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曾经少年的梦里,刘铁匠教给了他自己的锻器的手艺,教给他的本就是聚灵与散灵之道,通过灵气的聚散,来锻器。
学到这锻器之道的并非只有他一人,还有王川。
即使没有千百次锤炼的经验,即使王川只是学到了刘铁匠教授的皮毛,也依然看到了那面石板上的封印曾被破解过的痕迹。
因为「他」从未曾有过隐瞒的心思。
“是啊,我不是他,他早就死了,成为了彻底的死人,原本只是他的一缕执念,借用这个空壳才成为了真实的存在。”
既像是回答王川的问题,又像是自言自语,少年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
“连名字都没有,自我存在的意义都不知道的「人」,我和他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东西,生于虚幻,也死于虚幻。但有一点我们却是截然不同的,他只是命运被固定,黯然自灭的傀儡罢了。而我,却是以自己的意志行事,无论是毁灭死城也好利用别人也罢,都是我自己所想要做的事,这是那个废物所无法比拟的。”
王川摇了摇头,缓缓开口:“他不是废物,也不是傀儡,他所选择的路,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他选择了睁开自己的双眼来看清这个世界,这就是他的道。”
“如果真的如你所言,那么我的存在是怎么一回事?填满他心中的怨恨造就了我,如果他真的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又怎么会今天?”
少年的眼中充满了嘲讽,仿佛讽刺的不仅仅是王川还有那个已经逝去了的「他」。
“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被刻意塑造出来的「人」而已,就像用木头雕刻的人偶一样,即使注入了记忆与灵魂也不过是一件仿制的残次品罢了。刘铁玄不是擅长炼器吗?打造出这样一件近乎于真品的人已经是最大限度了,会扭曲是理所当然的吧。在他的预料中,恐怕「他」会如他所愿地做一条看门的狗,用所有的时间与生命来看守这个可笑的梦吧。但即使是他那样的人也没有料到,他的人偶会有崩溃产生反抗意志的一天吧,从这一点来看,作为傀儡,「他」也有足够的资本夸耀了。”
“他的选择,我早已经在冥狱的深处看到了,或许他会有迷惘,会不知所措,会悲伤,也会感觉到孤独,但唯有一样,他不会有,那就是憎恨。”
王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中仿佛印现出那个梦中少年的模样。
被寄予厚望的懵懂少年,在师尊用尽所有的生机,只为了让他从梦中超脱出来。
「他」本来只是一场虚幻的梦中一个不起眼的可有可无的幻影。
即使就这样消逝也不会有人在意。
这样的「他」,微不足道的他,最后师尊却依然给了他选择的权利。
刘铁玄倾尽所有来编织的一个梦,其实并没有强迫他留下来守护,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从一开始,选择权就在他自己的手中。
王川不知道刘铁玄所说的道是什么,但他却知道,那个梦中少年所走的路,就是他自己的道,无论对错,无论是非。
“他选择了睁开眼所看到的世界,而我就是那个作出了另一个选择闭上眼的他。即使当初他的决心再如何坚定,当做出了选择之后,他依然对那个他自己的梦存有留恋。我本就是他的反面,他对死城有多爱,我就有多恨。你说他的心中没有憎恨?从他选择守护死城开始,从他放弃离开寂城之时,从他补齐封印之匙之时,从他寿元枯竭却用一缕残魂守护这残梦之时……”
面目狰狞,显露出无比疯狂的姿态的少年嘶吼着。
“从那时起,就有了恨,从那时起我就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从那时起,他就已经死了!!”
王川握着那块神秘的石壁,眼睛紧紧地看着它,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然后开口道:“他在冥狱里留下了一段话,或者说是一段印记,能解读它的只有他自己。”
抬头看着情绪失控的少年,这样说道:“他的梦,你一定没有看到最后吧,因为你不是他。”
“你不是他,所以只能看到一点残留在这副身体里面的记忆,而我因为到过冥狱,而且不是你们这样的存在,所以听得见……”
“他说:师尊为了保住小汐的命,连自己的剑都放弃了,我是她的哥哥,没办法守护她,但至少可以陪着她,让她,不那么孤独。”
“你懂了吗?”
王川嘴里传出的话语仿佛一柄刀子,撕下了他所有的伪装。
少年的身体在发生着改变,向着记忆中死城里的铁匠的身形缓缓接近,同时他激动到失控的愤怒情绪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眸里深邃的黑暗与邪恶。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在拖延时间了?”
看了看眼前的“铁匠”,缓缓摇了摇头,王川坦言道:“只是猜测而已,他已经死了,即使留下了念也不该如你这般如同活人一般,除非被什么东西替换掉了,比如冥狱里血海中的存在……”
“有些小瞧你了,不过说是替换也不完全是,他的残念还是很难对付的,毕竟寂死城分隔了开来我得不到补充,如今也是因为寂死城即将合二为一才能够完全掌控这具身体。”
“只有死城完全消失我才能出手,即使是这样,我也很好奇你在这里配合我演戏的底气何在。”
苦笑着摊开手,王川的脸上显出遗憾的神色。
“没有什么可以和你相提并论的底牌哦,我也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可惜事实如此。束手待擒我也做不到,这样就也只有倾尽全力来拼一次了。”
语声刚落,他手中的石壁残片就散发出了一股玄色的光芒,仿佛受到它的本体的召唤,与某物隔着寂死城相互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