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子扶着夏玉树走进大门,走了一段,便有一行人抬着两个滑竿快速地跑过来,一个满头白发,精神矍铄的老太太,从其中一个滑竿的椅子上冲下来,一把把夏玉树抱住,“我的玉儿!”
夏玉树心里一囧。
老太太面容红润富态,此时满脸激动,捧着夏玉树的脸,“都怨夏景和那个老不死,非要送你回乡下去修养,老婆子想跟去他不让,我好几年没见过我的玉儿了!”
好的,对方的身份呼之欲出,夏玉树连忙道,“奶奶,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周围的家丁丫鬟赶忙上来劝,好半天才把老太太劝回去坐上椅子,依旧拉着夏玉树的手不松开。
所幸夏玉树此刻也坐在滑竿上,将手任她握着,一面不住地附和她的话,把老人家哄得可高兴了。
他在这方面有些经验,因为曾经就是这么哄自己奶奶的。他奶奶是个利索的老太太,打小就疼这大孙子,只是前年他读高中的时候没了。想到这里,夏玉树有些感伤。
“少爷,少爷!”一个书童模样的人大呼小叫地跑过来,被老太太喝住,“长青,吼啥呢?给我站好了!”
长青闭嘴,噤若寒蝉,乖乖地站到夏玉树旁边,将原本跟在那里的一个家丁挤开。
后者对长青怒目而视,长青毫不示弱地瞪回去,最后还是那家丁败下阵来,将位置让给长青。
“少爷,老爷夫人都出去找你去了,大少爷也出去了!老太爷去了宫里还没回来。”长青站在夏玉树旁边小声说。
夏玉树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玉儿,今天便先在祖母那里吃一顿,晚上咱再说。我给你说,余家老夫人有个侄子,从无尽之海里捞出来了几条吉祥鱼,给我分了两条。我今天先给你炖了,就咱俩吃,其他人喝喝汤就好!”老夫人兴奋地安排,夏玉树满口答应。
两个落在后面的丫鬟交头接耳,“老夫人好久没有这么开怀过了,小少爷可真有办法。”
“那是,大少爷跟老爷一样方正,二少爷整天不着家,三少爷行事不羁,不为老夫人所喜,就咱们小少爷最得老夫人欢心。”
一行人走得很快,很快便到了一处名为“清音小筑”的院子。一到地方,老太太便忙活开了,不断地吩咐去把这个那个拿出来,干果蜜饯,瓜子点心不断地上来,夏玉树吃了一茬又一茬,最后遭不住了,“奶奶,再吃该吃不下午饭了。”
“对对,”老太太赞同一声,转过头来吩咐,“把这些全包起来,送到‘听涛阁’里去。”
午饭吃得很丰盛,两人吃吃喝喝,很是开心。夏玉树正跟老太太讲南疆的景色的时候,夏景和兴冲冲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夏玉树旁边。
他急急忙忙地对夏玉树问道,“小树,不是跟清虚那牛鼻子回山学道了吗?怎么忽然就下山了?”
夏玉树还没回答,老太太就勃然大怒,“你个老不死,我说我乖孙咋不回来看我,感情是你在里面作的妖,老娘今天不收拾你,你还翻天了!”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我这全是为了小树好,别人想求还求不来呢!”老头脾气也炸,两人立刻就吵了起来。
也没人敢劝,正吵着呢,夏玉树身份上的父亲苦着一张脸走了进来。先是狠狠地剜了一眼在一旁的夏玉树,然后施了个礼,“父亲母亲别吵了,孩子们都在园子外面听着呢!”
老太太闻言道,“也好,等几日再收拾这老东西,今日是玉儿刚到家,得好好招待一下。你去把孙儿们都叫进来,正好我炖了些吉祥鱼汤,你们每一个人都用些吧!”
然后夏玉树便看着他“爹”走出去,领了一大群人进来。除了此身的母亲之外,还有两男两女。其中一个女子夏玉树认识,正是玲珑。
每个人都先拜见了老夫人之后,才坐到了饭桌上。
夏玉树的“母亲”坐到了夏玉树的旁边,伸出手紧紧地拽着夏玉树的手,似乎是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最终还是没说。
人变多了,但是气氛却不如之前了。尤其是此身之父,对着夏玉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像是要一巴掌扇过来。而对面不认识的两个男的,应该是此身的另外两个兄长,只是一个看上去威严方正,和他爹一模一样,另一个却是一脸的幸灾乐祸,这让夏玉树有些摸不着头脑!
