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到了八月。
少年还是天天砍柴,六指却因为一道菜得了贵客赞扬被升为掌勺的二厨子,不再是只负责择菜切菜的打杂的了。老陈这几天出去买一批好糖,店铺暂且关门,那小姑娘这几天也没再出现,少年也得了空闲,下午睡饱觉就出城到林子里猎些小兽。
今晚好清风。
少年提着李大的杨木短弓,带着那六只被用了无数次的硬木箭来到上午砍柴的林子里,少年上午砍柴在这里看到两只大老鸦,巢好像就在附近树上,老了肉柴但是多,吃一顿够了。
隐隐约约看到那颗溪边松,再往上去百步就是鸦窝所在的老桦树。靠近松树边,只见松树只剩下半边,靠河的半边树枝断裂,截面整齐,松针落了一地。
少年看了几眼,那还敢沿溪流往上去打老鸦,寻思着林子里可能有些鸟雀野兔,就快步往林子里钻去。
林里乱响纷纷,风吹叶动,乍一听毫无野物,却又隐隐嗅的野兽的那股腥臊气息,少年伏低身子,脚步轻移,环顾四周,不见活物。沿着野草中的小径缓缓前行,风吹的越发迅疾,树叶与树影交错舞动,风中的气息越发明显,现在,比的就是人与兽的耐力了。
捻箭搭弓,扣弦不发。
“哗!”
一只灰兔急窜而出,带着一片灌木哗哗作响,少年跨步半蹲,弓如弯月,寻着好时机,少年一箭射去。
“铮!”
野兔听的弦响,起身一跳,居然腾空半丈。
“嗖!”
一箭射中野兔脚下地面,这跳猫子躲过一箭,逃的更加卖力,片刻便不见踪影。少年跑过去,捡起那支箭,心中惋惜,想道:都怪李大舍不得,要是把那几支铜头的好箭给我,我保管一箭射中。
在林子里转了几圈,也没看到一个活物,被弦响一惊,都四散纷逃。打猎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少年决定到别处看看。
从林子往外一钻,好巧不巧,前面就是那颗老桦树,少年弓腰前行,远远看不真切,那老鸦窝好像已不在,但好像在枝丫上还留着一只大鸟。
待近了些一看,树上居然停着一只灰黑的大鹞子,鸦窝翻倒在地,几只雏鸟散落在地,两只老鸟死在一旁。嘿,这鹞子倒是捷足先登。少年的身子伏的更低,比对着人与鸟之间的距离,然后半蹲着,抽箭搭弓,缓缓将弓举起。
“嗖!”
一箭射去,正中树杈子上的鹞子,箭势迅急,带着鹞子从空中往前飞落,箭羽仍在颤抖不停。
少年赶忙向前跑去,那么大的一只鹞子,肉应该也有不少。到了鹞子落下的那片草地,只见鹞子缩成一团,被硬木箭贯穿而过,少年快步上前,伸手抓住那箭杆,突然那鹞子张开双翅,腾空而起,双爪居然紧紧抓住箭杆,一声急啼:
“喝!”
以少年的力量居然险些抓不住箭杆,被带着踉踉跄跄向前跌去,待少年稳住脚步,那鹞子松开爪子,展翅在空中盘旋,刚才没看清鹞子的体型,现在一看,翼展足足六尺,羽毛迎风猎猎作响,看的少年心惊胆战,这鹞子不好惹啊!
正当少年死死盯着空中的鹞子不敢放松时,余光居然看到溪边浅水里漂浮着一个人,那人一团白衣,但白衣上红斑点点,少年心里又是一惊:苦也,苦也,莫不是凶杀吧?
