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少年的你,如此美丽(易烊千玺、周冬雨主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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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雨季里的骄阳

郑易是无奈的。

曾好家原谅了魏莱,认为是同学间的恶作剧;胡小蝶的确在学校受到魏莱等人的欺压,但胡小蝶的自杀,从法律上说和魏莱没有直接的必然的联系。

至于魏莱等人殴打凌辱胡小蝶,在其身体上的伤害经法医鉴定,远未达到受伤标准。按条例应拘留数日,而鉴于施暴者未成年,让家人带回去管教了。

虽然魏莱退了学,这对陈念来说,没有意义。

不在学校,魏莱她们成了一群没上锁的狼狗,潜伏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在你掉以轻心的时候,窜出来围攻你咬烂你。

食物链上下级的狼和羔羊,没有战争,只有捕猎与被噬。

郑易每天接送陈念。

他对她很好,给她带早餐晚餐,有时带她下馆子,说她太瘦,要补充营养。

由于工作性质,他时间不固定,陈念就习惯了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或是学校门房的灯光下,背着单词,等着他的出现。

早晨金色的阳光照在她头上,脖子后边暖洋洋。陈念看见面前自己的影子,脑袋上一圈毛绒绒的细发。

再看手表,今天要迟到了。她心无旁骛,默默念单词。

院子外传来脚步声,不是郑易。

院墙上蔷薇花瓣簌簌坠落,陈念屏气,扶着墙壁缓缓起身,侧身把右脚往台阶上挪,准备随时逃回屋子里。

少年的侧脸,不经意或习惯性地往里一瞥,目光穿过爬满青藤的铁栏,胶着一秒。

两人大眼对小眼,表情茫然而滑稽。

好久不见,北野的头发长长了一点,手臂上的绷带也拆了。

他先开口:“你在这儿干什么?”

陈念收回右脚,站好了,小声争辩:“这……我家。”

北野竟像是被她堵了,一秒后才道:“我说你不上学在这里干什么?”

陈念不作答。

“问你话呢。”他手插在裤兜,拿脚踢一下院子门,像要走进来的样子。

陈念说:“不要你……管。”

院门吱呀摇晃打开,他停在了原地,风一吹,院墙上的蔷薇花瓣落在他肩上。

陈念垂下眼皮,把单词本装进书包,从台阶上走下来,经过他身边去上学,心中诧异他是不是比上次长高了。

北野扭头看她,等她走出一段距离了,拔脚跟上。

陈念加快脚步,转弯处出现郑易的身影,她立刻跑过去。

北野停下了,眯起眼睛远远观察着。呵,难怪。

“北哥——”

“小北——”

他的朋友走过来,赖子和黄发的大康。大康勾着他的肩膀和他说话,他没应,大康奇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打量半刻,

“诶?这不是上次那个……”他想到什么,推推北野,“你认识她啊?”

北野被他推得轻微晃了下,转身往回头,看见肩上粉白色的小花瓣,无端烦躁,抬手掸下来。

“诶,怎么认识的?”大康八卦地凑上去勾住他的肩膀。

“我欠她钱。”北野说。

“多少啊?”

“多了去了。”北野皱了眉歪一下脖子,打开他的手。

又见赖子仍望着女孩跑远的方向,皱眉,斥:“看什么看?”

赖子回过头来,黄发的大康冲他挤挤眼睛,示意他噤声。但他只当北野心情不好,并未往别的方面想。

毕竟,北野是他们一帮人里对女孩子最冷感的,或许因他母亲的原因,他厌弃女孩,多少漂亮女孩追逐他结果却被他厌恶的眼神逼得退避三舍。

陈念跑到郑易面前,抬眼望他。

这些天有了默契。她不用说话,他看她的眼睛,就明白她的意思:“我和你们老师打过招呼,迟到没关系。”

陈念点头,快步往前走。转弯时故作无意地回头看,巷子里空荡荡的,少年已不再。

郑易把买的早餐递给她,今天是一块华夫饼。

陈念接过便拆开,边走边吃,不然等早自习下课,就凉了。

郑易只比陈念大六七岁,即将毕业的高中生和刚毕业的大学生,有得话题聊。但陈念话极少,从不主动说话,回答也常常只有一两个字。

郑易猜测她因为口吃不愿和人交流,也不为难她。

到马路边,他轻轻拉她的胳膊,提醒她注意红灯。

“陈念。”

“嗯?”

