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我在不想你时最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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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我不想长大

十六我不想长大

春节的到来,意味着一年行将结束。我以前是很盼望过年的,然而不知为什么,近两年这种兴奋与期待的感觉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静。过年意味着我又涨一岁,年龄的增长对我来说是种折磨———以前总嫌时间过得慢,总想着快点长大;现在又嫌时间如白驹过隙———不想长大,或者说不想变老。生活的压力和工作的艰辛,让80后变得暮气沉沉,虽然我和多数80后的情况不同,但我不得不和多数80后一样,开始缅怀起我的青春岁月。

以往过年我有好多心愿,但今年只有一个心愿———年三十能去爷爷奶奶家,吃顿团圆饭。其实我还有一个愿望埋藏心底:把雯雯叫来一起吃饭。雯雯真的去了她表哥的公司上班,听她说还不错,活儿很轻松,工资不低。爷爷曾对我说:“小周的表哥可是对她有意思啊?在农村有这种风俗的。”我回答:“不可能吧。”我觉得雯雯不会喜欢她表哥的,原因我说不上来,就感觉雯雯不喜欢那一款。对于年三十去爷爷奶奶家这个问题,我爸的想法跟我截然相反,他非常不愿意去,原因有三条,一:要带上我,这是他最烦的;二:他觉得人太多,吃不好喝不好;三:人太多麻将打得不安稳。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马朝万甚至不惜耍些小手段。离春节还有一个月时,马朝万就对沈若琼说:“年三十晚上又是一大家人,吃又吃不好,喝又喝不好,我想想就头疼,”他边说边摇头晃脑,“我看我们就不去了吧,非要年三十去干什么呢?又要带马克去,劳命伤财的,烦死掉了,我们在家搞点菜吃吃酒喝喝多快活呢。”马朝万点上一支烟,继续说道。沈若琼停了一分钟,看着他回道:“那恐怕不行吧,春节是合家团圆的日子,我们不去不合适的,再说马克和天羽都盼着去爷爷奶奶家。”马朝万虽自知无理,不过仍然要搅三分,“有什么去头我就不明白,你们就喜欢赶热哄,反正我是不去,你们想怎搞就怎搞,我就不烦你们这些神了。”他瞪着眼没好气地向沈若琼撂下狠话。沈若琼不希望因为一点小事又跟他吵起来,跟他说理根本没用,只能不吭声,息事宁人。

眼看年三十近在眼前,马朝万开始实施他的第二步计划。年三十的头两天晚上,马朝万八点多钟便躺到了床上,并突然对沈若琼说:“砸蛋喽,我浑身没劲,肯定是发烧了。”他眉头紧皱,一副难受的表情。沈若琼关切地说:“我拿体温表给你量一下。”马朝万一个劲地摆手,“不需要,不需要,我心里有数,肯定是发烧了,浑身酸疼。”第二天,马朝万显得更加无精打采,萎靡不振,要么躺在沙发上唉声叹气,要么就是愁眉苦脸。我们都叫他量体温或者吃药,可他死活不愿意。“看来明天我们是不能去爷爷奶奶家了,我们就在家过吧。”他有气无力地对我们说道。我当时就像被他泼了一盆冰冷的水,从头凉到脚,从外面凉到里面!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当时根本没发烧,那两天只不过是演戏给我们看而已,所以他当然不可能量体温,否则不就露馅了么?马朝万不是科班出身,但演技绝对一级棒,他没当演员,影视界损失不小。现在回想起那两天害得我们三个为他担心发愁,实在觉得自己愚蠢简单的要命。不过虽然马朝万费尽心机耍小手段,但值得庆幸的是,他的目的并未得逞。

年三十一大早,爷爷就带来电话。他对马朝万说:“你们上午带马克和天羽早点来吧。”马朝万回答:“我这两天不大舒服,我们就不过来了。过来太麻烦。”爷爷一听立刻紧张起来,问道:“怎搞不舒服啊?可好点了?过年哪能不来呢,合家团圆嘛。我叫马朝事开车来接你们吧。”马朝万已无路可退,只得勉强同意。一个小时后,马朝事开着王晓敏的深红色沃尔沃来了。

