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中国古都研究(第二十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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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历史地理环境与舜居河东(1)

王社教 陕西师范大学西北历史环发中心

司马迁作《史记·五帝本纪》,有近三分之二的篇幅用来描述舜的功绩,司马迁云:“皋陶为大理,平,民各伏得其实;伯夷主礼,上下咸让;垂主工师,百工致功;益主虞,山泽辟;弃主稷,百谷时茂;契主司徙,百姓亲和;龙主宾客,远人至;十二牧行而九州莫敢辟违;唯禹之功为大,披九山,通九泽,决九河,定九州,各以其职来贡,不失厥宜。方五千里,至于荒服。南抚交址、北发,西戎、析枝、渠瘦、氐、羌,北山戎、发、息慎,东长岛夷,四海之内,咸戴帝舜之功。于是禹乃兴九招之乐,致异物,凤凰来朝。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1]舜帝在我国历史上的重要地位由此可知。舜帝开创了中国历史的新时代,他不仅对华夏民族的统一和中国疆域的形成与巩固有开拓奠基之功,对于中国传统政治体制的创立、工农业生产技术的提高、社会秩序的规范、伦理道德的建立也厥功甚伟,影响深远。舜帝有关的治国理念、用人思想,处处体现出以人为本的观念,有许多值得我们今天去思考、去体会、去借鉴。因此大力开展对虞舜文化的研究不仅是一项重大的历史课题,而且也具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

由于舜帝在我国历史上的崇高地位,受到各族人民的爱戴和敬仰,因而在全国许多地方都流传有关于他的踪迹,目前关于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复、居于嬀汭、耕于历山、渔于雷泽、陶于河滨及其建都何地的说法就有山西、河南、河北、山东、浙江等五六种之多,长期争论不休。司马迁云:“余尝西至空桐,北过涿鹿,东渐于海,南浮江淮矣,至长老皆各往往称黄帝、尧、舜之处,风教固殊焉,总之不离古文者近是。”[2]可知早在西汉及其以前已如此,因此要想仅从文献记载的角度来考察虞舜的出生地、建都地和主要活动地域是各有所据,很难说清楚的。本文准备换一个角度,从历史发展的连续性和地理环境的优越性来考察,探讨舜居河东这一说法的合理性。

一、从历史发展的连续性来看

从历史发展的连续性来看,舜居河东最符合史实。

虞舜所处的时代属于我国历史上由原始社会向阶级社会过渡的时代。从古史传说来看,自从黄帝于阪泉之野大战炎帝、于涿鹿之野大战蚩尤,诸侯咸尊其为天子之后,天子之位一直是世袭的。

黄帝之后为高阳(即颛顼),高阳之后为高辛(即喾),高辛之后为放勋(即尧),放勋之后为重华(即舜),重华之后为禹。《史记·五帝本纪》云:“自黄帝至舜、禹,皆同姓而异其国号,以章明德。”根据《大戴礼记·帝系》及《纪年》、《山海经》、《世本》、《史记》等史籍的记载,尧、舜、禹皆是黄帝的后裔,有完整的谱系可查。[3]古史中这种三代同源的记载,在近代颇受学者的怀疑,普遍认为是子虚乌有的东西。但李学勤先生认为:“既然各种古书都记有基本相合的传说,意义是不容抹杀的”,“炎黄二帝以及其后裔的种种传说都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4]确实如此,这样严密的谱系不是凭空就能杜撰出来的,应该有其历史方面的背景。由此可知,尧、舜、禹之间的所谓“禅让”与夏、商、周三代的王位世袭制有相似之处,实际上是一种部落内部的王位世袭制,自黄帝至于舜、禹,部落联盟的首领之位一直控制在黄帝部落手中,天下一直是黄帝部落的天下。

虽然经过世代的演替,黄帝部落衍生出许多支系,但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这些支系不可能迁徙到距其主系很远的地方,应紧紧围绕在其主系周围。《左传·哀公六年》载孔子引《夏书》曰:“惟彼陶唐,帅彼天堂,有此翼方。今失其行,乱其纪纲,乃灭而亡。”

杜预注:“灭亡,谓夏桀也。唐、虞及夏同都冀州,不易地而亡。”孔颖达疏曰:“尧治平阳,舜治蒲坂,禹治安邑,三都相去各二百里,俱在冀州,统天下四方,故云‘有此冀方’也。”据历史地理学者的考证,平阳即今山西临汾,蒲坂在今山西永济县西,夏邑在今山西夏县西北[5]。三者皆在今晋西南地区的临汾盆地和运城盆地。

实际上,在唐虞之前的黄帝的活动范围也是以晋西南地区为中心开展的。《史记·五帝本纪》云:黄帝“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三战然后得其志”,“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遂禽杀蚩尤”;又云:黄帝“东至于海,登丸山,及岱宗。西至于空桐,登鸡头。南至于江,登熊、湘。北逐荤粥,合符釜山,而邑于涿鹿之阿。”对于阪泉和涿鹿,古今均有不同的解释,李元庆先生从地名学和民俗学角度,并结合有关地理和炎、黄、蚩尤活动地域的记载,推断就在晋南河东盐池东盐池附近的解镇(今运城市解州镇)一带[6],论据充足,于理为允。

而考古学的有关成果更进一步证明了这一点。在20世纪50年代文物普查时,曾在位于襄汾县城北约7.5公里的崇山西麓陶寺村南发现一处古文化遗址,面积达300万平方米,包括居住址和墓址两大部分,文化内函极其丰富。这便是后来闻名中外的陶寺遗址。自1978年以来,考古工作者在这里进行了有计划的发掘,已发掘出居住址面积2000多平方米,发现有各式房基、道路、水井、窖穴、陶窑、石灰窑以及石、骨、蚌质的生产工具、武器和大量的日用陶器;墓地面积30000多平方米,已发掘面积约5000多平方米,清理出大、中、小型墓葬1200多座,获得一批陶、木、石、玉、骨器。这是在中原龙山文化遗址中“已知规模最大的一处,非一般氏族部落可比拟”,“而庞大的墓葬群,尤属前所未有的发现”[7]。

从遗址的规模和结构布局来看,陶寺遗址应该是一处大型的统治中心。陶寺遗址的文化年代,距今约4500年至3900年间,大体上相当于古史传说中的尧舜时期。结合历史文献记载,因此有的考古学家认为,陶寺类型龙山文化是夏代以前尧陶唐时代的文化,陶寺遗存可能就是陶唐氏的文化遗存之一,甚至认为就是“帝尧陶唐氏的所都和所居之地”[8]。近年来,考古工作者又在陶寺村西“西渠”的台地上新发现了一座古城址。据报导,从现存的东、南和北墙来看,城址大体为平面圆角长方形,南北长约1800米,东西宽约1550米,城址面积达280万平方米。城内有街区屋舍、宫殿群落,以及观象台、水井、仓储等设施。这些都证明它是当时一处重要的都邑性聚落。陶寺城址的年代,经碳14测定,早期为公元前2870年至公元前2460年,晚期为公元前2440年至公元前19世纪,与传说中的尧舜时代相当[9]。陶寺城址的发现,再次证明上述的有关推论是非常合理的,于史有据的。

既然舜以前的黄帝和唐尧及其以后禹的活动中心都在晋西南地区,舜的居地也就应在此不远,或者说也就在晋西南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