近几十年来许多非裔黑人不再赞赏林肯,但近来因为巴拉克·奥巴马的当选又引发了一场林肯热。毕竟,无论林肯在内心深处是不是存在种族偏见,最后都是他解放了黑奴,是他给了黑人自由,即使他有种族偏见,那也是囿于时代的局限性。黑人废奴主义者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写到,林肯是“我所交谈过最伟大的美国人。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让我意识到他自己和我自己之间有什么不同”。
不过,正如班尼特和其他人一直坚持的那样,早期黑人眼中的林肯也确有一部分是虚构的,他自己的种族偏见被轻松地一扫而过。1922年,著名的黑人民权领袖和作家杜波依斯在其为美国有色人种协进会会刊《危机》杂志撰写的一系列的社论中指出,人们有必要重新审视林肯。
不过,与别人不同的是,他在试图还原一个真实林肯的同时并不诋毁林肯,相反的,他认为“伟人的缺陷和弱点使他们的自我向上的奋斗更有价值和意义”。他还认为,在所有十九世纪的伟人中,“对我来说林肯是最有同情心和最可爱的。我爱他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完美,而是因为他不完美却仍取得了胜利”。
2005年,在接受《时代》周刊的采访时,当选国会参议员不久的奥巴马也表达了与杜波依斯类似的观点:“我知道他在种族方面的狭隘观点,但是……在面对奴隶制度和国家分裂这类复杂问题上,他保证了自己和国家的正确方向。”也许正是如此,尽管近几十年来林肯饱受争议,他却始终与乔治·华盛顿和富兰克林·罗斯福一起,一直被认为是三位最伟大的美国总统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