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招聘会基本上跟以往去的任何一场招聘会都一样,空气是压抑的,人多得要死,而且还会继续有多得要死的人进场。人家都说招聘会场如同战场,没有硝烟却能够杀人无数,杀人无形――对于这一点我不但身同感受,而且还想用有限的专业知识来特别补充一点:这是一个只有两个级别的生物链(应聘者和招聘者),弱肉强食和适者生存是它的本质特点。
经过上学期大大小小的招聘会的连翻轰炸之后,我还算是积累了较为丰富的战斗经验——当然,更多的还是战败经验。总结下来,我的战略方针就是先大致地扫读一下整个战场,然后再根据自己的求职意向和相应的人口密度来确定具体的攻击点,等点一定我就集中全部火力进行肉搏战。
带着这样的战略,我绕着场子巡了一圈,记下了大概七家公司(一家港企,两家合资企业,剩下的都是中小型私营企业),但所选的职位却基本上属于一些不限专业的管理销售类――这是因为我们都是学生物的,受专业所限一般的公司都不敢要我们,敢要我们的自然是不一般的公司,但不一般的公司往往都是不来参加招聘会的。此外,考虑到我还会写几个酸酸的文字,所以我也有留意一些编辑之类的文案类职务,希望能够用笔杆子在职场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正当我游走在整个激战正酣的会场时,我遇到了多月未见的老大(由于大四基本没有上过什么课,而且大家都忙着找工作写论文或跟恋人分手,所以即便是同班同学也很难碰面)。他是我们大一大二时的体育部长兼宿舍长,当年也算是个愤世嫉俗的愤青,说话做事踢足球都是典型的“美特斯.邦威”——不走寻常路,可这路走到现在也算是回归到了正路:正处在寻寻觅觅的找工状态。
只见老大一身职场人士打扮,西装革履的还算人模人样,但其单眼皮下的眼神却茫然得厉害,以前酷酷而飘逸的金黄色长发如今也变成了《越狱》里面的标准黑色板寸头了,完全没有了旧日威风八面的一把手气派。遥想当年,老大最牛逼的时候,曾为了追一个外院女生偷偷拿本该用来作实验的每毫升几千元的进口材料,再结合我们所学的生物交叉种植技术,在该女生的宿舍楼下的草坪上快速合成了一个love字。这一个举动堪称魄力十足前无古人,以至成为了生科院乃至学校成立以来浪漫主义与科学主义最完美结合的佳话。但随之而来的笑话却更让我们刻骨铭心,事因这个“love”字耗费了几万元巨资,院里领导说处罚就不多给了,毕竟也是这一举动既是爱情真挚的体现也是专业知识过硬的表现,然而经济损失是一定得赔偿的,于是老大只能够把心爱的赛车、applemp3和校园歌手大赛二等奖迎来的吉他等贵重物件通通给卖了,等卖完能卖的东西后就开始四处瞎逛,见人就跟人套近乎,套完之后就管借钱,而且借钱不分多少次数,凡碰着就管借。所以那段时间整得我们班乃至整个生科院个个人心惶惶的,出门在外也不敢带钱包,而作为舍友的我们则更惨,钱包没钱也不敢去银行取,取也不敢多取,顶多就是拿个一百元旁身而已,平时还得摸清他的出行路线,避免与之碰面,为此我们都改掉了睡懒觉和睡晚觉甚至不睡觉的习惯,天没亮就全起来去图书馆或教室,然后晚上才回到宿舍,接着早早地冲完凉趁老大没回来之前通通横下——可以说这是本人自上大学以来最遵守作息时间的一段日子。然而这段日子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久,老大毕竟是老大,再怎么着也是混上来的,大概二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把钱给凑齐上交了。
幸好,兵折了不少,夫人倒是有了。只可惜老大接下来的大半年时间都在还债,没敢舍得浪漫,而等大半年一过,那夫人又突然一个消息说要出国了,而且老大一把眼泪两手鼻涕拉胳膊抱腿的说啥也拦不住,无奈只能任其自由高飞。所以,这个极其浪漫的故事只有一个好的开始,并没有一个好的发展过程和结果。
“多少风liu,总被雨打风吹去。”唉,看到如今的老大沧桑成这样,我不由一阵心酸。心想生活啊,看你把我们的老大都折腾成怎么样了?!末了我问了下大嫂(后来老大又新交了个医学院的MM)的情况。一说到女人,老大的眼神才算恢复了点气息,眉毛也随即舒展了开来,继而笑着说,她嘛,现在中山医的外科实习着,可以说是一个准医生了,以后踢球受伤挖人墙角被揍又或是英雄救美被乱刀砍伤什么的都可以找她,我让她给你算个内部家属价。