“上大学想报什么学科?”

她把嘴里的软饼咽下去,“数……学,或物……物理。”

他稍稍意外,侧低下头看她,含笑:“为什么?”

陈念垂着头颅:“基……础学科,奖学金……多,好出……出国,”隔半秒加一个安慰性的“……深造。”

郑易脸上笑容凝固,她侧脸平静,慢吞吞又开始咬华夫饼了。她一直如此,喜怒不形于色,像一具没有感情的布娃娃。

绿灯亮了。

他沉默地握住她细细的胳膊,注意着来往的车辆,护她过了马路。一直走上马路牙子,他忘了松开。

陈念轻轻地挣脱。郑易愣了愣,忽然意识到,他把她看做小孩子,可在她眼里,他是一个男性,且是年轻的男性。

他不自觉看看陈念,她穿着简单的校服裙子。虽然瘦弱,可女孩的身体轮廓新鲜而温和,有这个年纪特有的清新。

他收回目光。

走了一会,郑易问:“你怪我吗?”

陈念沉默半刻,摇了摇头。

“失望吗?”

她不做动作了,闷不吭声地咬甜饼。

枝桠盛开繁花,他们从树荫下走过。

“陈念,对不起,让你在这个年纪就看到丑陋肮脏。很抱歉,让你这么早就发现正义不是时刻存在的。很多不好的事,是我们无力改变的。但,我仍然希望,你不要失望于社会,不要失望于人类。”

陈念吃着华夫饼,不应答,脚步也不停。

“利人与利己,很多时候是矛盾的。”郑易说,“但,不做对的事,就感觉这个社会没有希望。在我成长的过程中,人们总说,人会在环境里慢慢迷失自己,等你长大,你就不这么想了。我不服气,那时就暗暗发誓,我偏不要,不要屈服,不要被改变。”

“陈念,你不要受他们影响,不要被他们改变。”

陈念仍然没表示。华夫饼吃完了,她把塑料袋扔进垃圾箱。

郑易不觉不快,他淡淡笑了,大哥哥一样揉了揉她的脑袋。她抬起脑袋,眼神略微茫然。

看见学校大门了,郑易问:“有没有别的不顺心的事?”

陈念摇头。

“去吧。”

上课时间,校园里空荡而安静。陈念回头看,郑易还站在门口,冲她招了招手,转身走了。

上次,她告诉他她在学校里受欺负,他出面找那几个女生谈。不知她们是否真的服气,但她们不再骚扰陈念。她好歹能静心学习了。

经过宣传栏,上边写着离联考还剩45天。

考试完,就有时间;不用上学,去学跆拳道。一填完志愿,她就离开曦岛去妈妈那里。不过,她在精品店看到一个杯子,走之前买下送给郑易,让他多喝水。

那天放学,陈念又去精品店看,来了新款,质量更好,价格也更贵。陈念思索一番,郑易对她的照顾不是一个杯子能报答的。但她能给的也只有一个杯子,再贵就不行了。

走出精品店,意外发现郑易已经在校门口的阶梯上等她,陈念赶紧跑去,他背对她,守望着校园涌出的学生。陈念犹豫片刻,戳了戳他的背。

他回头见着她,瞬间便笑了。

陈念微拧着眉,眼神带了疑问;他看懂了,解释:“今天正常下班。”

两人往回走。

郑易问:“难得有时间,你晚上想吃什么?”

陈念不想他破费,道:“家里有……有面条。”她想想,补充一句,“我……我们……吃,面条吧。”

她以她的方式在邀请,在回报。

郑易愣了愣,揉揉脑袋,半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也可以。”

到家附近,陈念心想要不要去买点菜,不能光吃面吧,不像样子。郑易手机却响了,接起来听一会,人就皱了眉,说:“我马上过来。”

出了一起很恶劣的案子,他得立刻赶去。陈念说:“你忙,我明后……天放假。”

郑易走了,陈念就不打算买菜了。

离家还有两条街,陈念突然看见了魏莱。这些天有郑易护送,但她的警惕从未放松,在见到魏莱的一瞬间,陈念转头就跑。

猫鼠游戏在青石巷里展开。

自行车,行人,车辆,路边摊,鸡飞狗跳。没人知道跑在前边的女孩在躲什么,也不会深思追在她身后的一群女学生想干什么。

她们像风一样刮过,不留痕迹。

陈念跑出青石巷,冲过主干道,差点儿被疾驰的车辆撞飞。司机急刹车摇下窗户大骂:“找死啊你!”

