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在战争与外交斗争中,也涌现一批爱国人物,如僖公四年楚屈完如齐师、僖公二十六年鲁展喜犒齐师、僖公三十年烛之武退秦师。屈完、展喜、烛之武等人,都是在兵临城下的危急关头,只身使敌,以其出色的辩才和睿智,通过巧妙的斗争策略捍卫了本国的尊严与安全。他们在大国侵略的面前表现出来的敢于抗争的勇气,不可侵辱的正气,洋溢着强烈的爱国热情。
春秋时代,以维护本国利益基本出发点的爱国主义思想有其普遍性。本国的利益与自身的利益是相一致的,正如僖公三十年郑文公对烛之武说的:“然郑亡,子亦有不利焉。”维护本国的安定,消弭战争,直接关系到经济的发展,人民的生活。维护本国的利益必然成为人们的自觉要求,其爱国主义思想也随之产生。像展喜、曹刿、弦高,都属中下层人物,却能以国家安危为己任,“位卑未敢忘忧国”,不能不说是一种崇高的行为,到了战国时代,诸侯纷争加剧,七雄突起,弱小之国面临着被鲸吞与覆亡的危险,这些爱国人物的精神力量,对于弱小国家来说,是一付很好的凝聚剂。《左传》作者忠实地记载了这些人物事迹,对于唤起弱小国家人们的爱国热情,保护国土以求生存,鼓励小国振奋国威,抗击大国的侵略,都有巨大的现实意义。
二、形态各异的妇女人物
《左传》中的妇女人物,绝大多数是贵族妇女。春秋时代的妇女,作为一个阶层来说,并不具有独立的政治力量,她们受到宗法制度、神权、君权、族权、夫权的重重压迫,既无独立的政治地位,更无独立的人格。贵族妇女,只是作为统治阶级的附庸存在。但是,当她们以自身特有的地位与身份介入政治生活时,却因各自的性格、品质的差异,呈现出各自不同的神态与风貌。
首先是一批敢于追求人格独立、争取自身地位的妇女人物。如卫庄姜,美丽而无儿子,其姊戴妫生卫桓公,庄姜以为己出。在宗法制度森严的时代,这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因此卫人赋《硕人》之诗称美她心灵的正直无私与外表的纯洁无瑕。齐灵公正妻无子,已立庶长子光为太子,其妾仲子生公子牙,有宠,齐灵公要废光而立公子牙,仲子却说:“不可。废常,不祥;间诸侯,难。光之立也,列于诸侯矣。今无故而废之,是专黜诸侯,而以难犯不祥也。君必悔之。”晋国赵衰之妻,乃晋文公女儿,本可立为夫人,却不敢得宠忘旧,固请以非己出的赵盾为嫡子。在激烈的争嗣斗争中,这些贵族妇女本可以亲生的子息为继承人,却不恃宠专位,反以国家利益为重,虚己为公,以才让人。她们极力保持正直无私、不争一己私利的美德,不以争嗣夺位作为自身生存的依靠,敢于努力摆脱附庸地位而坚持自立,受到时人的称赞。
还有一批妇女,具有政治家的素质和眼光。曹国大夫僖负羁之妻,力劝丈夫礼待流亡中的晋文公,虽为一个妇道人家,却能对形势作深刻犀利的分析,对事态的发展作出高瞻远瞩的预见。卫国的定姜,对卫大夫孙林父与晋国的关系了如指掌,又对晋国在诸侯中的霸主地位以及对诸侯国的威胁一清二楚,因此她从卫国的利益出发劝谏卫定公顾全大局,不以感情用事,消除个人好恶,答应晋国之请接纳孙林父回国,以安定卫国。晋国的伯宗妻,从伯宗个人性格与社会环境、习惯势力、心态特征的矛盾分析之中准确预言伯宗之难。楚国的邓曼,更是一个有大将风度的妇女。她从屈瑕伐郧伐绞两次胜利中看出屈瑕的“自用轻敌”,预料屈瑕将败于伐罗,由此向楚武王提出预防屈瑕战败的措施。楚武王伐随,邓曼预料他必死是役,率先考虑的是“师徒无亏”,王虽死,“国之福”,表现出重社稷、轻君王的思想。