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明月夜沉声道。
哥舒寒置若罔闻，紧紧拉着她的手腕，两个人手牵手在花园的小径上信步而去。身后的随从们，极有眼色的没有跟上他们。
“又不是十七说破王爷心事，您又何必与我置气？”她放弃了挣扎，但语气寒凉。
“难道，我不需要给你一个解释？”他问。
“不必。”她决绝拒绝。
“你生气了，十七。”他淡淡一笑：“可是吃醋了？”
“和一个蛮不讲理的笨女人？”她冷笑：“您，看低了我吧。”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她。”他挑眉，乘胜追击：“此时都口口声声称呼我王爷，而非刚才那时情意绵绵的寒郎，突然一下子要这般疏离，十分令人感伤啊。”
“刚才，不过为了配合您演戏，人前恩爱夫妻，人后各奔东西，之前也说好了。王爷何必认真？不过，既然您提到了，不知……她可是您不愿回老宅的缘由呢？青梅竹马，往往缠绵悱恻，难免常挂于心，念念不忘吧。”
她似笑非笑，毫不客气尽力回击道：“不会有人，因此伤了一颗少年情深的心，留下了什么阴影不成？”
“一个蛮不讲理的笨女人。”他不屑一顾的慵懒笑了笑：“你，看低了我吧。”
“您也知道，我说的不是她。”明月夜学着哥舒寒的语气，挑眉道：“绰约，很动听的名字。人若其名，想必王爷当年佳人在抱，风流倜傥，佩服至极。”
“你的潜台词好像是，拈花惹草，朝三暮四，卑鄙下流。”他调侃着：“又何必言不由衷？”
“王爷如何，十七并不关心。过去、现在，或者将来，就算您要纳上十几房姬妾，只要府里银子够用，随您开心就好。只要给我想要的，臣妾……亦然会扮演好西凉王妃的角色。”她一字一顿道，眸光微冷。
“口是心非。”他嗤之以鼻。
“各自欢喜，各得其所，我能有什么不开心？”她呲牙。
“你敢！”他侧了头，重瞳深邃，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你还想翻出我的手掌心？”
她冷笑一声：“就不信，若我死了，您还真追到阴曹地府去。”
“哈哈……”哥舒寒终于忍不住停住脚步，他笑得淋漓尽致：“分明在乎，也分明生气。你啊，孩子气。”
“到了。”他突然揽住她肩膀，恰好截断她的反唇相讥。
原来，就在不知不觉斗嘴间，他们已到达后花园中的一处院落。牌匾很清晰，正是裴六娘口中的绾香馆。
一所不大的院落，铺满了大块儿的青石砖，院落里种满了晚银桂，淡淡清香，满园环绕。
院落之中，有画着仙鹤的影壁，盛着白色莲花的大缸，郁郁葱葱的葫芦架，架子上有蝈蝈笼，屋檐上挂着色彩缤纷的大鹦鹉。
哥舒寒拉着明月夜还想往里面走去，她却微蹙着眉，坚持不肯挪步。
“里面，没人……”他笑。
“不去。”她执拗坚持。
他故意叹气，然后一展臂，就直接抱起她，信步走进小院儿。这一次，她没挣扎，但表情清淡，一副随便无所谓的架势。然后，终归拗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暗中细细打量着房子。
房间的布置朴实无华，竹青色的纱幔映衬着白洞一般的墙壁，益发显得清爽透彻。家具摆设以竹制为主，除了依旧用硕大的夜明珠，取代了灯火的照明，也再无什么出奇之处了。
他抱着她，走过房间与长廊，他们并没有停留，而直接爬到了屋顶之上。他把她小心的，放在屋檐的乌瓦之上安坐，自己也紧贴着她小心坐下，然后又很自然的，把她揽在自己怀抱之中。
“抱紧啊，不然掉下去了，可别怪我。”他戏谑。
“你别盼着我掉下去，我一定拖你下水。”她毫不客气，却暗中用力抓住他的衣襟，以防真的失足跌落。
确实有些高，她的心也跳得挺快。
待两人安静下来，整个院景尽入眼眸。
眼见屋檐下，开满了一片翠绿如同烟雾般，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银白小花。而满园的桂花香气，带着清浅的甜，让人想起了甜糯的点心。尚未用膳的明月夜，不禁咽了咽口水，却执拗着侧着头，不理睬身边的人。
