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波希米亚人:巴黎拉丁区文人生活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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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缪赛特的迷恋(2)

现在迷失的一代,理应归咎于年轻一代,那些已经堕落和正在堕落的人,但重要的是,他们空虚、愚蠢而残忍。出于一种似是而非的全然的恶意,他们戏弄着这些贫穷的姑娘,告诉她们是劳动使她们的手变得丑陋、留下神圣的伤疤,而这样辛劳的结果是连一块杏仁酥都买不起。在他们屡次成功地将他们身上的愚蠢和空虚转嫁到这些姑娘身上后,她们便消失了。就是从那时起,卢勒特混纺呢开始流行起来。她们是这样一种不相关事物的结合体:世俗的美貌,一半充满肉欲,一半被化妆品粉饰。她们的闺房就是一个杂货铺,在那儿她们把自己的心当作一片片烤牛肉出售。这些女孩大多与快乐无缘,她们使现代勇敢精神蒙羞,她们的智力甚至永远不及一些鸟儿,而这些鸟儿的羽毛正是她们头上那顶帽子的装饰品。如果她们心中偶然有一丝感觉,那绝不是爱情,甚至不是任性的幻想,仅仅是一种普普通通的愿望罢了。相反,那些蹦来蹦去的骗子在社交舞会上包围着裹挟着她们,他们嘴里的谎言和吹捧像膨胀的气球一样荒谬可笑。尽管缪赛特被迫生活在这个圈子中,但她却没有染上这种陋习,她没有那些姑娘们身上的奴性与贪婪——她们仅仅只能读懂几个姓氏,用笔写几划而已——她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她的生命中流淌着倔强的血液,她反叛一切束缚,从不屈从于一种想像,无论将出现怎样的后果。

马切洛确实是她惟一爱过的人。无论如何,他是惟一使她真正遭受痛苦的人。出于本能的倔强,她关注着那闪闪发光令人陶醉的一切诱惑,正是这些使她离开了马切洛。她才20岁,对于这样的年龄,奢华是多么地举足轻重。也许她可以把它暂时放到一边,但是她不可能完全抛弃它。她深知自己反复无常,从不用忠诚的誓言锁住心房。她被许多年轻人热烈地追求着,为了他们的迷恋她施展着无穷魅力,但同时保持着不屈从的心灵与慎重的举止。她的诺言是那么简单,率真而质朴,就像莫里哀笔下与农夫做爱的姑娘,“你渴望我,我喜欢你,让我们握紧双手,尽情享受。”如果她能把这牧歌似的话多说几遍,也许早已有了一个可靠的好归宿;也许将来会有吧,但她不相信未来,抱着费加罗一样的怀疑主义论调。

“明天,”她有时会说,“只是年历中的一个谬论,’是男人们为了甩掉今天而创造的一个托辞。明天也许会有地震,但今天,至少我们站在坚实的地上。”

一天,一位绅士认真地向她求婚。她和这位绅士在一起已经快6个月了,他狂热地爱着她,缪赛特却用爆笑声答复了他:“我会让自己带上婚姻的镣铐吗?永远不会。”

“可是我有些担心,害怕失去你。”

“如果我是你的妻子,情况会更糟的。我们别再说这些了。

另外,我可不是免费的。”无疑,此时她想到了马切洛。

就这样,她度过了自己的青年时代,她的意志被幻想世界的微风吹来的每~根稻草所迷惑,引发出无数幸福,她陶醉于此。

莫里斯子爵很难使自己习惯——她身处他的怀抱中,却依然保持桀骜不驯的性格和对自由的极度痴迷。她去找马切洛后,他只能满怀嫉妒地等待着她的归来。

“她会留在那儿吗?”整夜他都在对自己重复着这句话。

“可怜的莫里斯,”此刻缪赛特却在想,“也许这对他来说太残酷了。呸!年轻人应该吃些苦头。”

然后她不再去想莫里斯,开始想将要见到的马切洛。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以往崇拜的名字,这些再度唤醒了她的记忆。她在心里问自己,是什么奇迹使他的桌上摆满食品?路上,她又读了一遍艺术家写给她的信,情不自禁地悲伤起来,但只持续了一小会儿。缪赛特觉得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一阵强劲的风迎面吹来,缪赛特惊呼道:“真有趣,即使我不想去马切洛那儿,风也会把我吹去。”

她继续匆匆赶路,一路上幸福得就像一只快要归巢的鸟儿。

一场出乎预料的大雪飘然而至。缪赛特想找一辆马车却怎么也找不到,这时她正好走到了她的朋友西多妮夫人——就是代马切洛为她送信的那位女士——居住的街道,于是她决定去拜访西多妮夫人。等到天气晴朗,再继续她的行程。

当缪赛特进入西多妮夫人的房问时,她看到一伙人聚集在那儿,正玩着雇佣兵游戏。他们已经玩了三天了。

“不打扰你们,”缪赛特说,“我只是进来避一会儿雪。”

“你拿到马切洛的信了吗?”西多妮夫人悄悄地问她。

“是的,谢谢。我正要去他那儿,他邀请我吃饭。你和我一起去吗?你会开心的。”

“不,我不能。”西多妮夫人指着牌桌说,“我还有牌局。”

