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权谋高手李鸿章:力挽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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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癫狂的前奏(6)

所以京官对此案,能躲就躲,能逃就逃,只能由李鸿章来处理这个棘手的麻烦了。

李鸿章却在心里暗笑,笑朝廷中的官员们心眼不够用。也不说想想,吴棠出身于苦寒之家,是典型的穷二代。这种人家的孩子,打一出生就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若然是努力程度与人品上,有丝毫的暇疵,也不可能为自己争来机会。而吴棠能够读书为官,屡立功勋,这就表明他这个人,大节上还是能够把握得住的。把握不住,早就被残酷的官场给淘汰了。

到了四川,李鸿章放手一查,果然与他判断的一样,吴棠虽然不是清水一碗,但绝不象刘岳照所弹劾的那样污秽。所谓贪污了十几桶银子云云,不过是吴棠家里在四川买了十二只水桶,结果被附会成十二桶银子。而刘岳昭之所以怒告吴棠,真正的原因,是吴棠负责替刘岳昭筹措军饷,可是这银子要从老百姓手里想办法掏出来,而且掏出来之后,四处伸手的人又太多,吴棠就先把手里的银子,运送到云南巡抚岑毓英处。这让刘岳昭感觉好没面子,认为吴棠此举,是瞧不起自己,所以就闹了起来。

此外,吴棠在四川治理贪吏,损害了广大贪官的利益,贪官们怒不可竭,就四处造谣生事。刘岳昭就把这些谣言当真事,写成奏章向朝廷弹劾。

在接案之前,先行要对人性及社会的基本规律,有所把握。这就是李鸿章比当时的朝官们更高明的地方。要知道,每个人都是依据自己的经验及观念,来对外部世界进行评判。如果你的观念更贴近于现实,那么你的评判精度就会高于别人。反之,你的判断与现实有一定的落差,那么做起事情来,难免束手缚脚,艰困不堪。

单以吴棠这个案子来说,朝官们之所以都不敢接,那是因为大家有一个共同的想法,都认为吴棠此人,既然对慈禧太后有恩,天下人谁又敢惹他?所以这吴棠必然是放开手脚,狂捞狠贪,每个人都认准了他肯定是个贪官。你若接手此案,如果实说吴棠是贪官,慈禧肯定不会跟你有完。可如果你想替吴棠遮掩,只怕会有人趁机找你的麻烦,以清官的名义理直气壮搞死你。所以象这种案子,还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而李鸿章的见识,比朝官们要高得多。他也认为吴棠既然待慈禧有恩,截长补短捞点钱,在所难免。但吴棠毕竟是苦出身,根正苗红,必须要在长期的艰苦磨砺中,才能走到四川总督这个位置,要达到彻底的腐化还需要时间,而且也未必非要彻底腐化不可。

事实证明了李鸿章对人性规律的把握,这让他又赢了一盘。

然后李鸿章将他的注意力,转向了四川酉阳教案。此时,这起教案,已经酿成了数百人死亡,形成了教民与士绅之间规模性的械斗。

(10)酉阳教案第二季

四川酉阳教案,细说起来应该称之为酉阳教案第二季,其内情扑逆迷离,足可写成一本厚厚的书。

但即使是写成几本书,也未必能够说得清楚事情的恩恩怨怨。简单来说就是:酉阳有个77岁的老绅士,叫张佩超,与教民张添兴有隙,在第一次酉阳教案中,法国天主教士玛弼乐被打死,77岁的张佩超老头在其中没有起到正确的作用,于是连同一个儿子并被羁押,为了脱身,张佩超认罚两万两银子。但脱身之后,张佩超只交出八千两,闹教风波已经过去了,余下来的一万两千两银子,张佩超也就没有再交。

此后法国方面指控张佩超为打教的幕后策划人,这个指控倒也不是无中生有,偏乡僻壤,士绅阶层向来是民众的领袖,而掀起第二次打教事件,焚毁教堂,杀死教士李国安(他还有个名字叫李安国)及教民多人的,由何彩、杨桢庭及刘幅三人为主。此人三者,率领着闹教的暴民杀入教堂,大砍大杀。按说教众们是信基督的,应该讲究个你打我左脸,我再把右脸送给你。你砍我脑壳,我就把脖子伸过去。可是酉阳教众们偏不,当教众被闹教暴民团团围困的时候,他们派人出去买粮,闹教的暴民们不支持教众吃饭的动议,就赶来劫杀,教众组织武装对抗,单只是杀死的闹教暴民,就超过百人。

总之是一场颇具规模的宗教战争,只是因为距离京城较远,规模虽然盛大,但影响却无关紧要。

李鸿章接案之后,就摇摇摆摆,到了重庆坐堂审案。为什么他要选择在重庆呢?这是因为他不想被暴民的汪洋大海所围困,如果去了酉阳,被成千上万的暴民包围起来,这案子可就不好审了。选择在重庆,绝大多数暴民穷得叮当响,根本去不了,能来堂前讨说法的,只是士绅者流。

果然,李鸿章刚刚坐下,早有张佩超的家人越众而出,哭倒在堂下,诉说教民纠众,杀入张佩超家,抢去银两万余并衣服若干,还强奸张家妇女多名,杀其雇工三人,并将张佩超的一个儿子扭押至重庆弄死。于今张佩超已经忧愤成疾,唯求大老爷明镜高悬,为小民申冤。

李鸿章这边还没听完,法国公使罗淑亚斜刺里冲上来,指控张佩超是打教主凶,杀人放火的杨桢庭是其手下,而名列官府通缉单上的刘幅,却只不过是个顶罪的冤大头。

李鸿章听了半晌,细细一理这个案子,咦,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头。领头打教的,一共三个人,何彩、杨桢庭及刘幅。何以法国公使只追究杨桢庭与刘幅二人,却不追究何彩呢?

