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连树独自长在院子的西南角,真的只是一个角,位于主人家厕所和猪圈所围成的夹角地带,能有个一平米?再多也多不到哪里去了。
黄连树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否则也不会偏安一隅了,他不喜欢热闹,也很少开口说话,最多,只是与和他枝叶相交叉的枣树,有个那么几句简单的交流。除此之外,他,一直很安静。
而且枣树也是个闷葫芦,沉默起来,比黄连树话还少。而话痨起来,却比麻雀那一家子还要叽叽喳喳个不停,实在是烦人的紧,黄连树这样想着。
但是黄连树也不是真的就讨厌枣树,那不至于。对于这位长者,黄连树还是很敬重的,只是单纯觉得,枣树老是有心事的样子,好多次和他聊着聊着,便没了下文,自顾自的就发起呆来,难道老年树都这样?
对于想不明白的事情,黄连树一向是懒得多想的。刨根问底的有意思?活着不容易,过一天是两晌,和日子耗着呗!
但是日子重复而单调,黄连树的沉默寡言又决定了他的树际关系很单纯,这是相对客气的说法。而相对客观的说法是:他没什么朋友。
难免无聊啊,和枣树又有代沟。和另一个邻居:猪,一向是保持距离的友好。
黄连树想干点儿什么事了,但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自己想做些什么——树生就怕没方向啊!
到了中午,暂时没什么方向的黄连树,打起了盹儿,昏昏沉沉的睡去了,然后整个下午就没了。
夜晚降临,黄连树失眠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莫名其妙地“倒时差”了,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想必也不是最后一次。
黄连树突然想到一个词:“死肥宅”。这说的,不就是自己么?不过还好,自己不算肥,还很修长呐。想到这里,黄连树不可避免的又有些洋洋得意了。
夜愈发深了,月明星稀、万籁俱寂的午夜,悄然来临。黄连树轻轻抖了抖枝叶,他有些冷了。
困意还是没有,但也无事可做,无话可与人说,闭上眼睛假装睡觉吧,也许假装着、假装着,就睡着了呢。
第二天叫醒黄连树的,当然不是梦想。他也不知道作为一棵黄连树,梦想对他有什么用?叫醒他的是两只不知名的鸟,比斑鸠体型大,比鸽子体型小。是什么,他不认得,也懒得开口问。
不过让黄连树开心的是,他们在吃黄连果,在吃其他人谈之色变的黄连果!而且看样子,还挺喜欢的呐。黄连树感觉自己仿佛从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落魄书生,一下子成了金榜题名的状元郎似的:开心的不要不要的。
依旧是没出声,不过这次,是因为黄连树怕吓到他俩,而不是之前的懒得搭理。
两只鸟儿边嬉戏边吃果子,不一会儿,便心满意足地飞走了,也没跟黄连树打个招呼。
不过黄连树不在意这些,也没时间在意这些,他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欣喜若狂:“原来我是有作用的!原来我是被需要的!原来我……”
在这一刻,原来那个佛系黄连树一去不复返。新生的黄连树神采奕奕,光彩照人,发自内心的笑容感染了整个院子的小伙伴。大家不知道他傻乐什么,不过看到他第一次笑的这么满足,这么骄傲,大家打心眼儿里高兴。
树,是需要成就感的!
这是黄连树一瞬间悟出的道理,在随后的日子里,他坚信不疑。
在随后的每一天里,黄连树早睡早起,树根卖力地汲取养分,尽全力使所有黄连果都成熟饱满。然后就是,期待着那两只鸟儿的再次到来。
黄连树失望了,他俩并没有再回来。眼看着一个又一个成熟了的黄连果自动从枝头脱落,最后慢慢溶于泥土,黄连树说不失望那是假的。
大家同样感受到了黄连树的失望情绪,不过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如何安慰的了?
羊试着吃了一口掉落在羊圈里的一颗黄连果,顿时脸色变得和黄连果一个颜色了,苦得她赶紧大口喝水,然后又狠嚼了几大口青草,才缓解一些。
没办法了,安慰树也不能把我这条羊命搭进去啊。羊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
看到羊的表情,正准备也吃一颗黄连果的猪赶紧打消了念头,“哼哼,哼哼”摇了摇头。
身为正主儿的黄连树看到这些,反而笑出了声:“大家不用这样,失望肯定是有的,不过远不至于绝望。知道有人真的需要我,就足够了,不管他们有没有再来。”
“真的?”大家一起问道。
“童叟无欺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