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奇幻苍银之翼的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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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盗匪团(上)

昏暗的傍晚。

山幕间的天色将暗未暗,犹如浑浊的淡紫色水晶。安拉贝尔和鲁伯身披一白一灰两袭及地斗篷,头罩兜帽,面戴银之匕的暗卫面具,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跟在一名盗匪身后。

那盗匪生得干瘪瘦小,尖嘴猴腮,手里举着一根松枝麻布羊油火把,烧得明亮却恶臭逼人。

山路崎岖难行,只有险要处垫着几块还算平整的灰岩,又是完全沿地势靠脚踩踏成的,因此七拐八扭,盘盘陀陀。那盗匪却像猴子一样纵跃自如,还时不时停下脚步,点头哈腰地为两人照明,苦橘皮一样的褶子脸堆出谄媚的笑。

那些山民以为他们是肆虐于荒野的豺狼,却不知他们只是家养的恶犬。真以为他们在这里作威作福,领主的城卫队视而不见是靠那点微不足道的献金?

被食套住的狗,总有要去咬人的一天。上头可能像完全忘了他们一样沉默个十年、二十年。可一旦派了人来,就是让他们去死,他们也得乖乖去死。否则,就是想死都难了。那位泰温公爵早就用至亲的鲜血证明了他的心狠手辣。

当然,下面的人是不知情的。真正了解内幕的就只有最初被扔在这的三兄弟——老大“血手”伯格、老二“黑蝮蛇”比格斯,再就是他老三“毒刃”赫斯曼。

赫斯曼其实不认得上面来的那两人。他们三兄弟都是卖身换命的死囚,从来听命办事。只认得,也只需认得山民夜猫子送来的银匕首面具。赫斯曼只求不是什么要人命的任务。即便贱命一条,但能活着,谁不想多活两天?

走了一阵子后,三人拐至一个山岩与树木交叠的幽深处。赫斯曼突然停下脚步,他身后的两人随之止步。赫斯曼高举火把,在火光下打了几个手势。然后,他侧过身子,低眉顺眼地对两人道:

“大人,不知兄弟们怎么没护着两位回来?”

安拉贝尔一声冷哼。

“他们折腾到今天一早才睡。我们赶时间。”

赫斯曼不由得对那灰斗篷下高壮如熊的男人嘿嘿一笑,露出一个是男人都懂的表情。他听夜猫子说过,山民之村的那伙子里有好几个美貌少女。

但灰斗篷毫无反应,倒是白斗篷下的女人又是一声冷哼。赫斯曼连忙憨憨一笑,不再多话,继续带路向前。

夜猫子说这两人一男一女,却是女的主事。男的高壮如人熊,让人看着就怕,但从不说话。

看来确实如此。

照着脑海里怀特的吩咐鹦鹉学舌完后,安拉贝尔只觉得一阵恶心。只要一想到对方想象中的场景——那些盗匪与山民将自己按在身下,不停耸动,安拉贝尔便汗毛直竖,恨不得一剑把这肮脏猥琐的家伙劈成两半。

但自然不是现在。

她和鲁伯扮作银之匕的成员,为的就是让这些盗匪领着自己,大摇大摆地进入盗匪团那个隐秘而险要的巢穴。

安拉贝尔只比瓦尔琳矮上一点,就是身材纤细得多,所幸斗篷一披便没甚区别。鲁伯则不得不在皮靴里垫了几块木头,又在斗篷下缠上厚厚一圈干草,光是走在这山路间不露破绽就尽了全力。

跟随猴子一样的盗匪复又前行数步,安拉贝尔在心底默念道。

“刚才我在的位置,左前方十余步石头下有一个。右侧第二高的树上有一个。有陷阱,小心。”

刚才那盗匪停下,就是在给周围的暗哨打招呼。一伙盗匪的巢穴警戒如此严密,确实让人诧异,但那两个暗哨的实力太不入流了。无论粗重的呼吸,还是解除陷阱时发出的声响,在感知过人的安拉贝尔耳中都像夏夜里成群飞舞的蚊虻一样明显。

“嗯。”

怀特回应了一声,以示明白。

他给罗曼和自己施放了三环的「隐身术」,隔着五六十步的距离吊在那三人之后。

来到刚才安拉贝尔停住的位置,怀特略一估算,随即出手。

「十尺静默术」!

「窒息术」!

