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院城中,他乡遇故知,吴朝奉与赵大胆二人话语投机,且不表。却说古榆店人心恐慌。吴朝奉青天白日被一伙号称官兵的人捉去,去向不明,谁不骇然?
这消息传到地局,金武老爷听了拍案而起,大叫一声:“不好,这伙官兵实为强盗!”
满达旺听了,不解地试问:“老爷,何以见得他们是盗?”
金武老爷说:“唉,你想一想,这草原上哪有兵营?元朝设过辽海卫,到了明朝,这里成了王爷的牧场,清兵入关,还没想到往这派兵的事呢!这方圆八百里没人烟,离盛京和北京老远山西的,官军岂能为追拿一区区小盗而昼行夜驰来这里?来了,不到地局,走了也不到地局,合乎常理吗?为此,断定这伙人是冒充官兵的强盗。他们是来刺探我们地局虚实的。”金武老爷说到这,看满达旺眨么着眼睛,知道他不相信盗匪来刺探虚实这句话,便解释道:“强盗要抢地局,一不了解这大院枪眼炮台,二不知道大院兵丁人数,他在明处,咱在暗处,来了,十死八九。他们若冒充官兵进地局了,又拿不出文书证件,我们也不会放他们进来。他们绑走王爷的一个地户,刺疼地局的脸皮和心,看看地局有啥动作?这叫投石问路哇。至于,强盗为什么选择吴朝奉抓,尚未可知。”
“老爷,咱们怎么办?”
“备马!”
“追击?”
“不!”
“去哪?”
“查罕牛。”
“返庄?”
“对。此刻,我的家已被这伙强盗洗劫了。”金武老爷沉重而无惊无恐地说。
“这?老爷怎么能这样想呢!”
“这已经是没有得到报告的事实了。我的草上飞,这几天在地局门外的草地上溜放。它是闻名于草原的名马,火红的身子,雪白的四个蹄子,在草原上跑起来,象蛟龙在兰天上驾着白云飞呀。谁人不知?!谁人不识?!这伙强盗不作侦察,能贸然来吗?他们必定跟我的梢,又看到的我马,断定我未回查罕牛;会趁主不在,乘虚而入。我要回庄收拾残局。”
古榆北七十余华里,有一座美丽的村庄,它如辽阔的绿海上一颗闪着红色光芒的宝珠。这个村庄叫查罕牛。先有查罕牛,后有侍院城,可见查罕牛庄的历史该是多么的久远。村庄诞生前,这里是没有人烟的森林和草原,天上飞禽,地上走兽。那一年,从大北边的草原来了一伙打猎的人,他们追獐打狍,看到一件出奇的事情:一条粗如碗口的蛇,与一只大如猎狗的兔子打架。蛇与兔子相斗,叫龙虎斗。龙虎斗的地方是宝地。打猎的人们发现了宝地,又惊又喜,不仅自己有福,也会受到主人的奖赏,他们赶走了蛇兔,在那地方插上根榆树杆子,便快马如飞地返回此面的草原,向主人报告。这伙猎人的主人,是成吉思汉的先人,他听了猎人们发现了龙虎宝地,决定把家迁移到那里去住,屈指一算,上下二十股人家,就先派人在宝地准备修建二十座庭堂。车拉马驮,把从东西辽河交汇处的长发岭子的王子岗挖掘出来的血红色的岩石弄到这里,垒堂筑院。刚刚修建成十三座庭堂,蒙古草原发生了部落间的战争,修建庭院在人被主人招回去打仗,剩下的庭堂便没有再建。阳光下,放射着红色光芒的十三座庭堂,在草原上经风历雨,孤独地度过了多少年以后,成吉思汉长大了,听说自家的先人在一块宝地上修建了庭堂,便派出人马寻找,结果找到了查罕牛,便派了一个姓金的家奴继续领人修建庭堂,看守屋子,准备搬家。结果,他本人带兵南征北战,没等迁居到宝地就死了,他的后人夺得了宋朝的江山,哪里还肯搬到这里来呢,于是,这块宝地变成了金家的庄园。这宝地没有名,家奴没有资格给地方起名,听说开始这个地方插杆子做标记,金家暂且把这个地方叫插杆屯。当时规定:二十户为牛禄,于是叫了插杆牛禄,为了简便,有人管这里叫插杆牛,叫来叫去,把插叫成查,杆字叫成罕,也就成了查罕牛。金武老爷是来这地方金姓家奴的第多少代的后人了,谁也说不清。侍院城有千八百年历史了,而查罕牛比侍院城还早,金武老爷的先人是这草原的始祖了。
