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卫丞相求见。”
殇帝坐在王座上，右手支额，轻笑一声：“让他进来吧。”
卫青衫一身宽大的藏青色丞相服，恭恭敬敬地跪下，只是说的话没有那么恭敬，直接开门见山道：“陛下昨日去了哪儿？”
一听这话，殇帝就知道他是来干嘛的了，无趣道：“去见了个人罢了。卫丞相此刻前来，不是为了只说这件事吧。”
“……是有关帝后的事。”
天知道这位帝王又发什么疯，不上早朝也就罢了，反正文武百官也都习惯了。
谁知这位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还不让他们走！硬生生让他们在那儿跪了两个时辰！
直到帝王睡够了，才慢悠悠派了个老太监宣旨。
宣什么旨呢？
就四个字。
孤要入赘。
满朝文武：“……”
天知道最后他们是怎么回去的，恍恍惚惚红红火火，一边揉着跪的僵硬的腿一边心里一遍遍循环那句话：孤要入赘……
孤要入赘……
孤要入赘
入赘……
入赘……
赘……
然后瞬间震惊了！
他说要入什么？
一时间，这事儿传开了，大街小巷里议论纷纷，客栈里的说书先生更是就着此事开始了种种的猜测。
其他大臣们不敢直接去见殇帝，只能拜托老好人先生卫青衫去了解此事。
大概是那个“入赘”太深入人心，以至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把它改成了殇帝估计要娶帝后了。
于是卫青衫就这样承载着所有人的期盼来了。
作为丞相，他是这朝廷致之中唯一一个靠谱的。他并没有贸然请见，而是暗自去查了昨晚殇帝的去向。
他清楚殇帝，知道他本性凉薄慵懒，不会一时兴起娶个帝后来玩。
更不会在一夜之间说出“入赘”这种话。
所以，只能是昨天晚上的问题。
但是仅有的几个知情侍卫被勒令过，不许透露一丝一毫殇帝的下落。
哪怕是卫青衫亲自去问，逼急了也只会下跪磕头，一个字都不敢说。
卫青衫没办法，只好亲自请见殇帝。
“帝后？”殇帝轻笑一声，“什么帝后？孤可才是入赘的呢。”
卫青衫皱眉道：“陛下，慎言。婚姻并非儿戏，何况是册封帝后这样的大事。恐怕要先和大臣们商量，再决定娶哪家闺秀……”
殇帝狭长凤眸挑起，慢吞吞地伸手把身上的狐裘拢了拢，一语不发。
尽管他没有说一个字，但那股铺天盖地森冷冰寒的威压依然笼罩到了卫青衫的身上。
良久，他笑着开口：“卫丞相，舍妹可还安好？”
卫青衫一惊，咬着牙伏低身子：“臣有罪，还望陛下放过……”
“紧张什么？孤可没说要怎么样。”殇帝不徐不缓地道，“你看看，你总是这么无趣，把孤的好心情都坏了。”
言罢，他披上狐裘，慢吞吞走到卫青衫身边，轻笑着道：“别和那群老不死的一样，总想管孤的事。否则……”
他轻描淡写道：“孤会让你们明白什么是下场。”
他缓步走开，略沙哑却不减风华的嗓音传来：“既然丞相这么喜欢跪，那就继续跪着吧。小灯子看着。”
“嗻。”
空无一人的殿堂上，卫青衫伏在地上，背影佝偻，却咬牙硬挺着。
为了……
为了……
决不能放弃。
……
……
夜晚。
殇帝站在铜镜前，仔细检查束腰和领口。
他看着镜中可怖的自己，白衣风华，他问旁边的太监：“孤这身，好看么？配得上这身衣服吗？”
太监连头都不敢抬，诚惶诚恐道：“陛下您乃真龙天子，自然是极配得上的。”
“是吗？”他喃喃道，忽而绽开一抹纯真的笑魇，“那她会喜欢吗？”
身旁的太监僵直着身子，背后已被冷汗浸湿，却恐惧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好在殇帝也不要求他会回答，只是深深地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世界不断延伸，慢慢展开成一条漆黑的长廊。
长廊那边有两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一个背着另一个，铺天盖地的冥纸洋洋洒洒地飘飞。
他倏然回过神，僵冷的手指几乎无法弯曲，心口那块位置明明听不到响动，却仍能感觉到冰雪般的寒冷。
冷。
好冷。
可他不想披狐裘了。
就这么冻死在路上也好。
他慢慢走出去，去找那个能给自己温暖的女孩。
……
林中。
明明灭灭的火焰印衬着女孩白皙的脸。
她看上去似乎刚在河里洗了一个澡，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肩上，黑眸中死寂漠然。
没有虎狼阻拦。
殇帝手指轻抚树干，立在不远处看她。
她的身边就是春暖花开，有明亮的光还有温暖的火。
可他却在阴冷黑暗处，像毒蛇一样躲避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冷冷的看着，咬牙切齿着，却被禁止靠近一步。
女孩漆黑的眸子看着火焰，注意力没有一丝一毫分在他的身上。
殇帝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好想……好想杀了她……
活人没有资格成为谁的所有物。
但尸体有。
因为太过兴奋，手指无意识用力，枯干的树皮纷纷落下。
这声响惊动了不远处的女孩，她缓缓转过头来，如墨般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殇帝缓步从树后走出，张开双手，从容地笑问她：“孤这身好看吗？”
女孩沉默地看着他，点点头，没有一丝犹豫，漠然却认真。
殇帝弯起唇角，笑得像得到鱼的猫，腥甜而迷醉的液体在心口缓缓晕染开来。
他随意地靠近她，即使他现在身上没有刀，也没有带死侍。
他似乎是想要触摸女孩的脸颊，那像极了一个人的脸颊。
女孩动作比他更快，冰冷警惕地制住了他的双手。
殇帝一点儿也不怕，顺势倒在她怀里，将眉心印在她的唇上。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女孩呆愣住。
她似乎不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不属于进攻也不属于亲昵，是野兽之间所没有的。
更不知道这个动作，像极了珍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