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何须待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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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这段时间,于明慧对刘兴宇几乎是如影随形——至少在教室里是这样的。每当刘兴宇在教室里换了一个位置,于明慧很快就跟着把书搬了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刘兴宇的秘书,并且随时都有一大堆需要让刘兴宇签字的紧急文件。而这堆文件最大的作用是:让何立珊不好意思坐在他们旁边了。于是,刘兴宇只好又搬回前排坐。那段时间,他感觉很苦闷。有些人苦闷的时候,喜欢弄几瓶酒,把自已狠狠地灌一通;也有一些人会去研究宇宙和人生的奥秘。这两种方法的相同点是:在你这么干了之后,都会把自己搞得迷迷糊糊,而又有一种飘忽的感觉;不同点是:前者会导致胃疼,后者会导致头痛。刘兴宇知道自己的胃不好,且喝酒上头,所以对他来说,前一种方法的痛苦是双倍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只好选择后者——又开始研究起哲学了。

刘兴宇在玉大期间的哲学研究,始于一次深入的思考。那是刚进大学的时候,他遇到了丁俊杰,并逐渐了解到那孩子是“天才”这一事实。在不经意间拿自己和“天才”对比之后,刘兴宇很理性地产生了一个想法:自己活着纯属多余——除非自己的研究领域跟丁俊杰不一样!如此一来,才有可能发现自己继续存在的价值。但自己究竟应该去做什么呢?对此,刘兴宇进行了一系列深沉的思索,然后很自然地,他就想到了人活着是为什么;人又是从哪里来;进而想到宇宙的起源是怎样的;宇宙是否有尽头等等让人逐步向精神病院靠近的问题。从此,他开始研究哲学——当然了,刘兴宇研究哲学的真正原因前文已然述及,但是在这里就不能把实情说出来。因为那样就会暴露出他和作者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就会落下让别人议论的话柄。所以这件事就需要有一个背黑锅的。而这一次,丁俊杰成了那个倒霉蛋。很多人都会遇到这种情况,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中了“头彩”;而当全世界都知道的时候,只有他自己还蒙在鼓里。

自从开始研究哲学,刘兴宇就变得结巴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原先的很多认识都失之偏颇,有些看法甚至被颠覆。从那以后,他在说话的时候,通常是讲到一半,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发言在逻辑方面竟是如此明目张胆地不靠谱!所以他就会急于寻找一种更妥当的表述方法。在这种情况下,他就会结巴,仿佛影碟放着、放着就卡住了,再强的纠错系统也不好使。当然,那个时候他的结巴还不严重,只是时不时的犯一下;直到某个重要的时刻,他才把这种“卡带的艺术”发展到了极致!具体情况嘛——如果读者有耐心读到那个部分,且那时还没有睡着或者把书撕掉的话,自然就会知道了。

这天晚上,刘兴宇正在读那本《西方哲学史》,他从中了解到:古代西方人崇拜一个名为“潘”的牧神,人们常常祭祀这位牧神来乞求丰收;而当粮食欠收的时候,人们就殴打潘的神像。书上还说什么,在偏僻的中国乡村里,至今还仍然有类似的事情。刘兴宇心想:罗素这家伙真能扯淡!不知从哪里道听途说来的事情,居然也能写进这种书里!他又想到:照这种说法,那些准备求爱的人,如果先向丘比特许愿,结果后来求爱失败,是不是得回去把那个背着一对炸鸡翅的小家伙也痛扁一顿。

这时,学生会的人到自修室里通知:玉北大学第六届辩论会就要举行了,有兴趣的同学请到院办公室去报名。

刘兴宇旁边的几个同学都鼓动他,说他普通话讲得这么好,课外知识又丰富,不去太可惜了。听见大家如此“中肯”的意见,刘兴宇不禁觉得有点心动了。莫里哀说:“人们可以被诱惑吞下任何东西,只要它调和了足够的赞扬。”虽然刘兴宇也给自己找过其它的理由:他当时正想找个事儿,好让自己从身处的麻烦当中解脱出来。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周围那些“眼睛雪亮”的群众对其资质和实力的肯定,于是,他就愣头愣脑地去了。事后,刘兴宇曾暗地里表示:早知结果是那样!就算打死也不去!

当刘兴宇到院会议室的时候,往里面一看:一屋子欢声笑语,到处是人头攒动——与会同窗少说也有二十来号。其中有七八个人兴致勃勃地簇拥在领导周围,正在被领导亲切交谈;被热烈拥护这位领导是学生会的干部张鹏——之前,刘兴宇在教室里曾有幸目睹过该领导的风采。不一会儿,张鹏让来参加选拔的人都围坐到一张椭圆形长桌旁。他把桌边的人来回扫视了一圈,然后,在笔记本上记了点什么。

张鹏是学生会学习部的最高负责人——也就是部长大人!他中等个儿,长相平常,倒是他的皮肤——黑而极具质感,就像一大块抹了油的炭。学校里的外国黑人留学生看到他,时常忍不住跟他打几句乡谈,可惜张鹏只听得懂英语,听到其它国家的外语如闻鸟鸣,以至于时常辜负了国际黑色友人真挚的种族感情。

另一方面,张鹏这小子有一股豪气,刚进大学的时候,其他人只想在学生会谋一席之地,他却直接竞选学生会主席——不过,他最终还是顶着巨大的争议进了学生会,且在不久之后,走上了学习部的最高领导岗位。古时候,钟馗因为太黑,而被剥夺做官资格;今天,张鹏黑得傲视先贤,却能在学生会谋得一官半职,由此可见,经过这么多年,国人的思想的开放多了——虽然国人整体的开放程度还远落后于小姐,但是有这样的趋势,总是喜人的!