查罕牛庄,一条溜马道贯通南北,道两侧成排的古榆树,如列队的家丁。道东十三堂,道西花子房。元朝帝王之家遗下的庭堂,变成了金氏家奴在草原上得以发展的基业。金家在十三堂东边建了一座大院,庭院并不壮观,但却森严,正房是十间青砖黑瓦房,东西各有五间与正房相似的瓦房。干打垒夯成四周围墙。门口筑座门楼,旁设哨台,门两边各站一对花岗岩狮子,狮子间横放一块汉白玉刻的龙缀凤的上马石。
这里,正如金武老爷说的那样,被强人洗劫一空。
金武老爷为了躲过胡子的打劫,节省时间,快点赶回查罕牛,在夜间丑时动身。这并非他用易经找了时辰所选定的时间,而是凭他与胡子多年的周旋经验推断:胡子大都昼潜夜行,而即使夜间,胡子也不通宵达旦地游戈,多是前半夜窜入民屯,打家劫舍,拦路夺财害命,后半夜,作乎乏了,也就打马回窝了。即然白天没有回返,便在午夜一过的时候,呼上满达旺和随从李大虎,身背火枪,一人一匹马,顺着北小壕子的车马道,向北斗星的方向奔去。
天上的寒星眨眼,地上的远处的点点鬼火跳闪着,古道黄叶,冷风袭身,时而野狼嚎,时而野牛吼,还不时地从经过的地方,扑啦啦地飞起被马惊醒的山鸡野鸟。
金武老爷心里焦躁,他两腿紧夹马肚子。草上飞如腾云驾雾,放开四蹄,马肚子擦着地皮奔驰。满达旺和李大虎生怕落后,一手放开缰绳,一手扬鞭抽着马屁股,俯在马背上向前猛追。
星光下,一座黑乎乎的小山包渐渐由远及近,由小变大。这是烽火台,烽火台距古榆四十华里,还有三十余华里就是查罕牛了。烽火台是薛里征东时垒的调兵台,遇敌情,在上边燃放狼烟,召兵调将。这里是金武老爷每次回查罕牛的必经之路。人啊,不跟匪斗,就跟兵争,烽火台下演绎了多少故事!
金武老爷正在触景生情,忆古思今,心中感概,嗖地一声,从前方几步处飞起一杆大杆子来,那杆子上的套索直奔草上飞头上落下来,尽管一路警惕,时时防备遭人暗算,突如其来的套马杆,把金武老爷吓得浑身热血上涌。失声大叫:“有贼!”两腿又一猛夹,草上飞心领神会,腾空而起,照直向那扬起套马杆的草丛中冲踏过去,金武老爷手起一鞭,啪地一声,抽打在暗中人的什么地方,只听那人“啊呀!”一声惨叫,木杆却不扔,象孙悟空大闹天宫,从草中一窜三尺高,把套马杆圆抡起来。那马虽然腾跃在空中,也被木杆扫打在前蹄子上。草上飞疼得一头向地上扎下去,金武老爷把身子从马背上向马屁股后猛仰,双手狠拽纲绳,草上飞在主人的帮助下瞬间找到平衡,稳住身子,才没摔倒在地上。
满达旺和李大虎如风般地赶到,忘了放枪,打马冲那人踏过去,要用乱蹄踩死歹人。那人粗着嗓子骂道:
“强盗!我为金武老爷死而无愧!”又把那套马杆混抡起来。
这时,金武老爷已经腾出手来,把后背着的火枪顺到胸前,就要勾火,忽听到那歹人嚎叫“为金武老爷报仇!”心头一震,大声吼道:“我是金武,你是何人?”满达旺和李大虎也听出那歹人有点来头,慌忙勒紧缰绳,两匹马后腿蹬,前腿提,半立起来,这才没有扑压到歹人身上。
那歹人听到金武老爷的话语,将套马杆往地上一楚,来一个撑杆跳,咚地一声落到几步外,问道:“你真是恩人金武老爷?我是奴才死不了哇!”歹人虽然是反问,星光下,他已认出金武老爷来了,不等金武老爷答话,把套马杆一扔,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呜呜地放声大哭:“老爷啊,我们的庄园叫胡子毁了。我不知他们这帮胡子是那处林子,那座岭的,捋着马蹄印,穴摸到这来。他们里面有一个头子,骑的马,也是四蹄发白,和恩人的马一样,我来找他兑命啊……呜呜”
金武老爷三个人跳下马来,去扶死不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