“6路易。”银行家说。

“我跟双倍。”西多妮夫人叫喊道。

“我不敢,我从二开始。”银行家回答道,他已经洗了好几次牌了,“大王和幺点。我真不中用,”他洗着牌继续说道,“我真没用,所有的王都出了。”

“没政见。”一个记者说。

“幺点是我的致命处。”银行家继续说着,然后又打出一张王。“陛下万岁!我亲爱的西多妮,给我两路易。”

“放下。”西多妮夫人因为输牌而显得很恼怒。

“你已经欠了我400法郎,这还不算太多,”银行家说,“这把牌后,就要增加到1000法郎了。”

西多妮和缪赛特低声交谈着,游戏在继续。

与此同时,波希米亚人正在桌边坐着吃饭。马切洛一直显得心神不宁,每次听到楼梯上有脚步声,他就跑出去看一看。

“怎么了?”鲁道尔夫问他,“你在等谁?我们不都在这里吗?”

看了一眼艺术家后,诗人马上理解了他的心事。

“确实,”他想,“我们不都在这儿。”

马切洛指的是缪赛特,而鲁道尔夫指的却是咪咪。

“我们缺少女人。”萧纳马上说。

“真讨厌。”柯林忍不住说,“你们又在谈论这些对放荡的反思。说好了我们不谈爱情的,谈谈沙司吧。”

于是朋友们继续把酒斟满。屋外,雪继续下着;屋内,壁炉里的木头闪着耀眼的火星,就像散落的烟火。

正当鲁道尔夫准备为他在杯子底部的发现而高歌一曲时,忽然传来几下敲门声。微醉的马切洛虽然显得有些迟钝,但还是很快从椅子上跳起来,跑到门口。但,来人并不是缪赛特。

一位绅士出现在门口,他不仅长相丑陋,而且穿着一件做工粗糙的睡袍,手里拿着一张纸片。

“很高兴看到您这么惬意。”他的眼睛盯着桌上味道鲜美的羊腿,说道。

“房东先生!”鲁道尔夫叫起来,“来,尊贵的客人,加入我们吧!”一边说一边用刀叉敲打他的盘子。

柯林递给他一把椅子,马切洛喊道:

“来,萧纳,拿来一个干净杯子!您来得真是时候,让我们为您的健康干杯!我的朋友,柯林先生刚才正在为您唱一首动听的歌。由于您的到来,他愿意从头开始唱起,以表达对您的赞美之情。开始,快开始,柯林。”

“对不起,绅士们,”房东说,“我并不想打扰你们,但是……”接着他展开了他亲手写的那张纸片。

“什么文件?”马切洛问道。

房东环顾了一下屋子四周,发现壁炉架上有一些金币。

“是您的收据。”他匆忙说,“我已经很恭敬地给您看过一次了。”

“哦,我忠实的记忆告诉我,”画家回答道,“是周五,本月8号,12点一刻。”

“这儿标着呢,您看,在预付期一栏里,”房东说,“如果您同意的话……”

“我正准备去拜访您呢。”马切洛打断他说,“我有很多事想和您谈。”

“随时恭候。”

“请您答应我一件事。”画家继续说着,塞给房东一杯酒,“刚才您给我的那张纸片上有一张女士的照片和两个数值,下面署名戈达尔。”

“那是律师的名字。”

“他的字迹很潦草,我不得不让我在座的一位朋友看看,他认识所有的象形文字和各种语言。”——然后他指着柯林——

“请帮我翻译一下。”

“这是一份终止租赁通知,是依照这件事的规则采取的一种防范措施。”

“很好,现在我想就这份通知和您谈谈,因为我并不想终止租赁,这间屋子很适合我。楼梯打扫得很干净,街道看上去也让人高兴,而且我的一些朋友也住在附近,总之,我有很多理由。”

“但是,”房东又展开了他的收据,“这是上季度应付的租金。”

“先生,我们会付的,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听到这话,房东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盯着壁炉架上的那些金币,眼神坚定,好像它们会自己跑到他眼前似的。

“我很高兴在这个时间拜访您,没给你们带来什么不便吧?

您可以接着住这间房子。”他说着又一次向马切洛出示了他的收据。马切洛为了回避这个问题,又岔开了话题:“您在这个地区的资产很丰厚吧?”

“很少,很少。在勃艮第有一所小房子和几亩农田,收入微薄,而且房客们给得很少。”他一边说着,一边再一次把收据推到了马切洛面前,“这只是个小数目,只有60法郎,您知道。”

“是的。”马切洛说着走向壁炉架,拿起三枚金币,“60,这是60。”他把钱放在了桌上房东够不着的地方。

“万事大吉了!”房东美滋滋地想着,脸色逐渐红润起来,把他的收据放在了桌上。

萧纳、柯林和鲁道尔夫看上去显得很不安。

“好吧,先生,”马切洛说,“既然您是勃艮第人,那一定不会拒绝喝一口您的家乡酒。”他打开一瓶老梅肯,倒出一杯酒给房东。

“哦,太棒了!”房东说,“真的,我从来没喝过味道比这更好的酒。”

“住在那儿的一位叔叔,经常会送我一两瓶。”

当房东站起来准备伸手去拿那些钱的时候,马切洛拦住了他。

“您不会拒绝再喝一杯吧?”说着他又倒了一杯。