陈念回头,魏莱她们追到路边,还没放弃她。

她爬起来仓皇逃跑,跑进一个老旧的小区,到最后,竟发现后门锁上了!

她愕然望着,大口大口地喘气。汗如雨下,她冲上去猛摇铁门,推不开。

垃圾堆里蚊蝇飞舞。楼房后传来魏莱她们的声音,陈念想也没想,本能地钻进垃圾箱。

臭气熏天,她捂住口鼻,炎热的夏天,汗水湿透衣衫。

刚才只顾跑,忘了害怕。现在好了,得还账了,恐惧像虫子一样钻进她的毛孔,啃咬着她的身体。

“操他妈的,那婊子呢?!”

“是不是跑到那栋楼后边去了?”

“贱人!妈的,别让我把她找到!”

几只老鼠从垃圾堆里翻出来,吱吱叫,那漆黑如豆的眼珠盯着她,窜到她脚下。陈念惊恐地瞪大眼睛,双手捂死了嘴巴不出声。

汗水像下雨,从她紧蹙的眉心流下,迷了眼睛。

汗湿的腿黏在一起,蚊子苍蝇叮在上边吸血。

她想起了胡小蝶。她和所有人一样对她的遭遇漠视,如今,她落得同样的下场。没有人看得见她,没有人会为她做什么。

不知过多久,没有任何声音了,陈念从垃圾箱里爬出。她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捞上来。

她行走在巷子里,如行尸走肉。她不敢回家,不敢再走熟悉的路。

熟悉的面包香让她回过神,她抬头,看见坑坑洼洼的矮院墙,生锈的消防楼梯,还有少年翻过的那扇西晒的窗子。夕阳斜在上边,一半明媚一半深渊。

面包的香味让她饿了。

她费力爬上院墙,爬上只有两双鞋宽的水泥板,拉那扇窗,锁着。

她筋疲力尽,坐在狭窄的水泥板上,稍微歪一下身,就能摔下去。但那有什么用呢,能断一条腿,死不了人。

晚风风干她的汗,变成白花花的盐巴。夕阳照着她脏兮兮的脸,她想起郑易说,我希望:

你不要失望于社会,不要失望于人类。

她木然张了张口,良久,发出一个音节:“你……”

太阳落山,天渐渐黑了,铺子里的灯泡次第亮起,咔擦,咔擦。面包香飘过一阵又一阵,北野的灯始终没亮。

陈念像一只挂在窗外的孤魂野鬼。

她轻声发着音节,练习那句话:“你……”

夏夜蚊虫很多,咬她的脸颊脖子手脚,她仍在练习那句话:“你……”

夜深了,电闪雷鸣;终于,她听见卷帘门哗啦打开,很快,灯光朦胧。

她抬头望,盯着那扇窗。

屋子里各种响,拉椅子,开电扇,踢厕所门,尿尿,冲马桶……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少年料峭的身影出现在窗帘上,幕布拉开,金黄色的光芒破天洒下。

北野瞪着她,张开口,不发声。

陈念没有结巴,没有停顿,对他说:“你保护我吧。”

陈念蜷缩太久,起来时全身发麻,差点从水泥板上摔下去,北野及时上前,抱住了一个粗糙而狼狈的身体,散着盐渍汗液和腐败垃圾的气味。

暴雨来前,狂风肆虐。

他把她从窗外拖进来,像拖一个麻袋。又把她头上衣服上的树叶纸屑不明垃圾抓下来扔窗外,渐渐动作有些不客气,末了,关上纱窗,寒声问:“谁弄的?”

闪电照得他和她的脸森白;

“问你话呢!”她要是把椅子他能把她摔了,“他妈的谁弄的?!”

陈念低着头,很久后,低声问:“你的手,好了吗?”