哥舒寒不动声色打开手边的包袱，拿出了几样点心。有苹果酪饼、提子奶酥、桂花枣糕，一壶同样香甜的糯米酒，竟然还有两串红艳艳的糖葫芦，晶莹剔透的，令人馋涎欲滴。
他拿着糖葫芦，在她面前晃了几晃，揶揄道：“这可是刚刚，我去集市那边白记老铺，买回来的点心和糯米酒。这糖葫芦恰好蘸好了麦芽糖，脆而甜，好吃得很。你若不要，我便喂给屋檐下那对大鹦鹉了。”
明月夜的眼眸，紧紧跟着那串红彤彤的果子，来回转了几转，终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一把抢过一串，轻轻舔着果子上的糖衣，郁闷的心情似乎不再那么纠结了。
“真好吃，我有好几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葫芦了。”她感慨着，没拒绝他递过来的苹果酪饼。
看着面前的女孩，完全被点心吸引了注意力，满腔怒火终于化成了惊人食量，他不觉好笑。他自己，也喝了一口糯米酒，捻起一块桂花枣糕。
“居然悄悄去买好吃的，为何不带上我？”她狠狠白了他一眼。
“想给你一个惊喜……”
“哼，惊喜，不如说成惊吓。还差点儿就被你那青梅竹马，沉了塘。”明月夜冷哼一声，一手拿了一块苹果酪饼，呲牙道：“最气人的，你还护着她，不肯帮我说话，可见你心中有鬼。”
“十七，谁能在你手里得便宜？你对她下了毒，想必今夜她将无法安眠。让我猜猜看，有淡淡的杏仁儿味，是雀颜花蕊吗，那么一点儿粉末就能令人肌肤红肿，痛痒不堪。”
“不对，还有痒粉和毒毛虫的头须，不沾水不妨事，沾水就会奇痒无比。不知这位雍容华贵的夫人，今日会不会沐浴更衣呢？十七的毒，自然没那么好解。我可不想让她出现在婚礼上，对着夜王妃大放厥词。回头，惹怒了夜王再划花了您的花容月貌。”她振振有词。
“你就不对她说起的人，好奇吗？”他似笑非笑。
“不！”她举着一块吃了一半的苹果酪饼，黑白分明的星眸晶莹闪烁：“反正你想说，不管我问不问，你都会说。若不想说，问了也没用。爱说不说，反正我不在乎。”
“十七啊，我真不知道应该夸你大度呢？还是应该把你抓起来好好打一顿屁股。若你夫君，心里藏着别的女人，你却并不在乎，你让为夫情何以堪呢？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没分量？”他邃黑重瞳，迷雾重重，意味深长。
“那我说在乎，你就会把那心上的人，忘记吗？”她反问，几乎有些认真。
“不会。”他回答得决绝。
她吃点心的手指微微一滞，不易察觉地蹙眉，冷哼：“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我以为你会悔婚，或者干脆在我的酒里下毒。”他调侃。
“我又不爱你，管你爱上谁。”她冷酷地呲呲牙，简单明了：“随便你……反正我无所谓。”
“哦？不爱我，那你爱谁？汪忠嗣、温亭羽……还是那个流千树？”他的双瞳之中，突然隐现危险的幽绿火焰。
“关你屁事！”她嘲讽道：“哥舒寒，不要仗着我喜欢你，就以为一切都胜券在握。今天我可以喜欢你，明天也许就会杀了你。擅毒之人，心最毒了。如果杀了你再埋了，人不知鬼不觉，什么契约都不再管用，省事得很。”
“呵呵，跟了我，果然更狠毒了。”他忍俊不禁，缓缓低语，声音蛊惑：“分明嫉妒，却不肯承认。十七，其实，我也不过。就想听你说一句在乎我，而已啊。”
明月夜扭头，盯着身畔那目光微凉的男人。清凉的风吹散了两人的发，她的发丝纠缠着他的发丝，缠绕中更加纠缠不清，甚至再分不出你我。
“彼此，彼此。”她咬牙道。
“我要有多少耐心，才能等你长大成人呢？”他长长叹息着，又深深呼吸着桂花树林的清甜气息，似乎带着几分妥协道：“好吧，军医十七，你可有时间和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