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要去姚前市报到,元旦后正式上班。”税修一脸的笑。
“你是春风得意,吉星高照。我的处境不妙,有灾难之兆。”周文革拉长了脸。
“要稳起,越是危机四伏,越是要稳起。你的心理素质一直都好,自己不要闪火。”税修眯着眼盯着他。
“朱洪明也被抓回来了,如果他全盘供出怎么办?”
“你叫他干的事,是否有文字记载和第三者在场?”
“没有。”
“这就对了。打酒只认提壶人,谁犯罪谁坐牢,法律有明文规定。”
“还有其他的事会不会翻船?”
“有一件事,我确实很担心。”税修把身子靠近周文革,放低了音调,“刚才,徐昌培被公安局抓了。”
周文革一怔:“怎么会这样?”
“主要是因为你购买氮肥厂和市经贸委借你的150万元资金引发出的问题。”
“要是他全部交代了怎么办?”
“即使他坦白了,只要你不认账,也是孤证,法律定不了你的罪。你认了,问题就严重了,侵吞国有资产,不仅要判老徐的刑,而且也要治你的罪。”
周文革把胸脯一拍:“我当然不会承认,又没有其他证据。”
税修拍了拍周文革的肩:“老兄,这类事我见得多了。许多栽了跟斗的领导和企业老板,他们都经不起考验,只要抓进去,都是竹筒倒豆子,抖得一干二净,想争取从宽处理,结果是说得越多,判得越重。甚至把最好的朋友都出卖了,帮他疏通关系的人都没有。有的就聪明,整死也不交代对他有能力把他救出苦海的人,最后他不是取保,就是判得很轻,出来以后,那些哥儿们都资助他,他还是一个可以过上幸福生活的人。”
周文革明白这些奥妙,也知道税修说这番话的用意,他拉着税修的手说:“秘书长,我知道你前途无量,又有上级领导关照,我假如有不测风云,也决不会出卖你。如果我进去了,我相信你也有这个能力为我说话,甚至帮我东山再起。”
税修笑道:“我们是兄弟,情同手足。你敬我一尺,我会敬你一丈。”
周文革叹道:“想不到,我这次输给了方绍武和邱浩成。”
“把拳头收回来,从长计议,时机成熟了,再打出去。”
“大哥,我听你的。”
周文革与税修对饮了一瓶茅台,周身燥热,赶走了心中的烦闷和不安,处于亢奋状态,有一种缥缥缈缈的感觉。他乘着酒兴回到别墅,按了门铃,无人应答,突然想起保姆王妈回老家去了。他掏出一串钥匙,开了四次才打开门,屋内一团漆黑,出奇的寂静。他上楼后开了所有的灯,客厅格外明亮,非常整洁,散发出淡淡的茉莉花香味,花瓶里换了一束鲜花,在灯光下更加娇艳夺目,花瓣上还停留着晶莹的小水珠。他知道这是夏兰的杰作。她喜欢在客厅活动,经常点缀得很温馨。他高声喊了一声夏兰,宽大的空间响着回音。又拨打夏兰的手机,关机了。他看见茶几上放着两张打印得很工整的纸,拿起一看,是夏兰写给他的信:文革:你会恨我不辞而别,悄悄地走出你的生活,离开这片热土吗?在与你共同生活的五个春秋里,尤其是在革兰集团的风雨搏击中,得到了你的关爱和柔情,学到了经商的知识和经验,经历了艰难和曲折,看到了官商勾结的肮脏丑态,领略了狡诈与残忍的恐惧滋味。这段生活将永远珍藏在我的记忆中。
曾记得,当我处在失去前夫而悲痛的时刻,站在是留是走的十字路口,是你将爱情的神箭射向我,使我既震惊又自卑,你不容我解释,海誓山盟的语言,粗鲁疯狂的行动,把我摧毁了,融化了。我成了一只温顺的小鹿,依偎在你火辣辣的怀抱。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地发现,你对我的爱,夹杂着许多其他成分,与真正的爱有着天壤之别。
我是女人,骨子里有着中国传统女人的怯弱、满足、保守、善良,希望相夫教子、平安生活的性格。我不是那种凭着女人的姿色和依附男人的势力去捞得名誉、金钱和享乐的女人,更不是那种喜欢在政治漩涡中和人际圈子里争强斗胜的女人。我没有好高骛远的奢望,原本不属于我的财富,决不会拥有和死心塌地去追求。否则,我会心慌意乱,噩梦难眠。也许你认为我自命不凡,想做一个超凡脱俗的人。其实也不是这样,在当今物欲横流的现实中,我作为一个女人,也要寻觅自己的生存空间。总之,我要一个真实的自我。