剩下的两个女子,玲珑认识暂且不说,剩下的那个看着他红了眼眶,想来应该关系挺好。
之后便没甚滋味,除了老太太劝夏玉树多吃点,都没什么人说话。
这饭结束之后,老太太叫住了自己的儿子,“我看你面色不好,对玉儿吹胡子瞪眼睛的,你这是想教训他?”
“孩儿只是想教育他做人谦逊的道理,不能仗势欺人。”
“仗势欺人,他欺谁了?良民百姓?老实商贾?”老太太一脸威严地问道。
“都不是,……是在城门的守城官兵。”夏父陪着小心。
“哼!”老太太有点蛮横地道,“那帮子专从人身上刮油的家伙,欺了也是他们活该。我不管,今天你要是动玉儿一下,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夏父悄悄看向夏景和,老头儿看天看地,只当没听见。他无奈,只得道,“是,儿子记住了!”
“那就好,玉儿啊,莫怕,有祖母在,他们都不敢打你。”老太太对着夏玉树笑眯眯地说道。
……
一行人走在回廊里,夏父突然站住,让自己的其他儿子站到后面去,“玉树,你上前来。”
夏玉树看着他那教学主任似的脸色就发怵,硬着头皮走到“父母”的身后位置。夏母拉了拉自己丈夫的袖子,轻轻摇头。这人深吸一口气,责问道,“我听说你在城门处很是威风,都命令人家士官给你下跪认错,还自打耳光。我想问你是几品大员,怎么这么大的威风?”
“谁造的谣啊!”夏玉树叫屈,“我没威逼人家下跪,更没叫他们打耳光,是他们自己干的。”
“你还有理了!你看看这……。”他不断地对着夏母指点夏玉树,半天没说出话来,等了一会儿,再次深吸一口气,“这且不说,那句你是夏景和之孙,夏玉柏之弟,是你说的吧?没冤枉你吧?”
夏玉树闷闷点头,“我也是没办法,他们非得让我把身份证明拿出来,我去哪找啊?不然就得跟他们回城门司,谁知道他们要出什么幺蛾子?”
“你是夏景和之孙,夏玉柏之弟,那你很厉害啊!”夏父气得额头青筋直蹦,“你怎么不说你是夏承乾之子呢?”
这不是不知道你名字吗?我要是知道,我肯定说。当然,这话夏玉树心里叨咕,没敢说出来。
“我说了很多次了,大户人家,尤其要注意家风家德。你知不知道你这些话,传得整个玉京都是。”夏承乾道,“难道你祖父和你兄长的名声,就是拿来被这样浪费的?”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夏玉树小声地回了一嘴,话刚出口,就知道要糟。
“你说什么?”夏承乾暴怒,夏母拉都拉不住,“家法呢?去给我把家法拿来!”
夏玉树见势不妙,立刻跳出回廊,直接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给我把他拦住!”夏玉树面前一下子围过来好几个家丁,虽然都在说少爷对不住,但是没一点让开的意思。
同时,那个在饭桌上就看夏玉树不顺眼的家伙,也一下子跳了出来,堵住了夏玉树的一个方向,笑得十分“伟光正”,“四弟,父亲也是为了你好,切莫反抗,背上不孝的名声啊!”