北野神色微变,一身的戾气瞬间没了;拆了绷带的手不自觉动了动,人别过头去:“没事。”

两人在昏黄的白炽灯下相对站了一会儿,北野觉得她就是一团棉花,他怎么都使不上力,憋着气说:“你去洗洗。”

陈念垂首在原地,手足无措。

北野想她还真是迟钝,踹一脚挪个窝,伸手要推她一把,碰到她后背,风干的汗渍把衣服结成硬块。

手指保持着触摸的姿势,她也没有躲开。

“给你找件衣服。”他拉开衣柜,随手抽出一件白衬衫递给她。陈念伸手接,看见自己手很脏,指甲缝儿里全是黑泥,手缩回来。

北野转身走进浴室,把衬衫挂在钩子上,回头发现她悄然跟进来了。

他走到墙边,从歪歪扭扭的架子上取下花洒,搓一搓水龙头上灰白色的水垢,低头指给她看:“这边是热水,这边凉的,”说着给她调水温,“水压不稳,你注意……”

一瞬间,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视线内,女孩脏兮兮的赤裸的双足走来,校服裙子唰啦掉在脚边,起初留有坚挺的线条,待水流冲走盐渍和污泥,那布料渐渐柔软下去,显现出它本应该有的清洁与雪白,像一块慢慢融化的奶油。

少年的心如同那件衣裳。

沾满水锈的瓷砖上,水声迤逦。

北野吸了一口气,抬起眼帘,他最终看进她的眼睛,她看着他,似平定而紧张,似试探却谨慎。

一阵剧痛,他猛地后退一步,水温极高,花洒烫手。他赶紧把水龙头扳回来,弓着腰,有意无意让T恤遮住蠢蠢欲动的裤子。

调好了,他把花洒塞回架子上,迅速走开。

北野走到桌边失神了几秒,毫无意识地摸出一根烟点燃。

浴室门没关,水声淅沥。

他深吸一口烟,又缓慢绵长地吐出来,扭头看着亮灯的浴室。良久了,走过去,他站到地板的光线上,明暗如一道墙,他始终没迈出。

陈念竖耳听着,似懂非懂,站在花洒下,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冷战。

洗干净了,陈念把脏衣服放进洗衣机,四处找洗衣粉,抽开洗手台下的抽屉,意外看见她不该看到的陌生物品。

她怔怔的,阖上抽屉,最终找到洗衣粉。

待她套着他的衬衫走出浴室;他正从窗外翻进来,手里拎着一袋烤面包,也不看她,不客气地把纸袋往桌上一扔,嫌弃十足,喂猫喂狗似的。

陈念把面包拿出来吃,见袋子里还有一盒纯牛奶。

她把吸管插进去,喝了一大口。

吃到一半,发现桌子上放着一瓶花露水,不知被谁移到了显眼的位置。

陈念身上被咬了很多包,腿上是重灾区。

她拧开盖子,涂花露水。

电风扇一吹,满屋子清凉的花香。

北野始终坐在窗台上抽烟,背对着屋子。狂风鼓着他的衬衫。

闪电接二连三,不远处传来铃铛响,公路上的铁路栅栏落下,火车轰隆驶过,晚上十点了。

北野回头看,陈念不知什么时候爬到床上去了,面向墙壁侧蜷着身子,瘦瘦一只,只占了床的边角。

电风扇鼓起她身上他的白衬衫。他那件修身的衬衫到了她身上,那么宽大,像一件裙子。

北野含着烟,冷淡地看着。窗帘在他和她之间飞舞,就是这个地方,这个角度。

曾经,每个黄昏,火车经过的时候。

妈妈带回来的陌生男人会塞给他几块钱,让他去外边玩。妈妈把他赶出屋子,拉下那道卷帘门,他隔绝在外。

嘴里的烟快燃到尽头。北野微微低头,张嘴,烟头掉在水泥板上蹦跶几下,灭了。

一声雷响,豆大的雨点打下来。他关了窗子和灯,到床上躺下。

床板往下沉了沉。

一床的花露水味。窗帘外有朦胧的天光。一室静谧,电风扇呼呼转着。

他在黑暗中问她:“那句话练了多久?”

她睁开眼睛,又垂下:“一晚……上。”

“上次那个男的是谁?”