法国公使也不是不追究,而是杨桢庭及刘幅都是酉阳教案第一季的积极分子,而且教民们声称:围毁教堂的时候,77岁的老头张佩超,一身是胆雄纠纠,亲临现场指挥作战的,说什么忧愤成疾,都是骗人的。

李鸿章一看就明白了,这个案子,牵涉面太广,死亡人数也太多。要想把每一个过程的是是非非,都疏理出来的话,根本是不可能的。最要命的,于今酉阳教众大战,你这边还没分析明白,他那边又杀起来了,此案已非普通的刑事案,而是对规模性群体事件的处理。

处理规模性群体事件的法则是:是非只是手段,必须快速结案。

怎么个是非只是手段呢?仍不过是先发制于人,找到对方的错处,然后用力敲打,强迫对方让步。

于是李鸿章笑咪咪的问法国公使罗淑亚:老罗呀,你要求惩治杀人的暴徒,这个要求绝对是合理的,本官是完全支持的。不过呢,你们教众方面,也杀了不少的人啊,你看杀了一百多,是哪个这么凶啊?噢,你看这里有状纸,说是个华人教士覃辅臣……

罗淑亚大叫起来:李鸿章,你要搞清楚,覃辅臣与暴徒发生冲突,那是自卫。是因为暴徒围困教堂,要将教众们活活饿死,教众们不得已派人去买粮食,覃辅臣是押运粮食的人。而暴徒劫杀粮车,覃辅臣与之搏斗,保护粮车,这和教徒们滋事杀人,是完全不同的。

李鸿章:老罗,你又不在现场,说这么多干什么?快点把覃辅臣叫来,让本官问个清楚。

罗淑亚失笑道:抱歉,覃辅臣奉了教皇之令,出洋议事去了,有可能是去了北美洲,也有可能是非洲,什么时候回来,那可是说不定的事儿。

李鸿章:……覃辅臣不在中国?老罗你是明事晓理之人,应该清楚,覃辅臣不回来,这个案子就没法子结,你自己看着办吧。

罗淑亚:怎么就没法结?是是非非,都摆在眼前,怎么就没法结案呢?

李鸿章:老罗呀,是是非非,可不是咱们两个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的。除非你给本官把覃辅臣叫回来,否则这案子没法结。

罗淑亚:李大人,请不要让我怀疑你的智慧,于今酉阳教案,对方是因为有张佩超幕后操纵,同时你们又究诘教会的覃辅臣。如今覃辅臣已经出洋了,如果张佩超也离开酉阳的话,那么酉阳也就风平浪静了,这岂不是你们政府最希望的效果吗?

你想把张佩超驱逐出酉阳?李鸿章吓了一跳:这可不行,中国人讲究一个故土难离,何况张佩超已经77岁了,你想赶他走,人家铁定不依。

罗淑亚还待要说:李鸿章,好了好了,老罗你别闹了,本官没心情陪你逗嘴。

传令送客,李鸿章心里困惑莫名。看起来了这个法国公使罗淑亚,比他李鸿章更急于结案。这不对呀,不符合帝国主义的惯常风格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呢?

饶是李鸿章聪明过人,却因为没学过世界历史,浑不知道法国和德国两个内陆国,已经撕杀起来了。这就是历史最有名的普法战争。是役也,30万法国兵,在战场上被普鲁士重炮狂轰,生生轰死二十万,剩下来的十万,悉数押往战俘营吃牢饭。

法国和德国,是两个内陆国,争竞的异常激烈,大清嘉庆九年(1804年),法国终身执政拿破仑称帝,从此东征西讨,打得欧洲无敌手。普鲁士更是拿破仑痛打的主要目标。从嘉庆年始,艰难困苦的熬过道光朝、咸丰朝,终于熬到了同治九年(1870),整整66年过去了,普鲁士终于熬出来个俾斯麦,彻底把法国打残,德皇驱车入巴黎,宣布道:德国人民站起来了,被你们法国佬压迫的历史,一去不复返啦……总之,当李鸿章处理诸起教案之时,正是法国人心惶惶,最是吃瘪的时候。

如果李鸿章知道这些事,只需要指着法国公使罗淑亚的鼻头,破口大骂,罗淑亚是绝对不敢吭声的。弱国啊,刚刚吃了败仗,在任何人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可是李鸿章不知道,这就错过了一次发火出气的好时机。后来李鸿章出洋,终于知道了,当时气得半死,专门去德国,把轰死20万法军的老炮都买了回来,每天多看两眼这杀人的凶兵,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虽然不知内情,但李鸿章看出罗淑亚比他还急于结案,反倒不急了。于是李鸿章返回湖北,继续和罗淑亚磨牙,磨过了大半个年头,到了同治九年正月,才和法国人达成协议,赔付法国佬三万两银子,再由官方出面,劝说张佩超搬离酉阳,都闹成这样子了,没必要再抬杠了,快点换个安静的地方,安渡晚年吧。

酉阳教案成功议结,李鸿章被朝廷视为比曾国藩更靠谱的人,所以让他来负责议结天津教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