这些妇女,虽不能主宰当时的政治生活,但是一旦参与政治生活,便能从错综复杂的社会矛盾中,掌握客观事物的发展规律,并作出正确的判断。她们既不以贤妻良母而著称,也不恃柔媚都曼而获誉,而是以政治家的风度与气质出现在世人面前。此外,像秦国的秦穆夫人、晋国的文嬴,许国的许穆夫人,又具有强烈的爱国主义思想。他们对祖国怀着不尽的眷恋和热爱,对祖国的命运给予强烈的关注,并且用自己特有的行为方式为祖国的利益作斗争,甚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这些妇女,以本身的品质和行动,显示出即使属于奴隶主贵族附庸的妇女作为一个真正的“人”所具有的价值和作用。
在《左传》所描写的妇女人物之中,也不乏一批面目可憎的“恶”的形象。这些妇女人物,大致有以下几种类型。
一是因自身的淫乱而导致家国之乱的妇女。以淫乱始,以内乱终。春秋初年,鲁国便出了两个这样的国君夫人。先是鲁桓公夫人文姜,本是齐国齐襄公之妹,文姜在齐即与其兄齐襄公私通,嫁于鲁后,仍继续保有私情。桓公十八年,鲁桓公与文姜赴齐,两人又趁此机会私通,为桓公发现,文姜遭到桓公的责骂,哭诉于齐襄公,齐襄公指使公子彭生拉杀鲁桓公于车中。事后,文姜也逃回齐国。其后,鲁庄公夫人哀姜,与庆父私通,鲁庄公死后,欲立庆父为君。不成,又与庆父合谋,杀了鲁闵公。齐灵公的母亲声孟子,与鲁国的叔孙侨如私通,后又通齐大夫庆克,奸情泄露,便以篡弑之罪陷害齐国大夫高无咎、鲍牵,结果鲍牵刖足、高无咎被逐。淫乱关系,固然是统治阶级荒淫生活的表现,更重要的是它已成为政治斗争的一种手段。鲁宣公夫人穆姜与宣伯通奸,目的在威逼鲁成公除掉季孙、孟孙;宋襄公夫人“欲通公子鲍”,其意在杀宋昭公。在这样的勾结利用中,她们虽带有某些私利,更多的是被当作政治斗争的工具。她们的行为,不但是道德的沦落,而且是自我人格的丧失。
另一类妇女则表现出强烈的权力欲与觊觎君位的野心,就像晋国的骊姬。《左传》僖公四年有一段关于晋骊姬之乱的记载:初,晋献公欲以骊姬为夫人,卜之不吉,筮之吉,公曰:“从筮。”卜人曰:“筮短龟长,不如从长。且其繇曰:‘专之渝,攘公之羭,一董一莸,十年尚犹有臭。’必不可!”弗听,立之。生奚齐,其娣生卓子。
及将立奚齐,既与中大夫成谋,姬谓大子曰:“君梦齐姜,必速祭之。”大子祭于曲沃,归胙于公。公田,姬置诸宫六日。公至,毒而献之。公祭之地,地坟。与犬,犬毙。与小臣,小臣亦毙。姬泣曰:“贼由大子。”大子奔新城。公杀其傅杜原款。或谓大子:“子辞,君必辨焉。”大子曰:“君非姬氏,居不安,食不饱。我辞,姬必有罪。君老矣,吾又不乐。”曰:“子其行乎?”大子曰:“君实不察其罪,被此名也以出,人谁纳我?”十二月戊申,缢于新城。姬遂谮二公子曰:“皆知之。”重耳奔蒲,夷吾奔屈。
骊姬为晋献公夫人,为了废掉太子申生而立自己的儿子奚齐,先是勾结晋献公嬖臣梁五、东关嬖五,唆使晋献公把太子申生和重耳、夷吾等公子排挤出国都居于封地。随后又借献祭肉设计陷害申生,逼迫申生自杀、群公子出逃,以便其立奚齐的阴谋得逞。然而,由此却酿成了长达十几年的晋国内乱。这就是著名的晋骊姬之乱。作者有意揭示骊姬那种强烈的权力欲与觊觎君位的野心,暴露和谴责其心地的凶残与手段的毒辣。旧论骊姬“狐媚工谗,奸刻辣毒,千古无两”(引自韩席筹《左传分国集注》注),可谓精当地概括了骊姬这一人物性格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