马朝万铁青着脸把我的轮椅搬下楼,然后在马朝事的帮助下把它放进沃尔沃后备箱,可是他并没有上车,他对马朝事说:“你带他们三个先走吧,我发烧不舒服,晚上看情况再过去。”马朝万的语气冷漠而严肃,像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马朝事深知他是个说一不二,从不听人劝的人,所以其他的话都没说,只说:“那我带他们先走。”我们一路上心情都很郁闷,不知道他这是演的哪一出,大过年的干嘛非给别人心里添堵呢?难道带我去一趟爷爷奶奶家就这么不情不愿么?我实在想不通马朝万的思维方式,他非把简单的事搞那么复杂。大街小巷都在放鞭炮,震耳欲聋,红纸屑像地毯一样铺满街道,一片喜气洋洋,而我的心情却是灰暗无光的……马朝事开车技术不行,动作慢,车速慢,在路上的这段时间很沉闷。他看着后视镜里的沈若琼问道:“马朝万怎搞发烧了?”沈若琼抬起头无奈地回答:“可能是前两天受凉了。”马朝事又问:“他可吃药了?”沈若琼轻叹一声,答道:“我们都叫他吃药,他就是不吃。”

今年春节,年夜饭在饭店吃。爷爷奶奶做这个决定有些无奈。二老觉得在饭店吃又贵又不实惠,但每年为了准备这顿年夜饭确实要花费大量精力和时间,很忙很累,于是一个多月前二老把子女叫到一块商量,看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好办法。爷爷首先说:“今年春节我们想改革一下,我们两个人搞太麻烦又太累,你们可有什么好办法?”奶奶接上说:“我们想了一下,我们准备六到八个菜,然后你们一家再带两个菜来,这样不就照了么。你们看怎么样?”

马朝万害怕去饭店吃。倒不是想替二老省钱或不喜欢吃饭店的菜,而是又要推轮椅带上我,他感到烦得很。所以马朝万首次第一个发表观点,“那照嘛,一家带两个菜就是了。”马朝如接上道:“那我们要露一手,做两个最拿手的菜带来。”马朝意没有马上表态,因为她觉得这样太麻烦,但是又不好反对。马朝事正想开口,却被王晓敏抢了先,“带菜肯定不行的,太不方便了,泼泼洒洒的,简直是馊主意!”她摇着头否定了二老的方案。爷爷奶奶听王晓敏这么说不爽得很,“这有什么麻烦的,又不叫你们带汤汤水水的。”奶奶反驳道。王晓敏咧着嘴继续说:“你们说的这个是不可能的,谁大过年的还去做菜啊?神经病噢,你叫你儿子做吧!”她边说边指向马朝事。马朝事依旧不吭声,面无表情。尹辉这时说道:“讲实话,我们一家带两个菜爸妈确实轻松很多,但也确实怪麻烦的。”尹辉这么说显然是既不想公然反对爷爷奶奶的方案,又不愿得罪王晓敏。马朝意知道迟迟不开口终归不行,“要不然到时候去饭店点几样菜不也照么。”她说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但又被王晓敏一口否决,“这根本不行,酒店都在忙年夜饭,谁顾得上你去点菜啊?你经常下饭店,连这个都不知道么?”她又借机说了马朝意一番。

