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往往不能如人所愿,非政府组织所做的还远远不够。除了少数例外,大部分都不能做到慷慨解囊。鼓舞人心的是,在伊斯兰教或佛教国家,受宗教的指引,人们愿意拿出多余的钱为贫困人群和灾难受害者提供支持,如果只是口头上的声明,实在是令人沮丧。我曾经看到过一个持续了好几天的募捐活动,活动组织者希望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收入丰厚的员工,为遭受毁灭性飓风打击的尼加拉瓜捐款,帮助他们渡过难关。最后只筹集了几千美元,比一个秘书职位的月工资还少。互联网社会的力量一直为人津津乐道,拯救达尔富尔联盟的例子却发人深省,这个联盟由近百个组织组成,Facebook网站上有1282339个关注者,最后算下来,平均每个人只捐了9美分……
上面的例子确实让人沮丧,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寄希望于慷慨的捐赠和非政府基金组织高效的管理是错误的。这并不意味着慷慨与对一些大型非政府组织资金进行有效管理不会共存。比尔和梅琳达·盖茨基金会就是个成功的典范,这个基金会在很多领域的作用甚至可以和世界卫生组织一较高下。但是,也有人对此提出异议,认为将某些任务交给非政府国际组织,让非政府组织接手资金、着手完成任务,会牵扯到经济利益。
我们确实需要提高警惕,有些国际组织中的官僚主义,被某些人带到了非政府组织中。曾经在国际组织工作的人,后来投身非政府组织,有些人确实出于高尚的目的,有些人只是想到关系更清楚、规则更实际、理想目标与现实目标相符的地方工作,但是也有些人是想找个油水多的地方工作,想去捞钱。此外,我们不要忽视这个现实,虽然我们谈论的是非盈利组织,但是很多组织存在的主要目的,是确保老板和员工赚尽可能多的钱。如果这是他们的目的,还能指望他们去关心别人的需求吗?
非政府组织在经济过程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与资金转移相关的配套措施必须跟得上。对金融投机行为征收全球税,用税收对抗贫困,在这两个问题上不存在任何技术障碍。让全球性的跨国组织,对最大的温室气体排放行业收费,委托这些组织管理非政府环保组织,除了政治问题,也没有多大障碍。提高非政府组织分配的资金权利,让他们更好地为特定的地区服务,达到特定的目的,对于政府、全球性的跨国组织而言,都不存在实质性的障碍。世界银行和区域发展银行,已经在某些领域将这种构想成功付诸实践。非政府组织在包括欧盟国家在内的很多国家变得越来越普及。
非政府组织不是由政府税收提供资金,也不像私人企业那样以利润为导向。但是,他们却充分利用了这两方面的资源。一方面,可以通过财政手段鼓励人们向这些组织多多捐款,比如,部分减免捐赠人应收税款或减免捐款人捐赠部分的所得税。另一方面,很多企业为他们提供资金支持,企业这么做通常不是出于高尚的人道主义情操或企业文化达到了那样的高度,主要还是为了提高自己的利益(减免税收),既可以纳入企业成本中(最终由消费者买单),也可以当作营销或疏通费用(向谁疏通相当于谁支付了这笔费用)。
由居民或公司为指定的目的捐款,由非政府组织去分配资金,实现目的,这是一个引人关注又值得支持的成功解决方案。这种机制的运作方式和政府不同,对政府而言,无论是民主制还是官僚制,税收花到哪儿都是政府说了算。而这种机制相当于纳税者说了算,纳税人和纳税企业可以自己选择将自己缴纳的税收用到什么地方。
例如,某人向自己中意的基金会捐了一千美元,如果他没捐,就要缴纳30%的个人所得税。实际上再分配机制是这样运作的,捐赠者其实捐了700美元的净额,政府又通过他从财政中转出了300美元,因此财政收入就少了300美元,如果没有发生捐款行为,这300美元就是捐赠者的应纳税额。这样一来,这300美元就可以用于这位居民指定的方向,比如当地的交响乐团,不会进入国家财政系统,不会用于军费开支之类的自己不想要支持的领域。但是,这样对比不难发现,这种机制有一定的局限性,我们将来可能会有太多交响乐团,军队会太少,对于任何问题而言,适度都是最重要的。
因此,从本质上来讲,权利分散会使任何政策都无法推行,最终的结果一定会和我们预期的有所偏差。捐赠者的选择以及受赠机构的办事能力,决定了捐款的去向。这样一来,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一个城市大力发展赛车运动,却无力支持动物收容所的建设和运转,也有可能发生完全相反的状况,流浪狗都得到很好的照顾,甚至帮它们找到了家,但是赛车运动完全被人们遗忘。
将来会是什么情况呢?一旦公民社会变得更进步,移交的任务会进一步增加,公共财政体制自然会将一切安排妥当,使所有领域都能平衡发展。也就是说,现在政府掌握的权利,将来会向非政府组织转移,政府制定政策会逐渐转化成一种社会活动,行政官员的作用会被社会活动家们取代。
