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关东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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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贼烧张家店

金武老爷和满达旺掘出辽海卫红石碑的地方叫大台庙,大台庙的山脚下,有一座叫做张家店的小屯,它处古榆西北,背靠荒山,面对平原,一条滚滚的大河从屯前穿过。这里山美水秀,土地肥沃,成了三十几户流民开荒斩草的生息地。

然而,这里也不是太平的地方。

屯中刘闯低矮的草房,家雀时而成群落来,时尔叽叽爪爪飞走;房檐下挂着红彤彤的野姑娘,展示着朴实而火爆的日子。马粪纸糊成的窗口,能遮风挡雨,此刻却掩饰不住屋中的秘密。刘闯骑着灰毛驴到古榆卖采来的山药。妻子刘王氏背着花蒌从后山归来,走到院门口,隔着榆树枝夹成的墙,一晃见到屋中炕上有个人,身影映到马粪纸上。这是屋中后窗户射进来的夕阳的光,把人影投在了前窗口纸上。丈夫去古榆,刘王氏亲自送他到桥头,自已搂了半下响柴草,也没迎来丈夫,全家两口人过日子,这屋中的人,是谁?必是歹人!她吓得没敢进院,连背蒌也未放,跑到西邻马毛楞家诉说家中进了歹人。

马毛椤胆大,找狼抓狍,无所不敢,操起二齿勾就要去找那歹人,老婆却不干了。“你不怕,我可怕,那歹人也不欠咱人命,你抓不着他,过后他活着来找楂,你不在家,我替你挡灾呀?!要抓贼,找氓长。”

马毛楞溜到了氓长家,报告了刘闯家进了歹人之事。氓长召来西邻右舍的强丁壮男,手里握着三节棍,二尺勾,随着马毛楞进了刘闯的院,先是喊了一阵:“好汉知趣,请报号出来!咱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出来,闪给你一条路,若不然,咱就是冤家对头,拚个你死我活!”叫了半天号,屋里没动静,几个人仗着人多,胆大,涌进屋里,真奇怪,两间小屋,从炕上到地下,从里屋到外屋,从柴划堆到门后,寻遍了,也没看见歹人的一根毫毛,氓长怪马毛楞炸惊,马毛楞怨刘王氏无事生非,刘王氏恨自已眼睛大白天见了鬼,给大伙添了麻烦,惭愧无比,许下了改日和丈夫请诸位喝烧酒的愿。

众人走后,刘王氏便引火燎灶,做晚饭。

眼前黑,刘闯骑着毛驴悠搭回来了,拴好了驴,见屋内没有灯光,以为妻子劳累了一天,刷锅了灶,放被睡觉了,也不声响,一摸门,门虚掩着,心里怪妻子放大胆汤,这万一来个野狗野狼可咋整,怕吓着妻子,轻轻咳嗽一声,悄手悄脚地摸进屋里,听到妻子用鼻音召唤自己,一脚深,一脚浅地进屋,摸到火,点上油灯。黑暗的小屋,顿时黄亮了,眼前的场面把刘闯惊傻了:妻子赤身裸体地被麻绳绑住四肢,嘴里塞着棉花团。刘闯走南闯北,听得多,见识得多,啪地把灯摔灭到地上,扬脚就是一个旋风腿,大喊一声:“我看见你了。”其实,他除了妻子,什么也没看见。当他点灯照见妻子时,立刻明白家中进了歹人。自己在明处,人家在暗处,他顾不得先救妻子,弄灭灯,怕有人暗算,又不知歹人在哪,先盲目地来一个旋风腿,不管你歹人在哪,一跨子大的小屋,你从哪里扑上来,我凭这一猛扫,也把你干倒了。可是,他什么也没扫着,嗖地扑到炕上,扯掉妻子嘴中棉花团。

妻子张嘴就说:“坏人跑了,他说要放火烧了村庄,快去喊人!”

刘闯三下五除二解开妻子手脚上的绳子,于此同时,只见窗外红光满天,大火起来了。

大火从张家店最西头的氓长家烧起,借着西南风,干chai烈火,卡巴卡巴,象火红的旋风,顶天立地,席卷着这座熟睡的小屯。人们鬼哭狼嚎,穿衣服的,光腚的,哭爹喊妈,呼儿唤女,从屋中窜出来,向河沿跑,向上风口跑。这火,已经不是压土和浇水所能救得了的了。往日放火烧荒的人们,面对大火束手无策。火烧得鸡飞狗叫,驴奔猪跑,人们顾不了禽畜了,也没有办法抢救各自院中的粮食囤子,站在远处,含着眼泪,眼睛直勾勾地瞅着大火焚毁着家园。

大火把张家店化为灰烬。东西走向的小屯象一个墨写的“一”字卧在大地上。

人们傻了,呆了,不哭了,不笑了,不说话了,望着废墟,站在初升的太阳下,不知所以。

“救命啊!”一声嚎叫,把人们从凝思中唤醒,只看见刘闯向河边跑,追着赤身裸体的披头散发的向河中逃去的一个女人。刘闯边追边喊“救命”,那女人疯也似跳进了滚滚的大河。

这女人,是刘闯的妻子。这大火,也是从她身上引起的。

刘闯从古榆归来,扯去妻子嘴中的棉花团儿,又解开妻子手脚的绳子,妻哭着陈述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刘王氏当初眼睛并没有看花,家里确实进了歹人,由于歹人没有发现刘王氏,也就没有想到氓长领人来捉他,等歹人听到抓贼的人叫号,才知道露了马脚,走投无路,急中生智,跳进了灶台边的一个一搂粗,半人高的水缸里,把水瓢扣在脑袋上,仰着头,脸与水面平行,露出鼻孔喘气。抓歹人的人,找遍了里外屋,翻到了鸡甲旮旯,也没有发现他。人都散了,刘王氏拿瓢淘水做饭,歹人呼地从缸里站起来,一把抱住刘王氏。于是,刘王成了落在狼爪中的羔羊。歹人连水冰,带受吓,临走穿去了刘闯的一身衣服,翻走了藏在炕洞的纳地租的银子,恨恨地说:“你找氓长抓我,我差点搭上一条命。冻我一阵,我烧你全屯我!”

刘王氏无颜活在人世,跳了河。

大火,夺去了张家店流民的房宅,也夺了流民一大年的收成。他们失去了家园,也失去了向蒙古地局纳地租的能力,许多氓民背井离家,流浪要饭去了。

金武老爷收不上这里的地租了,科尔沁王爷少了一笔收入。

金武老爷如坐在针毡上,站在要喷浆的火山口上,他把在大台庙掘出的辽海卫石碑摆在厅室,心烦无比,把它擦了又擦,看了又看,起初,他是把辽海卫碑做为古董对待的,感谢那只兔子的引路,无意得宝。后来,他就突发奇想:这辽海卫碑为什么来的这么古怪?又为什么偏在自己焦头烂额之时,出现在自己面前呢?也许绝非偶然,必是天意。他查找了元史,又阅览了科尔沁志,心中豁然开朗,于是,秉笔直书,写了一份奏本,要亲自到京城,向在那里供职的科尔沁王爷报告这草原上发生的强人骚乱的事情,并请科尔沁王爷把自己撰写的呈子交给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