聊到这,我心想上天毕竟还是蛮眷顾老大的,让他找到这么一个好女孩,可以一起恋爱、挣扎和奋斗,一起承担革命时期的苦涩与无奈,一起去寻找并构建所谓的美好人生和幸福家园。
跟当年可亲可敬现在可叹又可悲的老大分开之后,我首先应聘了一家类似于职业学院的考务员。面试这家公司的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我发现上面竟然没啥人排队,可围观者居多,而为了在接下来的面试有一个好的表现,我决定先花几秒种热身一下,结果暂且不论,重在调整状态。
等身一热完,我就挑了一家我喜欢的网络公司来作为主攻对象。耐着性子在滚滚的烈日下和密密的人群缝中排了接近一个小时的队,我迫不及待地把憋了快一个小时的话化作子弹噼里啪啦地全都扫了过去,好让他防不胜防。期间我一直试图从他的脸色中看出他的态度,从而见风使舵,可这一招一点不管用,因为他的脸上一直都挂着如蒙娜丽莎般般神秘的笑容,好像这个烈日炎炎的世界上面对这帮求职若渴的应聘大军真的很有趣一样。为了破解这个迷,我面完之后还在那里待了一阵以作观察,可发现此夫面试其他人时候也是如此,心想现在的HR怎么都她妈的百炼成精了——这一谜团一直在我毕业之后才得以解开,那时我在一家外资日化企业上班,市场部的帅小伙子小张是我的一个铁哥们,他的女友就是公司人力资源部的部门主管,当然这一恋情并没有得到公开。那时候,我常常羡慕小张了找了个既聪明又知性而且气质非凡外加美丽俏人的女领导,最让我羡慕的是,他们经常故意加班到只剩下两个人,然后拿着公司的加班工资在公司的老总的沙发上为所欲为,只不过有一次他们由于太过火爆以致完事后都忘了收拾现场,两天后小张女友在老总办公室开会的时候偶然才发现沙发下的避孕套,差点没把她给吓死——当然,我要说的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小张后来有一天跟我抱怨说,她的确跟你说的那样聪明知性气质非凡外加美丽俏人,但我真的没办法跟她继续下去了。我一听就纳闷,急忙问道为啥?有小三了?小张说不是,我这个都啃不下,哪有精力去整小三。我继续问到,那是为啥呢?他仰着头叹了口气说道,我觉得嘛,她就像个机器人似的。我说你就少装了吧,我要是有个这么聪明知性气质非凡外加美丽俏人的女人就算是“终结者”也认了。小张苦笑了一下说,你不知道,她不管遇到啥事都是一幅半微笑着的表情,开心也这样,生气也这样,有时候晚上睡觉睡到一半睁开眼一看还是这样。最坏的是,这只是表面,压抑得久了,十天半月就会爆发一次,每爆发必会歇斯底里,什么东西都往窗外扔,你说东西坏了没碍事,要是砸到个大妈大爷的那可是罪大了,真是受不了了……听完小张的申诉之后,我才猛地想起了当年的那个HR,顿时唏嘘不已。
话说回来,面完网站后我又面了一家生化制药类公司,但整体下来感觉信心不足,因为专业对口可学历没法对口——太多的研究生都在抢这么几个烫手芋,而且还大多是本校的师兄呢,所以八成没戏,九成当炮灰或分母。本来我还打算再面一家港企的管理培训生的,可排上去之后发现基本上二十分种才挪动一个人头,这就是说轮到我起码也要等到一个时辰之后。考虑到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多了,肚子饿不消说头上还顶着一个火辣辣的太阳,我由于这阵子破事太多睡眠不好以至感觉到随时都会有晕阙的可能,而我却一点也不想因此成为明天报纸上的头版头条――某知名高校学生于招聘会现场晕倒,目前仍处于昏迷状态,原因估计是由于就业压力过大而其暂时没有摆正好找工心态。
于是我决定不受这个罪了,回食堂吃饭喝冷饮吹风扇算了。出场的时候,我看到仍有不少的人赶着进场,有很多还是千里迢迢风尘仆仆地从外省赶过来的,它们有的相邀而至,有的则携简历单骑南下,但无一不正装莅临,全副武装,如同是要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