夏夫人一听这话便皱眉不已,同时皱眉的还有站在一边没动弹的夏家大少爷和三小姐。
MD,他又不真是我爹。玩个游戏挨打很正常,毕竟PK是游戏的一大主体部分。但是要是被“家长”体罚,那就另说了。
“滚开!”夏玉树毫不客气,对着这人所在冲过去,使劲一推,然后窜入回廊另一端,跑得飞快。
“逆子,逆子!”夏承乾手指颤抖,“我夏家早晚要毁在这家伙手里。”
夏夫人赶忙上前劝哄,同时给了一边的长青一个眼神。于是这小厮点点头,顺着夏玉树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夏玉树跑了一阵,发现自己迷路了。这府邸占地很广,处处回廊假山流泉,在夏玉树的眼里,这到哪看起来都是一个样。而且为了不挨打,他专门拣没人的地方跑,现在这地方有些阴森,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寒鸦圃?”夏玉树看着面前的这个院子的门额,有种掉头就走的冲动。
“小少爷既然来了,何不入内一见?”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院子里面传来。
原本合拢的院门,“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
夏玉树心中一动,想到没人知道的“国师府”,咬咬牙,迈步走了进去。
“嘭”,院门一下子在他身后关上了,吓了他一跳。院子里的光线昏暗,像是阴天一样,和园子外面的阳光普照截然不同,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石桌石凳摆在小院的正中,一个一身灰色衣衫的老道士,正坐在桌边品茗。看见夏玉树,老道士朗然一笑,“小少爷请坐。”
“我记得玉京城是不能施法的。”夏玉树坐到这老道的对面,端起对方递过来的一杯茶,喝了一口道。
“那不是法术,只是些江湖把戏罢了!”老道一声长笑,回道。
“还没请教道长是?”夏玉树问道。
“只是个在贵府混饭吃的门客,经常与老太爷手谈的一个老道而已,不足挂齿。”老道士回答得很是干脆,但是不知为何,夏玉树就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或许是这院子里的气氛,也或许是神秘难以形容的直觉。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着道人说道,“我还要去躲我‘父亲’的毒打,就不打扰道长了,有闲暇的时候再来拜访。”
他当机立断,立刻站起身来,就朝着院门走去。
“呵,老道好不容易借助王府之令施法,怎么那么容易便能让你逃掉呢?”兴许是察觉夏玉树起了疑心,老道士也不再装腔作势,而是站起身来,化作一个浑身黑火缭绕的巨大人偶,一掌朝着夏玉树拍来。
劲风扑面,夏玉树下意识地抬起右手,就要念出法咒,却突然听一声大喝传来。
“吾辈之人,当仁不让!”
八个字像是个个重若万钧,大放光明,撞进被封锁的这片院子的小天地,猛然间炸开。无穷无尽的白光从天空倾泻而下,像是一个太阳一样照彻八方。
“啊!”老道一声惨叫,周围的景色片片凋落,如同斑驳的壁画见光一样。
夏玉树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花园里的大树下,周围一片空旷,哪里有什么名为“寒鸦圃”的院子。不远处,一行人正朝着他奔来。
“我怎么了?”夏玉树想站起来,却发现手脚酸软无力,长青连忙跑过来扶起他。
“你刚刚被人施法魇住了,伤了精神,卧床静养几日便好。”说话的却是余庭云这个坑货,夏玉柏也在侧,正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庭云可知道出手的是谁?”夏夫人一脸愤怒,显然对这个敢施法害她儿子的人十分憎恨。
“龙气沉重,禁绝万法,无朝廷诏令绝对无法施展道法。”余庭云一脸严肃,“刚刚交手之际,有一缕阴气流转,且被我打伤的时候有一声鸦鸣声响起,应该是最近投靠端王府的寒鸦道人。”
“端王府?”夏夫人咬牙切齿,“他们将我儿害到这步田地还不够,非得让我儿死了才甘心吗?”
“幸好王府虽然可以稍稍影响龙气,但是毕竟不是真龙,”余庭云严肃说道,“否则一个照面,玉树就会被对方摄去魂魄,生不如死。”
“长青,把少爷扶回去休息,好生照看,再去请个大夫来诊治一下。”夏玉柏吩咐道。
“是,二少爷!”一个软轿抬过来,长青扶着夏玉树进去坐好,然后叫人抬起便走。
“此番多谢庭云了!”夏夫人对着余庭云郑重道谢。
“我们两家的交情,伯母切莫这么客气。”余庭云连连摆手,“只是对方一击不中,以小金王爷的脾气,只怕不会干休。”
“那就让他来,他王府有人,我夏家、李家不是没有人。”夏夫人一脸冷厉,“官司打到御前去,我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