那两个暗哨身边的空气,一瞬间被置换成了能致人死命的毒气。两个连职业者都不是的普通盗匪痛苦挣扎着,十指甚至将咽喉挠得鲜血直流,却诡异地没有半点声音发出。很快,两人就不再动作,瘫软着身子,成了两具面色青灰、七窍流血的尸体。

一路上,猴子一样的盗匪一共停下三次。安拉贝尔揪出总计七处暗哨。怀特依次将其拔除。整个过程悄无声息,没有任何能被发现的端倪。两个二环法术的组合犹如静夜里杀人于无形的死神。

怀特知道身中「窒息术」的人死状有多么凄惨。这个法术制造出的毒气其实是一种强酸物质。一旦吸入体内,口鼻腔道就会在片刻间被腐蚀得千疮百孔。那种剧痛难忍又奇痒难当的折磨,会让人疯了一样恨不得把整个喉咙抠出来。

他看了看身旁的罗曼。

给自己施放了一环?「夜视术」的她自然也能看清那些盗匪怨鬼一样狰狞的遗容。

但她脸上没有丝毫异色。

这个一向给人以温和柔弱印象的女孩,此时就像一柄在鞘中默默蓄势的匕首。魔力在她漆黑如夜的眼眸中流转,发出极淡的浅蓝荧光,看起来就像暴风雨前的海面,平静却让人心悸。

怀特知道她自被救醒后,便一直对这份大意耿耿于怀。

其实,他们三个会这么轻易地让瓦尔琳用药迷倒,并不完全是人傻又幼稚或没见过血的温室花朵什么的。

这只能说是成长环境带来的影响。

作为王国最北境,抗击魔潮的最前线,暮冬堡苦寒荒僻,生存艰难。无论面对天灾或是魔物,人类都处于绝对的弱势,不得不抱团取暖,相互扶持。即便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相互间也会抱持有极大的善意。

他们习惯了这种人与人间的善意,习惯了与他人坦诚相待,互帮互助。因此,他们虽然对种种勾心斗角,背地里的隐私算计有所了解,却仍不会养成一种习惯——以最坏的心思揣测并提防别人。

在暮冬堡,人类最大的敌人是魔物。一旦南来,人类最大的敌人则是人类自己了。

否则,三个出生成长于边境的拓荒后裔,见惯了鲜血与尸体,在生死间挣命的次数绝不比寻常佣兵少的职业者,又怎会这么容易就栽了跟头。

怀特一直对瓦尔琳和巴迪袖手旁观,为的就是让他们长个教训,让他们明白暮冬堡与外界的不同,从此多留一点心眼。

三个人里,他最放心的其实是罗曼。这个女孩表面上柔柔弱弱,与人说话细声慢语,一举一动总透着一股小心翼翼,又像是和风拂面,恍若不存。但内里,她却是最坚韧,适应力最强,善恶观念最淡泊的一个。

对罗曼来说,重要的是人、是需不需要,而不是什么是非对错。如果需要的话,罗曼绝对能果决狠辣到让人不敢置信。这也是怀特欣赏她的原因。理性与冷静是一个奥术系施法者的必备素质。

鲁伯则与他的恋人完全相反。这个嘻嘻哈哈的大男孩才是心最软,也最善良的一个。怀特倒不怎么介意,反正是附赠的。就交给那个喜欢他的人操心好了。

至于安拉贝尔,对父母的憧憬和老牧师的言传身教,让正义早已植根于她的灵魂。在拓荒村时,她的正义是守护那一方土地,守护土地上的人们。而现在,离开拓荒村后,恐怕安拉贝尔自己也不知道,她的正义该在何方。

这没有没关系,慢慢寻找就好。

怀特并不反感正义。有正义才有自己的路,有自己的路才能走得长远。

正义就是求善。善的本质是利他,恶的本质是损人。善有大有小。大善利人利己,对整体有所增益。小善损己利人,不过求个心安。同样的,恶有大有小。小恶损人一,利己一,对整体不过是种搬运。大恶损人十,利已一,看似聪明至极,实则愚不可及。更别说那些损人不利己,只为一口气的疯子了。

大善当行,大恶当除,小善小恶可有可无。所谓善因善果,恶因恶果,莫不如是。然而,因果律作用的是整体。只以个体角度来看,善恶因果基本算不上公平。

当然了,怀特知道,这种大道理小姑娘是不怎么听的。她可不是索姆里斯坦大教堂里那些皓首穷经,只会夸夸其谈的神学博士。

北境以北,那莽莽无边的黑森林外的苦寒与鲜血,让安拉贝尔的性子务实无比。也就是说,她从不管你说得是不是天花乱坠。只要觉得对,就会听。觉得有用,就会照做。

她就像一棵常青之木的种子,已经落入大地,只需慢慢等待即可。这世上只存在厚积薄发。所谓捷径,走到最后基本都是要吃亏的。而怀特,也只准备为她扫掉那些太过碍眼的拦路石。

不久之后,一行人便望见了盗匪团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