作为前任部长忠实的拥护者,及其学习路线坚定的奉行者,张部长待人随和又保持着威严,办事认真却不失灵活,很得院领导的器重。而作为学习部的一把手,他深知以身作则的重要,所以为了珍惜时间、努力学习,他直接住在教室里——而且,他极有可能是整个玉大唯一住教室的人。某些人是教室、宿舍、食堂三点一线,而张鹏只有一个点——饭经常是请同学帮他打,如果不是受限于人体特殊的生理构造,他恨不得上厕所都请人代劳。据说他收到玉大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就在准备考研了——由此可见,这小子完全没把玉大放在眼里。所以他到玉大之后,连教室都懒得出,如果不是担负学生会的工作,他怕真要与教室外的世界老死不相往来了。

在学生会一干领导亲切会见新生时,张鹏在教室里作了一番感人肺腑兼激愤人心的自我介绍,其中就包括这则著名的典故——他当时就因此引起了轰动!那时,教室里顿响起一阵由高到低的赞叹声——仿佛数颗炮弹落地前的动静。在张部长惊人到近乎非人的学习态度面前,大家都感到了自己的卑微——有些同学当场就产生了一个清醒的认识:跟这种刻苦的学长相比,自己吃粮食纯属浪费;但也一些同学基于心理学和精神病学的角度进行了分析:这家伙纯属脑子有问题!总之,张鹏的先进事迹在新生中间引起了轰动——可惜其轰动效应的波及范围仅存在于生科院内部,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大家对于推广先进事迹的热情远不及传播各种绯闻来得有劲。另一方面,据称这小子很有股牛脾气,因为他住教室这件事,一开始校领导是坚决不同意的,但是后来,竟是磨不过这家伙。虽然不知他最终是用了什么方法,但是这件事足以证明:只要你死皮赖脸地住在教室里,学校也不会派人把你扔出去。

以上是张鹏故事的第一部分,其效果是让听者感佩和自卑;而其故事还有个第二部分,这一部分的作用是使听者落泪和伤神——生科院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张鹏这一段凄惨而感人的励志故事——通常在学生会一干领导深入普通学生中间,与民同乐时,张鹏就会把自己的段子拿出来演绎一番。这个段子要是改编成电影,票房说不定很可观。中国人的科研成果未必能冲击诺贝尔,但国人向来很有文艺底蕴,将来拿这个段子冲击一下奥斯卡,前途未可限量。

其第二部分故事梗概如下:张鹏本是富家子,白天吃喝玩乐、晚上花天酒地——都是穷鬼写的意淫小说中常见的情节。结果突然有一天,其家道就中落了——不但一夜之间一无所有,而且还欠了三辈子都还不清的债。从此,张鹏开始了一段的自强不息的奋斗历程——更令人惊愕的是:他本来是个粉肌玉质的奶油小生,自从遭此变故,他就变成了黑鬼……当然,关于他惨遭变黑这一部分是传言。一帮人声称:这个传言有其明显的破绽——因为人类皮肤黑色素的沉淀需要一个过程。另一帮人则说:伍子胥能在一夜之间,须发皆白,他张鹏为什么就不能快速变黑呢?正反双方就此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论战。具体战况,请搜索“玉大生科院考研论坛”——该论坛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考研信息。总之,皮肤问题曾一度把张鹏推上了风口浪尖——由此可见,人言可畏!但是另一方面,这件事也有其正面的意义——院领导对此事保持了持续关注的态度,由此,领导上得出一个结论:张鹏这小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掀起了一场辩论之战,由此可见,这家伙具有煽动别人进行辩论的天赋。所以,这次生科院参加辩论赛的事,就交给他来负责,肯定没有错!

所以,在一干校领导的亲自唆使下,张鹏毅然决然地接受了组织、策划生科院闲杂人员参与辩论赛这一任务。一开始,张鹏在学院网站上发出了一则公告,让有志于此的同学踊跃参加,但是公告发出许久,竟然只有区区两小个人报名。看到这种情况,张鹏感到很困惑——这为学院争光的事,大家怎么这么不积极呢?于是,他就领着学习部一票干吏,亲自深入各大教室、自修室,积极进行鼓动宣传。这一举措果然奏效,经过为期一个小时的串连和怂恿,终于有二十多个家伙急不可耐地跳了出来。看到同学们的热情如此澎湃,张鹏感到很欣慰,同时感到隐隐的头痛——来了这么多人,要谁不要谁啊?

需要特别提到的一点是:张鹏做事相当认真——当别人用“相当认真”这四个字形容他的时候,这四个字本身都会羞得无地自容。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不配去形容这个人。这一点,对于刘兴宇来说,将在不久之后由传闻转变为切身的体会……

刘兴宇一看,刚才和张鹏说笑的那几个人都坐过来了,这才意识到他们都是来参加选拔的。当刘兴宇注意到这种情况,心一下子凉了大半截。他心想:这些人跟学生会干部关系那么好,哪还轮得到我们?算了,别去跟这些人争了;就当是来看戏,看完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