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开卷书坊·自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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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捞针集》序

姜德明

若干年来,每到上海,我总要与陈子善君一晤。他也是我沪上的书友之一。

我们的话题不外谈书,主要是通报近况,以及有何新发现,正在编撰什么东西。陈君亦有史料癖,每次谈得都很欢畅。在我们的心目中,如果长久毫无所获,好像活得也不那么自在了。陈君为人热情,出口声如洪钟,有时北上开会或访书,必然抽暇到寒舍小坐。我平时的嗓门儿也不低,陈君一到,彼此大鸣大放,了无禁忌。每次送走陈君后,妻子必然给以嘉奖:“好么!这声震屋瓦的男高音比赛总算收场了。”

“五四”新文学的历史不足百年,由于我国特殊的历史条件,有关的资料却已十分难得了。建国以来,新文学研究的史料工作长期被忽视,再受累于“左”倾思想,也只有个别有心人对左翼文学史料做了一点整理,不想在“文化大革命”前亦已被定罪,为“三十年代文艺黑线”树碑立传。“文化大革命”一来,更是彻底“舒服”,作品无分年代,作家无分“左”、“中”、“右”,一律全面否定,对于史料无疑是个毁灭性的大破坏!

幸亏有陈君这样痴迷史料研究的人,安于从故纸堆中抢救、挖掘、发现有意义的史料。试想,新时期以来出版界提供的不少重要作家的佚文集,包括郁达夫、周作人、台静农、梁实秋、张爱玲等人,哪一部里没有体现陈君的目光和辛劳。一批作家研究的不断深化和文学史某些章节的空白得到填补,莫不与史料的新发现大有关系。不重史料,仅靠说空话来定是非的现象再也不应该继续了。

陈君除编辑作家佚文外,并有所考证和辨谬,同时广征海内外与作家相关的旧友相知,组织他们回忆往事,撰写文章,编成回忆作家的专集出版。这也是带有创造性的一种抢救史料的工作,已出各集都富有保存价值。这与市场上出现的故意起哄和发财的某些投机出版物不能混为一谈。

陈君的目光还投向了当代的海外作家研究,这也是他专业工作的强项。因与我日常关注的范围稍有距离,恕我不能道其详细。

与很多前人从资料研究开始,终于走向专门家和学人的道路一样,子善君的成就和经历亦是如此。他在海外已出版了两本带有史料考证和研究性质的书,我都拜读过,并受益匪浅。现在他新编的这本书话集即将与读者见面,我分外高兴,并表示祝贺。在书话写作的队伍中,又增加了一位别具特色的作者。真希望这支队伍不断扩大,倘如此则新文学史料学有幸,于新文学研究史更利莫大焉。

某年我在上海购书,子善君来我住宿的地方帮我捆书打包,并同我一起扛到附近的小邮局去投邮。又一年夏季,他冒大雨锳水来旅舍长谈。这种友情令人难忘。前年,我们一起在上海文庙的书市访书,他捡起一本封面残破的《鲁迅自选集》,是战前上海天马书店的初版本,定价很便宜。他嫌书品不佳有点犹疑,我劝他立刻买下,机会难再呀!可惜如此访书的机会,如今已愈来愈少了。

一九九七年一月二十二日

(原载一九九七年七月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初版《捞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