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鬽等人身骑良驹,疾驰而过。片刻不到,又折了回来,细细打量着众人。
而此一时,箫云竟是令人停下了马车,正大大方方的坐在官道一旁休息。箫云、万水皆做老夫、老妇装扮。在形容上与原来模样有甚大的分别,如此一来竟是逃过了红鬽疑虑的眼神。
红鬽本是疑心马车内的主人,此一刻方见真貌,当即消了心底嫌疑。想那箫云先生、万水与那一对老夫妇沾不上关系,便策马再次疾驰而去。
万水瞧着红鬽离去,便嘻嘻笑道:“红鬽师兄当真没认出我们来呢,想那其他人定也是不会将我们认出。先生,既是要往仓衡去,何不好生玩一回?”
箫云一听,垂眼看她。萧傲定会猜测他带着万水急急往仓衡赶,若是他们扮作游人,定能绕过追兵,想是更安全。便道:“好,依你便是!但你必须听话,若不然,惹出乱子来,傲定会闻讯赶来!”
“我会很乖的,先生!”万水即刻道,即便那一张中年妇人脸皮也没能挡住她此刻灿烂的笑容。
休息了一刻,一行人便又启程了。只是他们的方向不再是直往仓衡,箫云自是依着万水掉转着方向往南方走。多绕几个地方也好,这些天就当是与她的补偿。这一回仓衡,自是不会如此自在了,毕竟,他也是男人,也是自私的。定是要将她锁在身边,片刻不离。
这日,箫云一行人到了临近函谷关的一个小镇。这里的百姓活朴实,单纯善良。大抵是因为镇上鲜少有生人来,所以箫云这一行贵气逼人的人刚在小镇落脚,这来了贵人的消息便已在镇上传开了去。
这里山清水秀,早莺啼唱,早已到了暖春时节,万水一下马车便是欢喜得不得了。
自有朱琰等人为箫云、万水打理好落脚处。箫云见万水欢喜成如此模样,当即不再避忌的拉着她的手往镇外走。光滑细嫩的小手被箫云暖暖的握在掌中,心底禁不住腻出一层蜜来。
这样温和的日子里,透明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射在他两身上,更有丝丝裹着野花香的轻风扫过脸颊,手拉手慢慢的走着,一步一步,彼此心有灵犀似的,沉默着。
这般的光景,不仅让万水想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来。而让万水当即吃惊的是,竟然在下一刻,便听先生醇厚的嗓音轻声说了出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万水当即一愣,怔怔的望着先生良久,莫名的感动了。先生是懂她的,当即摊开手环住箫云精壮的身体。心底暗道:先生,万水会努力将整颗心都给你!
萧云星目含笑,也将她搂住。这虽是山野乡村,却也不乏过往的村民。几乎人人都震惊这对中年夫妇如此大胆,竟将‘闺房之乐’在这朗朗乾坤下上演,有钱的富贵人家当真与他们穷苦百姓不一样啊。
过往的路人震撼、鄙视,什么眼神都有。当即有一老妇路过,低声摇头叹道:“世风日下啊!光天化日之下竟做出如此德行败坏的事来!”
可情正浓的一双人儿哪能如此就分开,箫云大抵也是不在乎这些个世人的眼光,托起万水的脸,便要吻上去。
却在下一刻被万水急急闪躲开,推攘着箫云,‘咯咯’笑道:“先生,看着这张脸,你还真亲得下来?”
箫云笑得极爽朗,道:“傻丫头,你当先生喜欢的是你的容貌?”
“啊?”
她竟没想过这个问题,随即问道:“先生,那你喜欢万水什么?”
虽是小脸上生动的表情被掩去了,可晶亮的眸子中的神采是半分不减。箫云搂着她的腰,道:“只要是你的,不论好的、坏的,先生都爱!”
他说的是‘爱’,哪个女子在听了这么样的情话心底不是甜腻腻的?这样柔情的男子谁人能拒绝得了?和先生一起,感情虽没有师傅那般浓烈,却有如甘醇美酒一样让人心旷神怡,如浴春风一般舒服。
这样的感觉她是喜欢的,这个深情的男子,她更是喜欢的。隐约间,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都信。整整八年来累积的信任与感情,是没有人能比的。
万水将手环住箫云的脖子,她虽然个儿已经窜高了不少,可踮起脚来还是够不着他的唇。便出声道:“先生,你头低些!”