站在高高地站台上,我看着会场上的人来人往人潮涌动以及人山人海,看着他们每一个人脸上写着的焦虑不安的表情或故作镇定的笑容,觉得这个世界又在编织着一个巨大的形而上的谎言,又或是在布下一个荒诞不羁的圈套,而在这个谎言和圈套里面,我不知道会有多少幸运的人可以袖手旁观成观众,多少的人是深陷其中而且越陷越深以至永远无法拔离,或许有些人会幸存下来,可他们即便能够安然而退却也是伤痕累累而且永远带着无法磨灭的伤痕……我看着这一切,觉得自己好像是局外者,却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其实根本不可能逃离眼前的所有。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苦笑一声,我知道,那是一种大难临头避无可避只能破釜沉舟地无语面对的笑。
“喂,你好。”刚走到饭堂,手机就响了。见是一陌生号码,我心想不会这么快就来面试通知了吧,企业求才若渴的程度哪时候变得这么高了,心里也不由一阵窃喜,于是立马把腔调也调柔了几分。可不料接起电话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丫哪时变得这般温柔娘气了?!我是你娘啊。一听我就傻眼了,心想我什么时候多了个男的娘。正当我想骂过去说我还是你爹呢的时候,一个渐渐清晰的人影随即跳进了我的脑海。
原来电话那边的是李凉,我一高中铁哥们,今天他恰好也来了我们学校赶招聘会,完了之后想见见我,叙叙旧啥的。记得那时候他坐在我前面,经常调过头来跟我探讨物理方面的万有引力离心力重力以及如果可以变成霍金那样出名的科学家人生还有没有乐趣的问题(要声明一下,这里没有任何不尊重的意思,恰恰相反本人非常崇拜老霍,小时候就梦想着做一个驰骋于茫茫宇宙的宇宙学家,而且这个梦想直到今天都没有放弃)。就在这些讨论的过程中,我们结下了深厚的物理友谊――这是一个新的词汇,很容易理解,比如说两个人因为足球认识的就是足球友谊,因为在图书馆看书而认识的则是图书馆友谊了。后来,我出去社会后发现这个世界果然是包罗万象,因为我又多认识并培养了一些新的友谊,比如说铁路友谊——火车上认识的朋友,同居友谊,甚至是性爱友谊。虽然这些东西一开始都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可到了后来我发现其实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往往每天都在发生,而这些事恰好发生在自己身边而且发生得多了就通通习以为常了,然后我们只能去重新发现和遭遇那些新的不可思议。
十分钟之后,我们坐在了人满为患的饭堂里。大家多年未见,却一见仍如故,于是话还没说,先走了三杯酒。伴随着酒意大致地寒暄完各自的近况之后,我刚想说我现在非常及其以及特别地闹心时就听到他说,MD,老子现在一无所有了!接下来他就开始围绕着这个论点进行全面地分析:
1.交往了一年多的女朋友(小师妹)跟他分开了,原因不明,但用其女友(准确来说是前女友)的说法就是,她喜欢并有可能爱上了一个认识不到半年的网友――老实说,如果这不是一个天大的谎言就是一个让任何男友都无法接受的借口。
既然如此,分手是必然的,毕竟覆水难收。那天晚上,他花了可以吃一顿饭外加一支可乐的钱买了一只火红火红的大玫瑰,然后用刮胡子的刀片切了半只玫瑰给她,并在上面喷了一点舍友女友的香水,最后加以卡片备注――亲爱的,还有半只玫瑰在我这里,如果一年内你会回来,我就把它送给你。
当晚后来,他对着电脑上他俩昔日的蜜月照谁也拦不住地灌了十几瓶啤酒和几壶白酒,醉得一塌糊涂,并且在醉的过程中哭得像个女人一样撕心裂肺。据他舍友透露,他这一晚上都没有上洗手间,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哭出来的泪水绝对要比他当晚喝的酒还多;
2.因为第一点的原因导致他考研前万念俱灰,无心向学,结果辛苦准备了大半年的复习生涯被一个礼拜的喝酒生活给彻底毁了,以致名落孙山,被迫走向漫漫无期的找工之路;
3.他大学的专业是搞计算机硬件的,可他喜欢从事软件方面的工作,并且非常愿意为中国未来的软件市场折腾。这样的结果就是他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工,虽然有无数次的笔试面试,可都是以无果而告终;
4.为了让找工更顺利,也为了让形象更美观,他去做了个手术治掉了脸上一个跟了他二十多年的大疤痕,结果现在欠款一万多,债主分别是朋友和银行。用他的话来说,我现在不是一无所有,而是他妈的真的除了债务就一无所有了!
