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秦山汉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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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父亲的满腹心思,嬴政自然是毫不知情,连旁人也要替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孩儿日夜啼哭,近在咫尺的父亲,却没有过来看上几眼呢,难道周围的赵国人不欢迎他,连父亲也当他不存在吗?

呃,对于嬴异人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当好一个父亲,而是想方设法去当上别人的儿子。

华阳夫人的点头,让这个计划走出了顺利的一步,接下来,还有一个重要的难关,那就是太子。

太子对于这个排行居中的秦王庶孙,估计是没什么印象,嬴异人长年在外,太子连他的面也没见过几次,就算碰上了,可能连名字也不容易想得起来。而且,在太子这儿,华阳夫人生不生孩子,他并不象夫人这么在意,反正年纪又不大,以后登基继位,再找能生孩子的女人为妃,不会是什么难事。退几步说,就算是收义子,按照长幼之序,也该是先排长兄才对呀!所以,嬴异人要过这一关还是挺悬的,太子一个不同意,他和吕不韦两人的计划就前功尽弃了!

究竟是趁热打铁,撺掇华阳夫人去提起这事儿,还是先缓一缓,探探太子的意思再说呢?吕不韦还没打定主意,这边赵国的形势却是越来越危急了,秦国又派了大支军队,由王将军率领,将邯郸城包围了几圈,虽然赵军奋力迎战,一时没有沦陷,然而对峙一久,元气是愈发损伤了。

秦国如此不客气,赵国人对这个质子王孙,当然就更加憎恨,连宫中侍卫看他的眼神,都狠狠地透着杀气。在这当口上,嬴异人连屋子也不敢出,战战兢兢地看着不远处的炮火,那是故乡的军队啊,那是爷爷派来的将士啊,可他们对于他,却是一点顾念也没有,他真担心,过不了几天,自己不是死在赵国人手中,就是死在秦国的炮火里。

与他在一起担惊受怕的,还有从秦国回来的吕不韦。吕不韦没想到一夜之间,邯郸城会变成这样,秦昭王是真的要对赵国下死手了。

不行!不能在这儿坐以待毙!可是,该怎么逃出去呢?外面的秦军包围得象铁桶一样,插翅难飞,嬴异人虽是王孙,然而他们也未必会买账呢!更何况,赵国人也不会轻易放了他们。一分一刻都变得那么漫长难熬,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时,一个机会居然从天而降。

魏国的魏无忌率了八万大军,前来支援赵国。王将军本来守在邯郸城外,久攻不克,兵疲马乏,这一下可就再也抵抗不住了,只得撤回军队。

兵败撤军,对于秦国来说颜面无光,对王将军来说,更是难言的耻辱,可是,这却给了吕不韦一个好机会,嗬,这位商人钻空子的本事可是一流的。他赶忙叫上嬴异人一起,装扮成秦军兵卒,混在队伍里,随着他们一起回到了秦国。

就这样,他俩终于逃出了这个魔窟。但是,他们倒是逃走了,嬴政怎么办呢?赵姬怎么办呢?

呃,对不起了,你们母子就先留在那儿吧,如果来日你们还活着,咱一定会来接你们的……

于是,第一皇帝嬴政悲催的童年拉开了序幕……

从嬴政记事起,九岁之前就没有见过父亲。父亲顾自奔向了一个未知的将来,他留给这个儿子的东西,不是房子,不是珍宝,恰恰只有那个“人质”的身份。嬴政一出生就继承了“父业”,没得选择。不知道当年,嬴异人有没有反抗过秦昭王的旨意,而小小的嬴政,他甚至连话也不会说,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呢。

父亲不在身边的孩子,往往容易比别人受到更多的欺负,而对于嬴政来说,这事儿就格外地要命,因为,他是周围明面上的敌人呀!

不管怎么样,日子还是得过下去。嬴政常常独自坐在窗边,望着远方起伏的山脉,它们一直连向天边,连向了自己从没有见过的故土……

这一日清晨,后山的小溪边,一个孩子从远处小心地走了过来,手里挎着半篮子新摘的野果。他低着头,神色郁郁,额上沁出的汗珠,一滴滴落在破旧的衣袖上。

走得累了,他坐在溪边的一块石头上,用手捧起清水,刚要喝下,突然“啪”的一声,一块鸡蛋大的石头,重重地打在他的头上。

巨痛让他忍不住落下眼泪,他转过身来,只见后面站着几个男孩,冲他投来挑衅的眼神。

“唉!又碰见他们了!”嬴政在心里这样说到,往前走了几步。

刚刚扔石打人几个男孩,并没有四散逃开,而是蛮横地一拥而上,将篮子里的野果都倒进了溪里,又给了嬴政几拳,才扬长而去。

嬴政望着他们晃晃悠悠的背景,牙齿在嘴里咬得咯咯作响。

隔着窗,楼上的赵姬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回到屋中坐下。已经没有眼泪,这样的情形,这几年来实在太多了。