我不理解,你总是忘不了童年那段历史。谁没有人生经历?人生的路不都是充满鲜花和艳阳,也会经历酷暑严寒和风霜雪雨。以史为鉴,不计较恩怨得失,以饱满的生活激情面向今天和明天,才是一个人的明智选择。
我不理解,你是一个智商较高、事业有成的人,怎么总是对“文革”那段历史耿耿于怀?为了报复方绍武和邱浩成,你的灵魂被扭曲,人生坐标被迷失。你挖空心思,绞尽脑汁,设计出私盐连环案,使双岭市的老百姓蒙受灾难。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你不择手段,阴险毒辣。你花巨资培养听你使唤的官员,有的经不起你的诱惑,成了你的俘虏和走狗,为你鸣锣开道,沆瀣一气。你为了逃脱罪责,还杀人灭口,毁灭证据。你自以为策划周密,无懈可击,其实是欲盖弥彰,掩耳盗铃。你已经是网中之鱼,穷途末路。
我送你一句:睿智理德,透觉彻悟。
我最后一次为你整理好客厅和卧室,希望能给你一个美好回忆。
夏兰周文革读完信,气得七窍生烟,把信撕得粉碎,使劲抛向窗外,纸屑撒落一地。他突然觉得这信不是出自夏兰之手,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情和义、怨和恨,既是无情的鞭笞和诅咒,又充满火药味和哲理,完全是李倩的文笔风格。他感到已经祸起萧墙,革兰集团面临着一场灾难。他拿出手机,拨了李倩的手机号码,但关机了。
周文革驾着大奔,来到革兰大厦办公室,整个大楼的灯都开着,却没有一个人。李倩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串钥匙,下面压着一封信,写着“周文革同志启”。他拆开信:辞 职 书革兰集团周董事长:因本人不适应革兰集团的经营模式,辞去办公室主任职务,另谋生路。
李倩周文革跌坐在椅子上,思维停滞了,头脑一片空白。他用拳头砸着自己的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想不到两个臭女人也敢背叛我!”
李倩回到家里,看着躺在床上植物人的哥哥李虎,他形容枯槁,面色惨白,已静静地睡了五年了。想起以前生龙活虎,充满阳刚之气的哥哥,她鼻子酸楚,泪眼模糊。她用热毛巾替李虎擦着脸:“哥,是周文革把你害成这样,他的报应就要到了,希望你快点醒过来。”
李倩的母亲进来,擦着眼泪:“小倩,你哥能醒过来吗?”
“妈,不要失望,医生讲,要精心照料他,多给他翻身、擦洗身子,也许奇迹会发生。”
李倩安慰母亲。
“你不去周文革的公司上班,准备去干啥?”
李倩把嘴靠拢母亲的耳边:“妈,省城一家外资企业已经录用我了,明天就去报到,请你给我保密。”
“小倩,不要老是一个人在外面飘荡,你应该有个家了。”
“妈,别为女儿操心,我已相好了对象,春节带回来,让你审查。”李倩俏皮地说。
“这就好了。我相信女儿的眼光,不会看走眼。”
“妈,我走了,你在家要保重身体,注意冷暖和饮食。”
“妈身体还好,吃得消,你就放心地去吧!”
李倩从家里出来后,给邱浩成打了手机,约他到廊桥咖啡屋喝咖啡。
邱浩成赶到咖啡屋,服务生刚上好两杯咖啡,李倩就到了,她微笑道:“邱处长,你真神速。”
“有李小姐这样的美女主动约我出来潇洒,我是受宠若惊,两脚生风啊。”邱浩成逗趣地说。
“我并不美艳,也打动不了你,你是另有所图。”
“你我心照不宣。”
“邱处长,如果你选择了警察职业,一定是一名合格的侦探。”
“我若是有侦查才能,那位神秘的绿水女士早就出现了。”
“其实你早就知道她是谁。”
“我说了不算,要她自己承认才行。”
“都别绕圈子了,你也知道我是绿水,我就是化名绿水的李倩。”
“好几次我给自己下结论:我的推断没有错。”
“是的,很正确。”
“我还有一个推测,你到革兰集团的真实意图不是为了谋职。”
“为了什么?”