就这么说了半个多小时,仍然没有结果。谁都不愿再提新的方案,因为害怕又被王晓敏态度蛮横、毫无顾忌地呛回去。马朝事此时又打算开口,可又让王晓敏抢先一“嘴”,“我看算了吧,去酒店订一桌吧,不就三四千块钱么,省得麻烦了。还带菜,受那个罪干什么。”她轻描淡写地说道。话音刚落,马朝万便起身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去厨房溜达一圈,他心想:你王晓敏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还什么不就三四千块钱么,你有钱当然不在乎,干嘛害老子麻烦一通?马朝事更不是东西,坐在那儿就像“活菩萨”似的,屁都不放一个,就随你老婆在这里出馊点子!爷爷摇着头说:“去酒店吃太贵了,那不是被活宰嘛!”奶奶说:“乖乖,要三四千啊?太贵了。”王晓敏见二老都嫌贵,变得不耐烦起来,“你们这种观念永远跟不上时代,现在谁还大过年的在家里忙活?这叫花钱买享受,你们可知道啊?”她突然提高嗓门说道。马朝万此时虽然一肚子恼火,但却什么也没说。马朝意的观点和王晓敏差不多,自然也不会提出反对意见。而马朝如坐不住了,“他们老两口一个月才多少钱啊?哪能和你比呢,你要是赞助一点还差不多。”马朝如盯着王晓敏不温不火地说。赵镇守接上说:“还是带菜吧,花钱少又实惠。”王晓敏看马朝如和赵镇守都反对她的意见,而且马朝如还讽刺她,再加她明显看出二老很赞成马朝如和赵镇守,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跟你们讲,你们要是在家吃年夜饭的话,我就不来了!”王晓敏昂着头不看任何人,警告似地说道———她不但是在威胁二老,也是在向其他人放狠话。她说完立即站起身进了卫生间,又像上次一样把门重重关上。这时马朝事终于开口,“要不然我去傍边的酒店问一下价钱。”他看着爷爷说道。爷爷沉吟几秒,微微点头。

女人有三招:一哭、二闹、三上吊,那多是对付丈夫的。而王晓敏对付二老及家里其他人也有三招:一磨、二操、三甩脸!她在这个家里绝对是狠角色,不光惹不起,但凡大事小事只要不听她的,她就要使出以上三招。这些年来,通过王晓敏的所言所行我悟两个道理(或者说歪理),一:人不能太老实、太好讲话,必须得有点脾气,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样周围的人才会重视你,把你当回事儿,否则就可能受欺负;二:脾气大不好惹并非是有钱人的专利,没钱更得有脾气,要不然别人都拿你当软柿子捏!———这一道理马朝万早已做出最佳诠释。

马朝事第二天就去酒店问了年夜饭的价格及菜品,然后把情况告诉爷爷奶奶,其他的什么都没说。二老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去饭店订一桌年夜饭。二老这个决定做的很迟,因为要花掉三千多块,确实舍不得,但如果不花,又害怕王晓敏年三十真的不来,自己不开心,马朝事又为难,何必呢?二老深知,王晓敏真的能说到做到,不顾一切,所以二老从大局的角度出发,只能向她“投降”。

已经接近傍晚,全家十几个人都已聚齐,唯独少马朝万。爷爷奶奶原本打算六点去酒店,但为了等马朝万,一直到六点半都没走,每个人都很急。爷爷打电话给马朝万,但没人接,沈若琼又打他手机,仍然没人接———他这人官瘾太大了,太会摆谱了,叫我们一大家人等他一个———他之所以官瘾大,是因为一辈子当不上管,所以只能在家里过过官瘾!时钟指向六点四十,爷爷奶奶决定不等他了。一家人到了酒店的包厢,纷纷落座———马朝事、王晓敏当仁不让坐上主座,和在家时一样。其他人只能往下排。服务员开始上菜。我看着珍馐佳肴没有胃口和心情,一颗心被寒冷和狂风裹挟,无法挣脱。我一直在想:马朝万怎么还不来?他到底想干什么?此时透过酒店的落地玻璃窗,我看见绚丽的烟花腾空而起,瞬间照亮寂静的夜空,我不久前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每个人都在享受这其乐融融的团圆时刻,雯雯一定也和家人坐在一起举杯庆祝,欢乐与幸福洋溢心间———我只要想到雯雯是高兴的,我就会高兴。

爷爷奶奶显出焦急与无奈的神色。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马朝万姗姗来迟。马朝万的步伐显得缓慢而无力,他身穿一件八九年前买的深色旧棉衣———其实他春节前花了近一千刚买了件很上档次的名牌棉风衣,但今天偏偏不穿。脖子上围一条看不出颜色的旧围巾,一直盖住大半个脸,只露两只眼睛观察一切;头发乱如稻草,显然是根本没打理过;表情萎靡,双眼失神。每个人看见他的第一感觉都是:怎么搞成这副?样。马朝万从来不是个邋遢、不讲究形象的人,他之所以年三十晚上要刻意搞出这副样子,目的只有两个字:装?!