穿插在他精彩而极富戏剧效果的论证过程中,也不可避免地触发了我很多的感受,加上又喝了点酒,所以我们就有很多的话聊,尤其说到感情。他说他已经不相信爱情了,至少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视爱情如他妈的粪土,而他也从来就没有想过当菜农。此外又补充说这个社会真是太物质了,这个社会里面的女人也这么物质,这个社会里面的女人的爱情也真他妈的这么物质。我则说我也开始不太相信女人了,要不就不相信自己的判断能力,总之很快就会变成像皮浪那样的绝对怀疑主义者了——当然真要成了这样也未必不好,罗曼.罗兰前辈就说了,怀疑能把昨天的信仰摧毁,也能替明日的信仰开路。
送走老同学之后,我带着怅然若失的心情回到了宿舍。见宿舍的各大成员都在,可却安静地出奇,想到平时人未到已闻声的喧哗场面,我一开始还怀疑是不是走错了宿舍——如你所知,我又开始皮浪了起来。直到后来看到一只跟老鼠一样规模的蟑螂(当然也可以说是蟑螂般大小的老鼠,总之是该类型的蜚蠊目啮齿动物了)从宿舍中间的地板上慢条斯理地爬过,然后我就马上确定这就是本少爷的老巢了,绝无偶然。
说到蟑螂,作为一名生科院的还算“非低“材生,我这里忍不住想插几句行内话:用生物学的观点来分析,这是一种属于昆虫纲的直翅目的生命力和环境适应性都超级无敌强的害虫,在地球上生活了3亿多年,比人类起源早,可靠估计人类灭绝了它们就成了这个世界的主宰了。每到夏天,特别是欧洲杯比赛期间(大家都买大堆的零食和啤酒看球赛),在宿舍里面它们可以说是无孔不入,为此宿舍曾群策群力地狠下决心要把它们除掉,什么蟑螂药蟑螂烟蟑螂丸无不试过,但每次的结果都是在一次暂时的安静之后出现大范围的反弹现象,让人恨不得把干脆自己除掉算了。
其实如果蟑螂只是在宿舍里出现倒不是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问题,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这么算了,可让人无语的是它们居然还出现在食堂里。记得有一次,我跟建武一起去饭堂吃饭。由于刚刚做了一天的生化实验(研究病毒在不同生理环境下的活性强弱),当时已经累得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了,肚子更是饿得不行。可没想到的是,正当我们打完满满的饭菜准备大快哚颐地时候,坐在对面的女生突然鬼杀般的大声尖叫了起来――原来她刚刚吃到了一只“小强”,更可恶的是,我们惊奇地发现她打的菜竟然跟我们的一样。
至于宿舍为何会如此安静,相信读者朋友们应该都能够猜到吧,那都是因为今天招聘会所带来的并发症。从大四开学的第一天起,每每招聘会之后,众参会舍友都好像给阉掉了一样,平时一个个话牢似的都通通成了哑巴,好不容易说半句话也是吹气如兰般地幽怨样,让人看着忍不住想煽丫的一耳光。不过说实话,这并不能说明我们经不起折腾和摧残——我们虽然是娇嫩的80后,但其实这些年来特别是这个学期我们早已经给折腾得坚强不屈或麻木不仁了,可每次被折腾后,我们总需要一个缓冲的休息期,以便抵挡接下来的更多更猛烈和更意想不到的折腾。
经过一轮战况惨烈的招聘会后,再跟老友灌酒海聊了这么久,我现在已经是四肢乏力大脑缺氧了,于是打算马上睡觉。不料刚爬上chuang去,黑客就打电话给我,说在哪,去踢球。我说我刚踢完回来,明天再跟你去好啦。然后我就听到黑客在宿舍外拼命地敲门。没有办法,如果不开门的话他就会一直敲下去直到把门敲烂,然后装作很委屈很无辜地告诉我他的手敲烂了,结果我不但要负责修理门的费用还得要赔偿他的医药费。
为了避免这种很不公平的现象发生,我只能再次披上战炮,拖着疲惫的躯体跟着黑客去征战沙场。
靠!我终于体会到满脸疲态的铁人兰帕德这一整个赛季都披挂上阵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