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峨眉山山道崎曲陡峭,通行的都是滑竿,就连唐九带着妹妹前来求治,也是坐了滑竿上山来的。在这样的路上抬轿子,实在是件难以做到的事,更何况是八人大轿,比路还要宽些,这些轿夫的脚究竟踩在了哪里?
小鱼心中大奇,然而那抬轿子的八个人却似乎丝毫都没有被这些问题所烦恼,他们只是轻快简捷地走着,轿子也不断地接近。
只是转眼之间,那顶华丽的轿子便已经来到了卧云庵的付近。
随着距离的拉近,小鱼也看得越来越清楚了。轿中究竟是什么人他当然还无从知晓,但这抬轿的八个人已经可以肯定个个都是了不得的高手。
随着轿子在“之字形”的山坡上一个转弯,小鱼惊讶地看到,那轿子后面竟还跟着一个穿着一身古怪黑衣的白胡子小老头,他身高不足四尺,手捧着一柄长剑身如轻烟般地跟随着轿子移动,似乎腾云驾雾一般。
小鱼只觉得嘴巴里面有些发苦,在这里人中他居然看到了一位熟人。
那黑衣白须的老者,竟是那个神秘的赶马车的老头!
只不过这一次他换上了一件奇怪的衣服,这件衣服比夜晚还要黑,却比星光还要闪亮,那前短后长的裁剪,胸口上一朵红色的小花。
江湖之中,只有一个人穿着这样的衣服,那就是曾经名震天下,却在三十年前失踪了的鬼神童子诸葛白。
江湖传言,这诸葛白武功极高,但为人却心胸狭窄。三十年前只是因被一醉酒的江湖好汉嘲笑他个子矮,便一剑砍掉了那人的头颅,如此尚不解恨,竟又追到那人家中,将其妻子杀死,并将两人的独生娃娃绑去。
此事引起了公愤,许多武林中人纷纷前去找他要讨个公道,但却通通死于他手。此后,通天大师与少林方丈悟风大师、武当掌门玄和真人亲自下山,终于才算在九宫山的老崖尖将此人围住。
一般人若是滥杀无辜,绑掠孩童,此时被当世三大至尊高手围住,大概只有三种对策,要么束手就擒,要么负隅顽抗,要么百般抵赖——谁知这却是要和三大掌门人打一个赌。那诸葛白道:“三大掌门人围攻我这江湖中一个无名小卒,即使取胜,面上有何光彩?其实天下人都惧怕于你等,偏偏我诸葛白不怕,假如你们敢与我单独对阵,并无一人是我的对手!”
三大掌门人无不是悟道的高人,哪里还把这些虚名争执放在心头,仍直围住诸葛白,只劝其交出被绑掠去的小娃娃,然后随自己去衙门投案了断此事。
那诸葛白见激将不成,又道:“你等身列当世至尊高手,是否欺世盗名,有谁知晓?不如今天就让我诸葛白一一领教你们的武功,假如你们全都胜了我,我便将那娃娃交出来,并且束手就擒。”
三大掌门人心道,要杀此人不难,但那被绑掠去的娃娃还不知道是否有危险,不如就答应他比试一番,在我等三人眼前,难道还能让你从容遁去不成?
想到此处,三大掌门人便答应下来,与诸葛白相约每人十招为限,只要他连负三场,便实践诺言。三大掌门人不肯占那诸葛白的便宜,约好每十招过后,可休息一柱香的时间。
诸葛白自称拳、剑、掌都已臻化境,要与三大掌门人比试这三项。
第一场比拳,悟风大师出场,只用一套最普通的少林罗汉拳与诸葛白相斗。那少林罗汉拳招数十分简单,河南境内许多农夫樵子都能打上几招。但悟风大师使来却完全不同,他每出一拳,老崖尖上好似响起了一声春雷一般。那诸葛白用的却是一套武当太极拳,使的是以柔克刚的路子。这诸葛白也实在是厉害的人物,那套太极拳打出来,连玄和真人都不禁点头。然而悟风大师毕竟功力远胜,第七招便将诸葛白击败。
第二场玄和真人出场与诸葛白比剑,真人使的是武当全真剑法,此乃武当最正统的剑法,玄和真人当时在此剑法之中便浸淫了四十多年的功力,剑花如雨,翩翩若仙。而那诸葛白竟用的是峨眉派的猿公剑法,招招式式颇见功底,通天大师见了心中暗赞。玄和真人在第七招上将诸葛白的长剑挑飞,便也已取胜。
剩下的一场便是诸葛白与通天大师比试掌法。
这一次,这诸葛白又将使用什么掌法呢?