马朝万这么做是低调吗?当然不是。他一无所有,碌碌无为,想高调都没资本,低调无从谈起。马朝万的潜意识里,有种十分奇特的心理:在家里人面前搞出一副很可怜、很不快活、过得很不好的姿态来,也就是装?。马朝万装?的目的是什么?为的是他可以随着自己的性子想怎样就怎样,他说任何不像话的话、做任何不像话的事,家里人都不和他计较,都能原谅他,因为他过得最不好、最可怜啊。简而言之,马朝万就是利用别人的同情和怜悯之心,达到都以他的利益得失与喜怒哀乐为出发点和原则的目的。他的“主攻”目标一是爷爷奶奶,二是马朝事。

马朝万走进包厢低着头,谁都不看,更不说话,径直走向唯一的一把空椅子坐下。然后迅速环视四周,表情不再萎靡,双眼不再失神,紧接着他从棉衣口袋掏出香烟和打火机,点上,低着头猛抽,依然不看任何人,不和任何人说话———他仿佛与一群从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马朝万,你怎么搞到现在才来啊?”奶奶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马朝万眼皮都没抬,有气无力地回答:“我有点不舒服。”奶奶本想继续问,可看他那种状态,没敢问,把话全部咽回肚里。“马朝万,你怎搞发烧了?可是衣服穿少了?”爷爷又关切地问道。可是他半分钟后才微微摇摇头,就算回答了。马朝万落座,大家开始陆续动筷子,但气氛始终非常沉闷,每个人的情绪似乎都受到马朝万的影响。更夸张的是,马朝万从坐下到吃完离开,除回答了奶奶六个字以外没再说过一句话,他没给任何人敬酒,也没接受别人的敬酒———马朝万曾暗自在心里痛斥马朝事是“活菩萨”,他自己就不是“活菩萨”么?同样是,只不过他一向搞双重标准。自己鼻子上的灰看不见而已。马朝万在这个家里同样脾气大惹不起,是比王晓敏更狠的狠角色。爷爷奶奶为了家庭和谐和睦,花了三千多吃顿年夜饭,王晓敏总算没意见了,可没想到马朝万又闹起情绪,真是摁下葫芦浮起瓢,太悲催。二老大过年的却开心不起来,而且无处诉说。

如马朝万预料的一模一样,他装?的目的全部达成。其实,马朝万之所以要演这一出戏还有另一个原因:心里非常不爽。原因就是一个月前王晓敏向爷爷奶奶提出去酒店吃年夜饭,他认为这是个馊到家的主意,因为要带上我,而且又是和家里十几个人一同出发,虽说酒店就在舒鑫公寓的旁边,推我去也就十几分钟路程,他仍然极其讨厌和不愿意,他觉得兴师动众,引人注目。马朝万原本信心满满地认为,爷爷奶奶不会采纳王晓敏的意见,然而事实又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因此他对二老也相当不满,可是又无处发泄,于是便冥思苦想、绞尽脑汁,最后在合家欢聚的年三十晚上给全家人上演了“装病、装?、姗姗来迟、一语不发、掉脸子”的戏码。马朝万的演技确实不错,为了他自己的利益得失也算用心良苦,不过家里人谁看不清他呢?只不过慑于他的火爆脾气和不顾一切不说出来,给他留点面子罢了。当周围人早已对你了如指掌的时候,千万不要为了自己的一点蝇头小利耍小聪明和小手段,这么做只会抹黑自己的形象,招来潮水般的差评。亲人可以原谅你的错误做法,但不是无底线和永久的,而换成外人又会怎么对待你呢?马朝万同样有三招:一不讲理、二撂狠话、三掉脸子。

抛开做触犯法律和突破道德底线的事不谈,“好人”与“坏人”的区别在于,“坏人”永远以自我为中心,只在乎自己的感受与利益得失,从不考虑周围人的感受与利益得失,自私、自大又自负。“好人”懂得尊重、理解和善待别人,为自己着想的同时也能为别人着想,常常换位思考,重情义,有一颗柔软而懂得感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