箫云浅笑着依了她,一低头万水就踮起脚,小嘴儿便凑了上去,轻轻琢了两下他削薄的唇,然后娇声笑起来。如此便也是告诉他,她也不是贪图他的俊美,然后拉着箫云的大手继续走着。
她这不扭捏的性子也是他爱的,喜欢便做,对世俗论理看得淡。没有一般氏族小姐的拘谨,相较那千篇一律的大家闺秀,他还是更爱她这别具一格的小性子。
他两自郊外回到入住的客栈时已近黄昏,客栈中吃食的人多了起来,多都是镇上的百姓。小二领着他二人往后院的客房去,无疑箫云等七人入住让店家极欢喜。
这客栈的生意大抵不是很好,小镇偏远,偶有过路的商客过路会住店,其余时间哪里有住店的客人。像他们这种贵气十足的人就更少了,那店家与伺候的小二自是跟前跟后的走得殷勤,生怕哪一点做得不好,将这些贵人给惹恼了。
这小店的后院是一个院落,有上房、平房的等级之分。箫云七人住进来,竟是将这店的房间占了一半。
走了好些路,万水自是累着了,便在台阶上坐下来,兴趣盎然的看那店家的两个小孩儿玩陀螺。
在万水坐下来时两个小孩儿还有些怯生生的,自也是听了他们娘的教导,不得惹到这些贵人。小孩子虽不懂,可毕竟还是有些怕。万水自也是知道,孩子都认生,当即笑道:“你们玩儿啊,我看着就行!”
那粉嘟嘟的女娃娃捡起陀螺递到万水面前,奶声奶气道:“夫人,你要不要玩一玩?”
万水摇摇头,道:“不了,这东西我不上手,玩不了,我看你们玩就行。”
陀螺她确实不上手,想以前在九霄山时,和清菱还有其他小徒堆在一起就爱玩这个。可她怎么学就是不会,直引得众人嘲笑。
两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万水也看得欢喜得很,仿佛那赶着陀螺的小男孩就是自己。若是她那时候能有这孩子这么厉害,定会惹来清菱和那些个小徒们的崇拜。
正笑得欢的时候,冷不丁地整个身子都落入了温暖的怀,下一刻,箫云有些责备的语气,道:“地上如此冰凉,作何不遣人搬椅子出来?”
她本是无事消遣来的,如此还要使唤人,那叫她哪里好意思?笑道:“先生,不碍事的!”
箫云一来,两小孩便停了下来,大抵是他身上的气势太过,生生吓着了他们,站立片刻便一溜烟跑了。万水急喊道:“别走啊,你们继续啊!”说话间已经看不见两个小身影了,万水有些泄气道:“先生,定是你将他们吓跑了的!”
箫云不恼,轻声浅笑,随即将她抱进了屋子,虽已到暖春,可傍晚寒气仍重。她身子弱,他自是不敢大意。
这小镇很得万水心意,有意多留了几天。今晚几人是在店内的大堂吃的,主要是万水抵不住大堂里的热闹。在这里用食的都是镇上或是不远的百姓,他们倒是不用避忌太多,正好也能满足万水听八卦的心。
前几日就听到不少人在议论那皇贵妃出逃之事,这件事可谓子樱百年来最轰动的大事,能传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那也是可以理解的。皇城内外百姓不可私语交谈,可此地不同,山高皇帝远的,人人都长了张嘴,这半月来,自是都当做了茶余饭后的笑谈。
皇贵妃出逃本是件奇耻大辱之事,可偏逢连时机。先有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的旨意,后有迎娶皇贵妃而免去三年赋税,这无疑是子樱开国以来,皇恩浩荡。所以,有了这样的前提,即便那皇贵妃做出再是离谱的事来,在子樱子民心中,她依然是女神。
当听到大家将那位出逃的皇贵妃传得神乎其神的时候,万水心底是乐开了花。她竟还不知道自己在民间竟是如此受人爱戴的,连逃个婚都被说成具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
实话说,她就是来听这些个朴实的子民夸她,虽然不尽真实,可被人夸,谁听着心里不高兴?
而箫云哪有不明这丫头心里在想什么,自是由着她,满足她那颗膨胀的虚荣心。
可今晚人还是那些人,却安静了。万水孤疑着往四周瞧瞧,为何大家都闷头苦吃?难不成他们已经说腻了皇贵妃,要小休几日?
如此一来妙目四下一扫,那眸子转动之时瞬间的流光溢彩挡也挡不住。细细的看了起来,这才发现,大堂一角坐了好些陌生人,看样子都是外地人,应该是路过的。个个神行严肃,那气势哪里是这里百姓见过的,硬是生生将那平日的热闹气氛给压了下去。
细一瞧,虽然个个都做农商装扮,可那些个坐姿挺拔严谨,分明是练家子。万水心底不仅疑惑,难不成最近有什么武林大会,怎的会吸引这么多高手?
“先生……”
万水欺近箫云,轻声唤道。而在她刚出口,箫云便看向她,摇摇头,示意她别说话,随后捡着桌上的菜往她碗里放。即便他有面具挡脸,可那浑身散发的信息万水是清楚的感受到了。桌上其余五人更是目不斜视,低头用食。
万水心道:怪了,难道先生没发现今日有些怪异么?
夹着菜往小嘴里放,遂又瞧瞧抬眼往那方角落瞄去。这一回,她倒看出了些苗头来,其中一桌坐上方的男人看样貌已有五十左右,桌上的所有人都在他吃的时候才敢吃,他放下筷子时,其余人都跟着放。
无疑,那个中年男人是那群人的头头儿。其实在她看来,那个中年男人长得还算慈眉善目,不知为何身边的人会那么怕他。
万水如此粗粗估计,当即不免为自己的聪明喝彩,就着箫云不停与她捡菜的时候,再次凑近他,低声道:“先生,我发现他们的头儿就是那穿黑衣的中年……”
箫云将筷子上的菜直接塞进了她的小嘴儿,要她闭嘴。左手在桌下拉住她的左手,在手心写道:不要出声!