“警……察。”

“嗯。”

过了一会儿,北野说,“明早我送你上学。”

陈念在枕头上摇了一下头,道:“明……后天放,假。”

“哦。”

再没别的话了。两人的眼睛各自在黑暗里明亮着。

窗外暴雨如注,像要冲刷掉一些脏污。

陈念太累了,阖上眼眸。迷迷糊糊要睡之际,床板动了一下,身后一沉。北野转过身来,抱住了她。

陈念瞬间惊醒,浑身的汗毛竖起来。隔着单薄的衬衫,即使风扇在吹,他的肌肤也是发烫的。

她闭紧眼睛,一动不动。但他也没动,只是从身后搂着她的腰。

两人仿佛在试探,抑或是僵持。

过了不知多久,他松开她,转身过去背对她了。

陈念的身体脱了力,慢慢软下去,

隔几秒,薄毯的一角飞过来,搭在她肚子上。

一条毯子,各盖一角,背对而卧,竟一夜安稳。

风声雨声助人眠。

第二天,又是灿烂艳阳。

这便是雨季。

陈念醒来时,是上午十点。北野人不在,桌上放着鸡蛋和牛奶。

陈念起来吃了早午餐,翻开书本看书。快中午的时候,墙外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是北野回来了。

她有些紧张,脑袋扎进书本里。

卷帘门起了又落,少年走进来,也没和她打招呼,自顾自倒水喝。

陈念拿眼角偷偷看地面,看到他移动的牛仔裤,裤脚上有半边鞋印。她便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一时间鼻子就酸了,想感谢,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而他似乎也没什么话和她讲。

狭窄的屋子里装了两个人,气氛却跟死了的一样。

他倒在床上翻漫画,她坐在桌边看书,毫无交流,只有落地扇在两人之间摇着头,风一会儿吹到他这边,一会儿吹去她那边。

两人居然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一整天。直到太阳西晒,潮湿的屋子里温度渐渐堆积,越来越高。

北野起身,扔下漫画进了洗手间,尿尿,冲厕所,洗手。

门开了,他接了盆水,洒在水泥地上,放下盆子,说:“出去吧。”

陈念抬头看他,他说:“屋里太热,带你去附近走走。”

陈念放下课本跟他出去。

傍晚了,外头比屋里凉快。因为雨季到来,树木和废厂房比上次来看的干净许多。

废厂区在城市边缘,除了北野家窗户那头的喧哗巷道,三面都是荒草地。

正值五月,野草疯长。

荒地是被城市遗忘的角落,却生机勃勃,有的草齐腰深,有的开着花儿。

夕阳,像一颗摔碎在天上的鸡蛋。

他们一前一后走着,仍是无话。后来,他带她去了家小馆子,吃了晚饭往回走,太阳沉下去了,天空中有姹紫嫣红的云。

天色一点点变黑,

走了一段路回到厂区,路边的树和空房子隐匿在暮色中,萧条,瘆人。

依旧无话。

她紧跟着他,有些害怕,意识到偌大的废弃地,只有他们两个少年。

忽然,前边北野停下来,回头看她,说:“闭上眼睛。”

陈念瞅着他看,垂在身侧的手紧张地握了握。

他鼻子里哼出一声,说:“叫你闭上眼睛。”

陈念只得闭上,呼吸微乱,有些惶恐。

四周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他的脚步声。等了一个世纪,终于,

“5、4、”少年说,“3、2、1。”

风吹梧桐。

陈念睁开眼睛,于是看见了魔法。沿街的路灯在一瞬间亮起,橘黄色的灯光点亮世界,每一棵树都微笑,每一个空房子都温柔。

她张开嘴巴仰望,他却冲上来拉住她的手,在路灯点亮的空街道上奔跑:

“还有一分钟。”

陈念不知道一分钟是什么,但她跟着他用力奔跑。

“44、43、”

他在倒计时,她更加努力地奔跑;

“20、19、”

他们跑去小楼,跑去楼顶,背后荒野黑暗如深渊;面前,城市笼罩在晚霞散去的夜色里,即将被夜空吞没。

他拉着她跳上楼顶边缘的水泥墩,奔跑停止,少年们的胸膛像鼓起的风箱,一起数:

“3、2、1。”

魔法开始。

路灯在整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次第亮起,如月光乘着粼粼水波,缓缓荡漾开去。

是谁如此温柔谨慎,悄悄点亮了谁心里的灯。

额头胸口的汗被风吹干,起伏的呼吸渐渐平稳。

“走吧。”

少年从水泥墩上跳下,也扶举着她的手臂助她跳下;他松开她,转身走,手指却从她手臂滑到手心,而后扣住她的指尖。

夜风很轻,把谁的心弦撩拨了一下。

亲爱的少年啊,

生活,就像夏天的柑橘树,挂着青皮的果,

苦是一定的,甜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