嬴政曾问过他,为什么自己就那么不受欢迎,仿佛额头上写着“有罪”两字,她也唯有无言以对。

邯郸,这座赵国都城差点儿就沦陷了,虽然在魏无忌的援手之下,秦军败退撤回,但战火的阴云并没有这么容易散去,赵国人对秦国的恨,加重得愈深。

孩子呀,母亲其实也与你一样!

赵姬的美貌,没有换取到别人多少的容让,而相反,人们对她分外苛责。赵姬本是邯郸人,按说这里就是她的家,可是如今,她嫁给了秦国王孙呀!那些嫉妒她美貌的女人,对她垂涎的混混,还有被秦军杀掉的兵士的家人……他们早就在寻着泄愤的机会,现在不趁着她落在井下,投上几块石头,还等什么?

赵姬恨嬴异人绝情,恨吕不韦无义,可是,这些有什么用呢?百年苦乐由他人,一把辛酸泪,唯有空付江流……

嬴政长大继位以后,性格特别残暴,或许可以从赵国那儿找到部分的根源。

暗无天日地度过了整个童年,嬴政在九岁时,终于迎来了人生的巨大转机,一条极好的消息从秦国传来:他的父亲嬴异人,终于要登基了!

原来,吕不韦的那个大计划,居然顺利地成功,两人的这一赌,结果赢得盆满钵满,一切都按照设想的线路发展,甚至超出了他们的预期!真是半生阴云终驱散,一朝春风入梦怀。

嬴异人回到秦国以后,特意穿上楚国的衣服,去拜见了华阳夫人。华阳夫人是楚国人,见了来自故乡的衣服,倍觉亲切,当下心意决定,给他取了另一个名字“子楚”,自此就将他当亲生儿子看了。

太子那儿,也天遂人愿地,没有受到多少阻碍。嬴异人从他手中,收到了意思不凡的玉符,正式成为这夫妻俩的儿子,成了王位的继承人。而吕不韦,也卸下了那副商人担子,陪在新主身边全心辅佐。

七年之后,秦昭王驾鹤归西,太子继位为孝文王。

于是,嬴异人不再是太子的儿子,而是荣升为真正的太子,如果孝文王再追随秦昭王而去,那个高高的龙椅,可就要属于他了。

只是,前路还有多长呢?秦昭王活了七十多岁,在位五十五年,如果孝文王也是这样的活法,嬴异人可就得等上五十多年,才有登基的机会,而可怜的嬴政,可就要在赵国守在老了(如果赵国还在的话)。

嬴异人和吕不韦,显然等不了这么长的时间,但是,别的事情可以说,这事儿可万万说不得,甚至连想也要悄悄的想,千万别让旁人看出个蛛丝马迹来,不然一个不小心,可是掉脑袋的。

然而接下来,谁也没想到,不知是怎么回事,孝文王居然很快就死了!快到什么程度呢?只有三天!

没错,就是三天,龙椅还没坐热,孝文王就跟着他父亲去了。华阳夫人刚当上了王后,转眼就成太后,估计连神也没反应过来。

不管怎么样,人死不能复生,当大家接受了这个事实,将诸事操办完毕以后,该做什么还得做什么。

嬴异人终于坐上了那个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位置。当他龙袍加身,环顾着阶下肃然而立的百官,放眼宫外那辽阔的江山,不知会不会害怕这只是一场梦。哦,如果是梦,那就让自己永远也不要醒来吧!

赵国人答应放嬴政母子了!因为,这个九岁的孩子,如今对于秦国,份量是格外加重了,他是当今秦王唯一的儿子,也就是铁定的太子,再也不是无足轻重的数十个庶子之一,不放了他回去,秦王嬴异人必定向赵发兵,新仇旧恨一块儿算,为了赵国的安定,还是不要硬碰硬吧!

于是,嬴政终于回到了秦国,第一次踏上了自己的故土。秦国是他的家,然而九年来,这个家在他的心里是一片空白,他明明拥有尊贵的身份,却过着最困苦的生活。

还好,那一切都成为了过去,从今天起,他就是秦国太子,住在秦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