非政府组织的本质是不依靠政府拨款、不急功近利,它们占据了政府与市场之间的自由空间,换句话说,填补了政府活动范围和私营企业获取高额利润之间的空白地带。在未来的世界中,政府的活动范围会越来越小,市场管辖的范围会越来越大。但是,市场既不愿意,也没有能力全盘接收政府退出的领域。为了保护那些值得保留下来的东西,我们要为非政府组织的扩张,创造文化、制度和政治条件。虽然非政府组织会继续处在边缘,不会成为核心,但非政府组织发展会比私营机构、政府组织发展得更迅速。非政府组织、私营机构、政府组织是未来社会和经济的三个重要支柱,这三个支柱的规模和比例正在发生变化。在这样的背景下,市场和政府之间的对立关系将会因为第三者的介入发生变化,非政府组织会给之前那种进退两难的窘境带来微妙的影响。
但是,我们不要太天真。非政府组织有各种各样的形式和结构。人也是一样。世界上有好人,他们值得我们去支持;世界上也有坏人,我们必须与他们做斗争。优秀的人让我们钦佩,邪恶的人让我们心生畏惧。非政府组织的工作不像儿童的游戏那么容易,它不是要创建一个美好的共产社会,也不是各色人等给你掏钱你就去做事这么简单。在非政府组织的运作中,我们可以看到最美好最优秀的事物,也能见到最残酷最卑鄙的世界,非政府组织能为社会进步和经济增长提供最强劲的势能,其中也有最保守最反动的势力。绿色和平组织是一个国际性的非政府组织,该组织致力于环境保护、反对暴力。绿色和平组织和国际特赦组织一样,坚定拥护尊重人权,有时也和基地组织一样,采取胁迫手段恐吓他人;它会像透明国际组织一样曝光腐败,也和跨国有组织犯罪集团一样,参与贩毒。极端保守的基金会和虚假的国际研究中心,会以非政府组织的形式存在。但是其中也不乏能促进经济增长、社会进步的真正科研机构。
对非政府组织不加批判的拥护者们似乎不愿意承认,很多非政府组织虽然挂着“非政府”的名头,实际上是由他们所服务的政府资助,到别的地方进行反政府活动。值得一提的是,在美国注册,由国外提供资金支持的非政府组织,属于“外国机构”,受法律保护,但是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在其他国家,就会被公开指责别国践踏本国民权。不只是在美国和俄罗斯,任何地区都存在有自主权、动机高尚的非政府组织,也存在被国外利益集团灌输了歪曲意识形态,为国外利益集团奔走的非政府组织。我们要时刻提高警惕。
许多组织打着个冠冕堂皇的旗号开始接受资助,这种组织自成立那天起就开始为自己的赞助商办事。遗憾的是,许多伪科学中心和研究基金会、研究机构就属于这种情况。更糟糕的是,很多单位以非政府组织的名义,为某些特殊利益集团游说、疏通,或宣扬某种思想。
如今,右翼组织在这一领域尤为活跃,主要是因为他们已经得到了来自私人资本的丰厚资金支持。不妨多说一句,这些出资人既愚蠢又短视,这些人还没意识到如今全球经济中的决定性因素到底是什么,他们出资推动某种思想的传播,只会惹祸上身。一直以来他们最常用的手法就是,腐化“独立”的媒体为自己代言,在网站和电视中,化装成推动社会进步、为公共利益鞠躬尽瘁的角色,在现实中却在阻碍社会进步,只关心自己的私人利益。
从全球的角度看市场、政府、非政府组织之间的三角关系,和从国家的角度看是完全不同的。将来不会出现全球政府,会出现更多国际和区域间的政策协调,甚至更多的全球公司和以其他形式组织起来的全球资本。非政府和非盈利活动会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在推进全球化的前提下,非政府组织之间有时会和政府、市场互相配合,有时会相互竞争,有时也会发生对抗。如今已经出现过这种情况了,例如无国界记者组织正在抗议土耳其政府干涉新闻自由,绿色和平组织正在开展一项反对某石油企业在俄罗斯北极地区进行高风险海底钻探的运动。
非政府组织面前有很多任务,也有很多机会,非政府组织可以采取行动提高经济效率。在未来的世界里,很多时候全球性的非政府组织,一方面,会设法促进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合作,另一方面,还能阻止民营资本做出不当行为,而这些不当行为是政府组织限制不了的。也有可能出现相反的情况,非政府组织有时会扰乱政府间达成跨国协议,支持无国界的民间资本。仔细观察不同的战术和战略联盟,会发现利益对其产生的影响不尽相同。未来会出现新的威胁,也会出现新的机会。
许多非政府组织相继成立。虽然数量是有限的,实际上已经难以计数。非政府组织不是成千上万,而是数以百万计。社会发展到这个阶段,非政府组织的数量正在不断地成倍增加。在过去的几十年间,世界的文化、政治和经济发展获得了极大的自由,随着网络的兴起,给国际组织的扩张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动力。将来,这类组织的数量会高速增长。虽然其中少不了害群之马以及会危及社会和谐发展的组织,但是通过联盟推动社会进步将成为大势所趋。因此,应该支持这些组织进行理性扩张,但是不要忘了制度化。控制全球非政府组织毫无意义,有意义的是制定好规则,使其在正常运转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张,为公众提供更多的无偿服务,帮助促进发展和进步的服务有序开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