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百转千回,无数次跌跌撞撞的曲折之后才终于停歇下来,但此刻王川的脑海已经混乱不堪了,即使是通过习惯它来减轻这种痛苦,也无法完全消除,尤其是其对精神上的折磨。
不曾历经的人或许会觉得简单,毕竟痛苦也好恐惧也罢,都终有一天会结束的,用刀子割身上的肉,即使再轻微的动作,但只要将这一过程重复个几千次几万次。其借由时间的流逝而累积起来的痛苦也足够使人崩溃,习惯就是能够让人从这种痛苦中解脱出来的方法之一。然而这又出现了另一个问题,即是当习惯渐渐扎根于脑海,于心脏,于四肢,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就会停留在这一个重复了无数次的过程中,忘却了痛苦的同时也忘却了思考,哪怕这种痛苦已经停下,也无法察觉。
暗流涌动,宛如失去灵魂的尸体,他被暗河的潮水冲上地面,只是地面上石子摩擦脸颊的感觉他早已忘记,就算是呼吸着这湿润潮湿的空气,也不能使他有所动容。
早在不知何时,包裹着困着他的大茧已经被流水暗礁侵蚀,撞击乃至消磨殆尽,甚至他身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有些疤痕有些是新出现的,有些是磨去了伤疤后再次被激流划上的。或许是得益于这次蜕变,他才没有在暗流中被冲刷成血沫,但真正起到关键作用的还是他胸口隐隐浮现的妖牙。
不知存于何处,不知成于何年,寂寥无人之地由石板一块一块铺成,古老的城却看不到沧桑的影子,地面上的石板,城中奇形怪状的房屋建筑,明明立于地下暗河之畔,却全没有被侵蚀的痕迹。
就算说这地下古城是历经无数年月,经历漫长时光残存下来的古老遗迹也不为过,但它却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并非是隐蔽于幽深黑暗而产生的朦胧与虚无幻觉。随着暗河的涌动,即使出现于此的是无尽的深渊也不为过,但最终却只有这样一座迷城。
仿佛寂静才是永恒不变的主题,孤零零的古城,一眼望去,黑色的轮廓尽收眼底,回荡于脑海的是清脆而明亮的流水声,但也正是这流水清冽的声音,才显得这里愈发地孤单。
一束光在古城的中心散开,驱散黑暗的同时,也驱散了笼罩古城的迷雾,如同烟火般绽放,又宛如霞光般消弥,惊醒了身处迷茫的人。
脑袋里一片混沌,但他却隐约抓到了些什么,如同寂静长夜中终于到来的黎明,透露出的那一抹晨光,在迷雾中即使看不清方向,却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心中呼喊着自己。看不见,听不清,不知道他或她在说些什么,正因为如此,才迫切地想要去寻找,寻找对方如此呼唤自己的根源。
茫然的王川站起了身子,他已经许久未曾站在地面上了,久违了的动作让他的身体变得有些不稳,摇摇晃晃,颤颤巍巍,跌倒又再次爬起来,重复了许多次之后,才终于挺直了自己的脊梁。
一深一浅的步伐,不协调的感觉始终存在,就好像失去了自己手脚的人,被强行接上了他人的手臂和双腿,意识与身体的协调性被破坏,无论哪一个从脑海中浮现指令都无法正确地表达,在到达手脚的瞬间,在即将被付诸实践的时候就歪曲了。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一步一步地走着,向着迷雾的尽头,光芒出现的地方走过去。
古城里的建筑看上去甚至比想像中还要沉寂,深邃的黑色是永恒不变的主调,在这本就暗淡无光的空间里越发地漆黑,如果不近到可以用手触摸的地步,甚至连它们的样子都看不清。
借由城中心散发出来的光亮,也只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在这看不到前路,无法向前也不能后退的境地,若是常人只能驻足不前,只是王川仍旧处于混沌之中,对这诡异的寂静视若无睹,只是向前,哪怕看不到脚下的路,哪怕再向前一步就将坠落深渊,也不曾停下。
走在空旷的石板路上,他的鞋子早已消失不见,赤着脚走在地面上,一片平坦,但钻入脚心的却是一股幽深的寒意。即使只是脚掌摩擦地面,也依旧带来一阵规律的声响,自脚下发出,向着四周扩散,最后触及岩壁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再反转回来,钻进耳朵。
致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既有相关性的统一,又有虚实相交织的惘然。重的伴有真实感的声音是从脚下传来的,遥远空旷带着些许延迟的声音则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时间在流逝,又像是被强行停滞了下来,他走了很久,按理说应该到了目的地才对,但却依然没有触及到那光芒。
只是木然地走着,只是偏执地向着有光的地方走着,所以即使看不到希望,即使走了很久,走到双腿的酸痛刺激神经,开始不自主地颤抖,也不曾停下。
因为不知道,所以不明白,若是他清醒的话,一定会恐惧的吧,因为他陷入了一种无法逃脱的境地,这古老的寂静之城,宛如一头巨兽,只要走进去的人,就无法出去,将被永远困在这寂静虚无的地方。
结局,可以预料。
那么,从他落到这里开始,一直凝视他的目光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