少年见那鹞子只是盘旋,便准备后移到林中暂避,但只后退一步,鹞子便俯冲而下,尖爪猛的探出,仓促之下,少年架弓来挡,那鹞子却十分狡诈,好像本就是冲这弓来一般,双爪一扣住弓身,立马扑翅回飞,冷不丁地居然被它夺了去。
鹞子依旧在空中盘旋,少年现在是有箭无弓,这才晓得这巨鸟的真正气力,空中怕是人力难敌,此时是进无可进,退又难退。鹞子突然飞向溪边,一松爪,将那李大的杨木短弓扔到溪边,恰恰就在那一袭白衣旁边,然后它便在空中鸣叫不止。
娘嘞!这莫不是让我搭救那可怜人吧?
少年试探着往河边走出一步,那鹞子更是鸣叫的厉害,少年又迈出一步,那鹞子止住鸣叫,直直落到溪边,笨拙的又蹦又跳。
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好鸟儿!
少年快步走向河边,那白衣郎也看的更真切,生的一副好面庞,身着衣物更是不凡,虽有缕缕血迹,但也是由内浸出,外衣丝毫未损,虽浸入水中,却依然飘摇不定。只是白衣郎此时已面色苍白,双唇青乌。
少年一步蹚入溪中,水漫至小腿,快步走向那白衣郎,怕触动伤情,便左手环绕膝盖,右手探过腰间,轻轻抱起,走向岸边。
白衣郎察觉人动,头颅轻摆,吃力的睁开眼睛,少年怕产生误解,便快语说道:
“公子哥放心歇着,我一猎户,被公子哥的好鸟儿央求着来搭救你。”
白衣郎也不知听未听到,只是嘴唇翕动:
“吉祥不要伤人。”
便头一偏,放心歇着了。
这言语轻轻,真是如蚊蝇振翅,要不是少年看见嘴唇动了动,还真以为只是幻听,但那鹞子却又是鸣叫一声,像是回应。
上了岸,少年找着一处平草地,捡来几棵枯树枝,掰下些细小枝丫,从胸口掏出火折子,手笼着,边吹气边引燃,生了一团火把衣服烤干。鹞子早已把杨木短弓抓上岸,不知哪去了。
少年摸了摸白衣郎的脉搏,只是慢了些,随着体温回复,已经慢慢恢复正常,脸上也有了些血色。见着白衣郎头发湿漉漉的直滴水,便想着全身湿了,解了衣衫干的快些,刚伸手,手指触碰到衣襟,却是干燥的很,这果然是好衣物。
少年缩回手蹲坐在地上,想着这白衣郎究竟是何方人物,宝衣良禽,啧啧啧,平日里吃的绝对是大牛大羊,肥猪烧鹅……突然那鹞子从空中飞落,嘴里叼着一只野兔。
缘分呐!
少年又拾了些枯木把火生旺些,将兔子拾掇拾掇,熄了明火,留着燃着的炭开始烤兔子。
兔子烤的焦香,白衣郎也渐渐缓过来,看着兔子,眼神像急了那鹞鹰。少年将兔子撕做两半,递给白衣郎一半,白衣郎道了一声谢,便开始狼吞虎咽,又从自己这一半撕下一只兔腿留着,将那半边递给了一旁一直盯着的吉祥。
一只兔腿很快吃完,少年看着白衣郎撕咬着兔肉,心想:原来人饿了都是一样的,不分贫富的嘛。白衣郎也很快吃完,随便抹了把嘴,长吁了一口气,叹道:
“终于吃到个像样的食物了。”
少年听着这话,敢情这位穿着宝衣,居然食不饱腹,是个走丢的富家子弟不成?莫不是盗了宝贝的小贼吧?
白衣郎收回视线,紧紧盯着少年。少年看着白衣郎的那双眼睛,眼睛里的眼珠不是常人的那种褐色,而是漆黑一片,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身影渐渐地向后退去,少年的意识也逐渐模糊,仿佛被无数双手向后拽去……
“你是谁?”
“你来自哪里?”
“你的目的是什么?”
……
“幽……”
“幽州。”
“幽州燕国星游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