“为了深入革兰集团,搜集周文革的犯罪证据。”
李倩微微一笑。
“五年前,你哥哥被周文革的打手击中脑干,成了植物人,给你们家庭带来了灾难。那时你就对周文革这个所谓的大企业家打上了问号,你就认为这不是正人君子的经营方式。大学毕业后,你放弃了在省城的就业机会,应聘革兰集团,目的是深入了解周文革的真面目。”
“我敬佩你的观察力。是的,我在革兰集团两年多时间里,渐渐地发现,周文革的企业创造的巨额利润,他捞得的名誉和头衔,都是跟个别官员勾结而争得优惠政策。他名正言顺地偷税漏税,低价收购国有资产,壮大资本,经营假冒伪劣商品,大量贩卖有害私盐,疯狂敛财,做假账,毁证据,杀人灭口。他是一个手狠心黑的人。”
“他自以为手段高明,其实是自掘坟墓。”
“他的罪恶伎俩,必然导致众叛亲离、自取灭亡的下场。夏兰已经离他而去,许多专业人员也将走出革兰。”
“因此,你搜集了周文革的有关犯罪证据。”
李倩从挎包里拿出一张电脑软盘,递给邱浩成:“有关证据在这里面,也许对你们专案队有作用。请你转告朱正峰,绿水今晚要离开双岭市,到省城去谋生。”
“李小姐,我代表专案队的全体同志感谢你,祝福你一生平安。”
邱浩成来到刘亚光的办公室,朱正峰正在汇报审讯朱洪明的情况。
“老邱,快来坐。我正要找你合议整个盐案,你来得正是时候。”刘亚光说。
“朱洪明把双岭市的私盐大案都坦白了?”邱浩成问。
“跟我们原来预测的一样,朱洪明要么不开口,要么大包大揽,把一切罪责都揽于一身,与周文革毫不相干。我们遇到了一个脑壳比花岗石还硬的嫌疑人,真有点考功夫。”刘亚光皱着眉头点上一支烟。
“大家心里都明白,私盐案的总策划师是周文革,但目前已有的事实证据不扎实,难以定罪。”邱浩成说。
“盐政处罚的事实是清楚的,但是便宜了他。”朱正峰插话。
“革兰化工厂贩卖出去的私盐,远远超过了盐政处罚的范围。”邱浩成说。
“李生华可以定非法经营罪和过失杀人罪,朱洪明是数罪并罚。但是,要定周文革的罪还很困难。”朱正峰思考着对已抓获嫌疑人的定性问题。
“必须通过其他渠道,研究周文革是否构成其他犯罪事实。”刘亚光说。
“绿水交给了我一张软盘,很有价值。”邱浩成从手提包里拿出软盘递给刘亚光。
刘亚光眼睛一亮:“找到绿水了?她是李倩?”
“对!”邱 浩成点头。
“她在什么地方?”刘亚光问。
“她提供了有关证据,不愿作证,已经离开了双岭市。”邱浩成说。
“她还是有顾虑,担心我们把周文革拿不下来,所以,不站出来作证。”刘亚光很遗憾。
“我昨晚把软盘看了一遍,革兰集团还涉及偷税、销毁会计资料和巨额行贿等等。”邱浩成说。
刘亚光站起来:“很好,这就是杀手锏。正峰,你立即把软盘上的内容整理出来,把其他的证据搜集拢,对周文革必须采取果断措施。但是,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上午八时,方绍武刚到办公室,税修就进来了。今天的税修跟昨天判若两人,稀疏的头发染得又黑又亮,换了一副大眼镜,几乎遮盖了半张瘦长的脸,穿一身正宗的苹果牌蓝色西服,配着雪白的衬衣,鲜红的领带,披着黑色毛绒大衣,鳄鱼牌皮鞋在灯光下闪着光亮。以往微微弯曲的背,挺得笔直,面带微笑,神采奕奕。
“老税,你今天好帅哟。”方绍武看了他一眼,又埋头整理桌上的文件。
“嘿嘿,方市长,省委组织部的通知下来了,要我元旦节前去姚前市报到,后天就是元旦,我准备明天去,节后再正式交接工作。”税修扬起头,盯着窗外。
“祝贺你。今天你就不上班了,做一些准备,市政府给你饯行的事,安排在节后。”方绍武佩服税修果真有才能,又上了一个台阶,再过三五年也许还要升一级,他的目标还不只是市长这把交椅,“老税,你今年才49岁,希望你步步高升。”他知道税修喜欢听吉利奉承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