此前两局,他分别用武当太极拳对阵少林罗汉拳;又用峨眉猿公剑法对阵武当全真剑法,这第三场,是否要用少林金刚掌一类的掌法来与通天大师相斗?
三大掌门人心中都在猜想,而那一柱香很快便已烧完。诸葛白站起身来,对通天大师道:“先斗了两场,在下气力有些难支,大师可否再稍等片刻?”
通天大师心性慈和,岂肯占他的便宜,便微微点了点头,没有上前。
三大掌门人见在诸葛白在地上走来走去,以为正在喘息休整,也都静静地等待,并无太多的防备。谁知他突然一步跃起,便到了老崖尖的边缘,面朝着三大掌门人,后脚跟下便是虚无缥缈的流云,下面便是万丈深渊。
三大掌门人大惊,正待上前,那诸葛白狂笑道:“你们再往前一步,我便即刻跳了下去!”
三人只得停住,通天大师劝道:“诸葛先生才具高绝,何必……”
那诸葛白抢道:“大师不必相劝,在下绝不会去那劳什子的衙门受辱,你们要的那个娃娃已经被我杀死,你们三人今日将我逼死,日后必受报应!”
说罢,他往后一蹭,整个身子顿时便已坠下了山崖不见。
小鱼伸出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轻轻地摸了摸长出了一层浅浅的胡茬的下巴,正待开口,只听那轿子里面有个温婉的声音说道:“诸葛先生您这个话可错了,晚辈专程前来拜见通天大师,怎么能让大师出门迎接呢?”
事后,许多武林中人赶来在山崖之下大举搜索,却始终未能找到诸葛白的尸体,此人也便从此失去了踪迹,有人怀疑,也许那山中自有狼虫虎豹,将诸葛白的尸首吃掉了也未可知。
当年通天大师闲暇之时向弟子们讲起江湖往事,也曾提及诸葛白的故事,由于此事十分曲折,小鱼和众位师兄弟总是不厌其烦地缠着师父多讲几遍,所以对诸葛白殊异于常人的打扮印象极为深刻。
通天大师也曾讲道,这诸葛白武功十分诡异,内力也非常深厚,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学去了峨眉派的猿公剑法和武当派的太极拳,而且所学已有几层功力,假以时日,必有大成,实在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只可惜他气量狭隘,做下了滥杀无辜之事,落得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否则也是当世武林中大有成就之人。
眼前这人,便是诸葛白?
这样一个人,竟会跑去赶大车?竟会跪在地上哭泣求告?即使是做戏,也太匪夷所思。而此刻,他跟随着那八抬大轿,竟似乎是人家的仆人一般。这样一个人,竟会给人当奴仆?
若真是如此。这轿中的主人又会是怎样的来历?!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诸葛白,那么他是否是来向师父寻仇的?那轿子中的人又是谁?或许都是来找峨眉派的麻烦?
小鱼心中暗道,无论如何,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堂堂峨眉一派,又何惧别人上门启衅?他轻轻地捏了捏拳头,便立起身来,向灵秀苑总堂奔去。此时,立于门前的两名身负长剑的二代小弟子见到小鱼直奔过来,忙施礼招呼:“小师叔。”
小鱼见这两人都是入门不久的弟子,不过十四五岁,全是段云峰的门下。他心道,若有事情发生,我也难以照料他二人,不如让他们先去禀报段师兄,也好做些准备,免得有人上门找麻烦,我们还弄个措手不及。不过也别吓着他们,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于是道:“你们且进去告诉你们的师父,有客人到了,让他准备准备,此处有我来接替你们。”
那两名弟子对视了一眼,答应了一声,便走进总堂寻段云峰去了。
小鱼转过身来,双手倒背在身后,便一个人背对着灵秀苑的大门,面朝前方,静静地站立在那里,默默地等待着。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九个人,一抬大轿便从那山峰之下露出头来,不过片刻,便已来到了小鱼身前不远的地方,慢慢地停了下来。这一次,诸葛白走在了轿子前面。
小鱼还是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的脚步稳稳地立着,腰板挺得直直,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那些人。
诸葛白看了一眼小鱼,转过身来,走到轿前躬身道:“少主,我们已经到了。”
接着,他头也没回地道:“小子,我家小主人便在门前等候,你快去告诉通天老和尚,让他快点出来迎接。”
(真诚感谢“什么弄人”、“木三水”、“南木合月”、“hhw73151”的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