今日的反常,他自是一到大堂便已察觉。只是来不及将她嘱咐,只因那些人中不乏高手。若是萧傲派来的人,那么他们谈话即便隔着这不算近的距离,一样能听得清清楚楚。所以,他不能冒这个陷。
万水望着先生,见他眼里的认真,便听话的低了头去,乖乖的吃饭。不多一会儿,她那好奇的性子又熬不住了,又抬眼偷偷的往那边瞄去。
不好奇,那定是骗人的。若是江湖上真有什么好玩的事发生,既然他们已经碰上了,就此错过岂不可惜?
可哪知这一抬眼,竟是与那中年男人的眼光不期而遇。凌厉的眼神比刀子还利三分,当即吓得万水一个哆嗦。再一看,那人却移开了眼,那眼睛虽然有神,却并不骇人。万水当即奇怪:难不成刚才眼花了?
自是再不敢抬头,吃完了便和箫云匆匆回了后面屋里。可他们刚进屋不久,便听得人声,原来竟有人要住店。店家正领着他们从房外走过,万水又一时兴起,想要去看看是否是刚才大堂里的人。
可身子刚一蹭起,便被箫云拉住了,即刻将她拖进怀中,道:“莫要生事!”
万水撇撇嘴儿,软声道:“我哪有生事啊,我只想去瞧瞧是不是方才那些人。”
箫云将她扣紧,让她乱动不了半分,道:“莫管别人!丫头,镇上来了不少生人,我们明天就离开。”
“哈?这么快啊,可以……”
“不可以!来者不善,若是新帝命倚天发出‘追踪令’,我们就危险了,可明白?”箫云当即打断她的犹豫说道。
“追踪令?”
万水惊了,追踪令一发出,她怕是成了天下捉拿的人了吧。师傅应该、不会这么对她吧!
箫云拧拧她的鼻子,道:“怕了?所以我们不能再耽误时间,必须速速回到仓衡。只要到了仓衡境内,我们便安全了。”
“哦,好,那就明天走吧!”万水听话的点头。
她是当真不想被师傅捉回去,师傅说过,要是敢逃跑,便会打断她的腿,然后关起来,谁也不许见。
老天,当真如此,还不如给她个痛快!
夜很深了,饶是箫云如此警惕之人,竟也是在人影接近他时才发现。当即指风一点,便封了万水的睡穴,一个翻身超过衣架上的衣袍,片刻间便穿戴齐整。
随后拦住那闯入之人,道:“阁下不觉如此冒昧闯入有失江湖道义么?”
来人并未看箫云一眼,冷冷道:“不觉!在下仅是来拿走我的东西而已,让道吧!”
箫云早知他会如此,依然不动声色,低声道:“傲,我可看没拿走你任何东西,怕是你找错地方了!”
既然双方都了然,自然不用绕弯子。他从晚间一踏进大堂就猜测,那黑衣男子是萧傲所扮。又见他也住店,更潜入房里,毫无疑问来人是谁。
“我的女人!”
萧傲话落便要往床榻走,却又被箫云挡住,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不!她不是你的,她现在是我的!”
萧傲自然还带着那股凌厉的霸气,当即几分哑然,没想到那个温文尔雅、只会对他惟命是从的兄弟竟会说出此话。不错,当了几天皇帝,气势倒是强了几分。
不过,他的女人永远都只能属于他,谁敢忤逆,他便将谁粉碎!不由箫云说,下一刻萧傲暴戾的掌风便到。
箫云也不是弱的,招招化开他的掌风。萧傲心下生疑,箫云功夫何时如此了得了?
他本想速战速决,带着万水就走。此时却不敢大意,大抵他是看出了箫云走动的步伐并不是出自九霄山,当即便有些生疑,顿改攻为守,他要看清箫云的武功路数。
室内本不是打斗的好地方,诸多局限。三十回合已过,萧傲仍不明箫云使的是什么套路的武功。萧傲便没了耐性,即便萧云功夫见长,可要想胜过他,自然是没那么容易!
而猛然间,箫云虚招成实,实招换虚,步伐变幻更如生风,掌风一换,竟成了鹰爪。瞬间招式千变,寒戾毒辣,而箫云整个人也陷入一种鬼魅的狠戾之中。眼神片片赤红,犹如嗜血魔君。
箫傲定睛一看,当下震惊。他虽是冷酷之人,可箫云竟炼如此毒辣的‘魔影抓’却当真让他大感意外。
魔影抓本是仓衡失传多年的邪教功夫,相传练魔影抓的人须日饮斗血,更要在冲破九重关前食人心千颗,缺一不可。练就者多会疯魔心智,心狠毒辣,残暴不仁。
箫云怎会在这短短的半载时间,练了如此邪功?萧傲当即身形一闪,以‘御雷掌’抵挡‘魔影抓’。可明显,地方受了限制,顾及太多,那掌力自是不能全全发出。如此,萧傲竟是被箫云生生逼退了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